第二次月考迫在眉睫。
韩深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闫鑫正好给一大堆资料打包发在了聊天框内。
【清尘公子:你要的试卷,还有问老师整理的框架, 资料, 方法,全在这儿。】
韩深打了俩字。
【水木:谢了。】
闫鑫直接来了视频通话, 在另头搔首弄姿:“爹啊, 我自己学习都没你这么认真,最近到处要资料,老蒋以为我转性了!”
“那不挺好。”韩深最近适应了附中的教学, 准备把渊冲一中的资料也找来查漏补缺, 汲取所长,打开资料翻阅。
“好屁!”闫鑫直起鸡皮疙瘩, “我特别受不了他们那种, 谆谆教导的神态,肉麻——”
说起这个韩深倒挺有同感,某位谆谆教导的同桌,快成为笼罩他头顶的噩梦。
前段时间周考公布了成绩, 陈尘盯着他的卷面沉默了,去操场上吹风自闭了一节晚自习。
韩深就挺不忍的, 第二节晚自习看他振作精神回到座位,余捷正好敲黑板讲物理大题, 寻思问个问题表示自己仍有求学欲望:“同桌,第二步怎么得来的?”
陈尘:“……这是书上的公式。”
韩深主要是想安慰他,其实没在意黑板上的题, 哦了声挑眉:“那第三步?”
陈尘闭了闭眼,缓缓道:“移项,等号左边移到右边。”
韩深:“…………”
然后陈尘取出字帖一言不发练了半个小时的字,修身养性后想通了什么,跟他道歉:“同桌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了。我实在理解不了你的思维层面——没有说你渣的意思。”
“……”
他在班上人缘很好,但来问题的很少,因为智商和思维一般人跟不上。
与成绩中游的学生不在同一认知层面,而对成绩末流的学渣则完全是降维打击。
韩深就是那个降维打击对象。
但陈尘还是给足了他面子:“不是我打击你,是你打击我。”
韩深挺他妈无语。
回过神,闫鑫还在问:“准备什么时候勇夺第一?”
韩深咬着笔往后仰上椅背,长腿踏上书桌支架,静静地揉了揉眉心:“等我大招CD。”
要么倒数第一,要么正数第一。
中间的名次对韩深来说没有意义。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过韩深目前没太大把握能考过陈尘。
毕竟这个逼,白衣贤者,高端局屠杀机器,学霸噩梦,并非浪得虚名,乃是个极其棘手的存在。
微信响了几声。
屠杀机器发来新消息。
【C:‘学渣应如何逆袭?那些年学渣痛彻心扉的领悟!’】
【C:‘一个学渣逆袭学霸的招数,99%的人都可以做到!’】
【C:‘真心救助!!!高二学渣,垫底的那种,想考重点大学,如何逆袭?!’】
【C:‘只需四步,学渣变学霸!’】
韩深:“……”
操,又他妈开始了。
指尖往上滑动,一排排全是陈尘分享的视频和资讯链接,没得到一个字回复,竟然还无收手自觉。
消息刷新。
【C:同桌,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C:剩下的路,要靠你自己走。】
——附加一张越过站台买橘子的表情包。
韩深捏手机的指骨发抖,总觉得有一天自己要是离开附中,绝对不是因为思念渊冲一中。
而是被陈尘气走的。
月考来的很快。
前两个小时教室里还在紧锣密鼓地复习,刷题,背书,一片压抑紧张气氛。不过到了最后半小时,紧绷的弦骤然松和,一个个放下资料练习册,活动筋骨准备进考场,路过陈尘时纷纷伸手摸索他,甚至桌椅板凳。
“尘哥!吸一下你的欧气!”
“让我感受感受学神的气息,啊~是那种感觉~令人难以餍足!”
“考前拜陈尘,考试一定能!考试想尘哥,成绩出来乐呵呵!”
“这摸一下能多考5分吧?”
“……”
一群人跟邪.教狂热分子似的,对着陈尘举手作揖,韩深都能看见他后脑勺上飘出的淡黄光圈。
“赐你们法宝。”陈尘脱校服放桌上,“别摸我了,我要留法力给同桌。”
说完抬起视线四下寻找。
操啊……
莫挨老子。
预感不祥的韩深拔腿往外走。
到走廊被他追上,韩深一句“别他妈碰我”没说出口,猛地被拉住手腕掉头撞了回去。为了增大法力接触面积,陈尘抱得挺实在,身体四肢烙饼似的贴得严丝合缝。
馨香的呼吸在侧,韩深一股血往头顶冲,正听到陈尘试探问:“有没有感觉一股蓬勃的力量涌上天灵盖?”
韩深:“那可能是杀人冲动。”
“……”
不过不止韩深震惊,周围来来往往的1班同学都惊着了。他们见陈尘大步流星直奔门外,到校草背后还做了个花里胡哨的结印手势,随后将人一把抱入怀里。
怎么说呢。
不像单纯的恩爱啊……
有点搞事情。
往17考场走这一路,陈尘解释了他刚才反常的举止:“科学帮不了你,我只能借助超自然力量。刚才那一下大概分给你我三分之二的毕生所学,考试要加油,小朋友。”
“你不是用科学武装头脑吗?”
“……今天休息。”
韩深哦了声:“三分之二,所以这是你现在幼稚的理由?”
“我觉得我还好。”
“……你不要你觉得。”
到考场找到位置坐下,陈尘懒洋洋将他的名字和学号整齐写上草稿纸,一笔一划锋利漂亮:“记得填,不要任性。成绩可以不重要,态度很重要。”
韩深舌尖在腮上顶了顶,从椅子里挪着找了个舒服的坐姿,半搭上长腿,抬眸看他的举动。
陈尘只穿了件白T恤,瘦削的手腕转动,写完盖上笔帽欣赏了会儿纸上的名字,低头将钢笔收入笔袋:“尽力而为,考多少算多少,我都认。”
韩深莫名:“你认什么?”
陈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的组员,我家的小孩,考多少我都认。”
都快忘了陈尘还有个组长的身份。
这句话说的挺认真,又带了认命的绝望,韩深有一瞬间不由自主升起股“我要给组里争光!”的念头。
但也只有一瞬间。
“管好你自己,给了我三分之二的毕生所学,被班长超了怎么办?”韩深想了想说,“你就不是年级第一了。”
陈尘答的漫不经心:“没有侮辱班长的意思,实话实说,不带脑子我都能拿第一。”
“……门在那边。”
“我先走了。”
少年一身白T恤在乌烟瘴气的17考场相当扎眼,晃了晃停下,回头冲韩深举起右手,并拢两指狭眼狙了一枪。
“欢迎来第1考场追杀我。”挺平静的一句话,让陈尘说的浑身发着光。
韩深有些好笑。
好啊。
等等。
等我再往前走一段。
最后一科英语,韩深开考前去了趟卫生间,见几个男生鬼祟地凑在一起,互相对手机。各个学校考试前总有这么一群人,17考场作弊的人更多,不过不管自己的事。
韩深回了教室。
发卷后听听力,监考老师两眼雷达似的四面辐射,但每转过身,前桌一男的立刻回头冲某边使眼色。
隔两三米扔了个纸团过来,歪打正着,砸中韩深的卷面。
男生立刻扭头装起缩头乌龟。
韩深从阅读理解中拔出思绪,先怔了一下,男老师尖锐的嗓音传入耳中:“扔纸团啊?要说多少次,考试作弊只能骗自己!你骗不了别人!有本事去高考考场作弊?你作弊作到满分,我服你!我还给你烧香!”
“不是我。”
“不是你?以为谁不认识你?国旗下念检讨那个吧?平时考零分现在想悔改了?”男老师瞧着挺干瘦紧绷,平时一直带的最差班级,对学生品德信任度极低,所以经常奚落嘲讽。指着韩深鼻尖大骂,“要我说多少次?作弊可耻!作弊,做的是无用功——”
解释被直接无视。
操.你妈的。
没完没了。
韩深攥了攥笔,情绪上头时自己都控制不住。
“哐当!”课桌猛地被一脚踹开,发出砰然一响——
声音清晰,也简短。
“老师,这么说。我作弊了我司马,我没作弊你司马。”
男老师脸色极其难看。
-
办公室围了一堆老师,正听男老师唾沫横飞的辩白,时不时回头打量站在门口的男生。
韩深给校服拉链拉到鼻尖,低头闻到冰冷的生铁味,面无表情,一时有点走神。
总是对这地方有了些留恋,立刻被践踏至泥水。
渊冲一中回不去。
好像没有能容他的地方。
韩深不是爱顾影自怜的忧郁少年,可现在心里被碾碎了一块,堵不住的情绪往上涌。
涌得他鼻尖发酸。
“就算他没有作弊,不会跟我好好说!非要一开口就咒我家人,咒人死!高中生说话这么恶毒?何况,他作弊了就是品行不端!”
“周老师,你也别气,跟个小孩见识什么?刚发现监控坏了,不知道到底作弊没——”
办公室门嘎吱打开,走进来一件白校服,拉链敞开露出白色T恤,先看见瘦削的锁骨,接着是整个高挑挺拔的男生。
陈尘喘着气,好像跑得挺急:“秦老师。”
老秦忙着劝架没空理他,也没赶他走。陈尘到韩深跟前垂下视线,嗓音压低:“怎么了?”
韩深好像没听到。
陈尘左右打量一周,到看热闹的余捷身旁站好,抬手臂挺自然地搭他肩上,问清楚了来龙去脉。
开口朝韩深一喊:“你作弊了吗?”
“我没有。”
陈尘点点头,转向坐在椅子里的男老师:“老师,他说他没作弊。”
老师冷笑不止。
陈尘平静地说:“老师,等查出来真相,他作弊了他司马,没作弊,你至少得道个歉吧?”
“哪儿都有你!”老秦一咄,却没劝阻。
“怎么不能有我?他是我组员,我想知道事情真相!”
男老师面色复杂,不再说话。
办公室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尴尬。
——拉锯。
刚才是教师之间的拉锯,现在成了老师和学生的拉锯。
这阵尴尬很快被打破,三四个男生敲门进来坦白了作弊的事:“刚才传纸条的是我们,不是他。”
这些人寻思诬陷了别人不好,于是互相打气后来到办公室自首。
“既然真相大白。”陈尘声音清晰到整个办公室都能听见:“周老师,请你道个歉。”
对方面色铁青。
“不道歉,也正常。”陈尘语气放低,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早料到了这种冷处理的结果,“我同桌,好不容易被我哄的愿意考试。我同桌,刚转来附中没几个朋友,被污蔑作弊没人会信他。我同桌,明明受不得委屈。老师,你有学校支持,但我同桌只有我。你不道歉,我替你道歉。”
陈尘看着一直将下颌藏在校服里的小朋友。
“韩深,对不起。”
其实,韩深没明白自己对附中的感情何时变的质,觉得一切都不好,但有时也想安定下来,因为有股绳子拉扯着他。
现在明明快被无尽的情绪淹没,眼前隐隐又有了光芒。
他总觉得没有人懂他的处境,也不需要人懂。
很难交到朋友,他的喜欢极其珍贵,从渊冲离开等于将他连根拔起。
一直在半空中漂浮,不知道落脚点在哪儿。
他一直想找到漂浮的尽头。
世界的尽头。
韩深出了办公室。
操。
快哭了。
韩深捂住脸用力深呼吸,眨了眨眼睛,那点潮湿很快被风蒸发。
背后响起脚步。
“同桌,要不要一个爱的抱抱?”
“不要!”
但他却被拉扯着手臂转回去,背抵上墙壁,陈尘靠近观察他的神情,饶有兴趣,微微笑道:“别哭啊,猛男。”
韩深情绪没镇定,下意识骂人:“我他妈——”
猝不及防地,陈尘双臂斜过肩头,将他按墙上强势又轻缓地抱住,指骨抚摸着发丝插进去。小朋友头发挺软,很好摸,无意碰到的耳垂冰凉凉的,眼睛像被狠狠揉过。
特别招人疼。
陈尘心口没由来融化了一块。
“是是是,你没哭,我没也抱你。我现在只是拿回我三分之二的毕生所学。”
他手指细长,耐心给小朋友顺毛,摸摸头发和耳朵。
“别碰我……”韩深声音小下去,突然说不出话,将额头抵在他肩上。
两道影子安静地一动不动,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说说话,我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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