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医院。
前台护士翻阅病历表, 看样子对除夕夜还得守在医院上班心不在焉，时不时手机发一下消息。
陈尘坐在等候椅上，十指交叉撑了撑眉心, 似乎听到某间病房传来春节联欢晚会的播映声，后脑抵上冰冷的墙面，闭了闭眼。
门轻轻拧开, 体型微胖的男人刚出来立刻竖指示意安静，做了个跟我来的动作。
“大过年让你跑一趟，大概是白跑，不过我还是想让你知道。”到走廊尽头时钟海说。
“我妈怎么样？”
“之前不是动了切除手术？不过癌细胞现在又扩散了，医生说能治。没事没事, 能解决, 你别太紧张！”
陈尘低下头，手指在兜里攥紧, 许久处于丧失思考能力的无意识状态。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钟海作为庄念莺的现任丈夫, 对她的原则和底线必须尊重，所以没办法安慰陈尘。
不过陈尘表现的比他想象要平静, 现实如此，距离庄念莺第一次查出癌细胞已经过去两年了。他们当大人的, 按理说应该瞒着小孩, 但他家情况特殊一点，陈尘也比普通小孩聪明、抗压性强。
作为私自会见陈书溪的惩罚，整个寒假陈尘都不能跟庄念莺见面, 只能说：“钟叔叔，请你好好照顾她。”
“哎哎哎，那是那是！你啊，大晚上的，现在应该乖乖待在家——今晚的年夜饭安排得怎么样？包饺子了吗？”
“挺好的。”陈尘点头：“我先回家了。”
楼道窄，深夜医院门庭冷清，陈尘在手机查“宫颈癌复发的医治成功病例”，满屏全是推荐妇科病医院，觉得没意义，退了出去。
庄念莺确诊时钟海说的那些话全浮上心头。
“庄老师是个洁身自好的女性。”
“为什么会得这种病？跟性伴侣关系密切，你爸是她唯一的男人。你爸应该向她赎罪！”
“你妈妈怀上你的时候已经38岁……”
风吹得有点冷，陈尘腿软走不动了，在小花园旁的长椅坐下，手机屏幕一直亮。
班群里正热闹，今年最后半个小时的狂欢，已经开始发起了红包。
【学习学你妈呢：运气王运气王接力！快点啊，领了红包就跑？】
【你的斐王：来了来了，别催，我没你们这么壕，发个两块钱，礼轻情意重！】
【馨子：不至于吧李老板，你这做人方式我看不起。】
陈尘取了根烟放嘴里，手机屏幕一闪，韩深的视频过来了。
让他看见这个时间在医院不好，抬指点了拒绝。
【Baby：？？？？】
【C：刚洗完澡刮腿毛呢，你要看？】
【Baby：？】
【Baby：……你忙你的。】
陈尘想想起身，在医院大门打了个车。
出租车司机沐浴在节日的欣喜中，一直回头嚷嚷：“过年啦，过年啦，一年一年又一年。”街头流光溢彩，车辆歪歪斜斜驶过市政大桥，窗外突然“砰”一声巨响。
城市不许私自放烟花，专门组织在河岸边放，五颜六色的直直往天上蹿。
陈尘低头，看见刚才漫无目的扯了一堆废话的韩深，似乎掐着点等这一刻，发来条新消息。
【新年快乐。】
微信消息开始爆炸。
陈尘给他聊天框置顶，继续看窗外的烟花。
韩深正守在电视机前看春晚，抓了两颗花生在手抛来抛去，听到窗外的烟花爆响时看了看，低头收到陈尘的消息、
一个微信红包。
【HE：给男朋友买糖】
***
因为春节客流量大，飞机延误了两个小时。韩深边往航站楼底下走边骂：“我操他大爷，垃圾，没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儿？这么大公司连基本的守时都做不到？”
闫鑫完全无所谓：“多大点事。”等到了出口，看见公路站牌边高高瘦瘦的身影时，他才明白韩深这反常的火气。
扭头，韩深还在四处寻找，闫鑫叹了口气拉住他手臂：“自己男朋友都看不见，请问你什么时候分手？”
往陈尘的方向指：“在那儿呢！你男朋友。”
韩深脚步一顿，转向他：“我帅吗？”
“……”
闫鑫竖起大拇指：“人间绝色。”
韩深挑了点弧度，隐没进人流，直接跑了起来。
陈尘穿了件黑色羽绒服懒洋洋靠在等候牌上，微信收到条“我出来了”的消息，抬起视线，人来人往中一道疾步过来，却到四五米开外停下。
少年头发染成微枯的冰蓝色，两颗黑色耳环，给脸平添了不近人情的漠然俊美，但此时远远看着他，舔了舔唇，似乎没看起来这么冷静悠闲。
陈尘露出微笑，冲他勾了下手指，上下打量走到两三步开外的韩深，吹了声口哨。
“帅哥，你真人比照片还好看。”
隔了一个月没见，中途又发生了这些事情，韩深跟他见面的不自在情绪直接被这句话戳破了。
“加量不加价，开心吗？”
“这波血赚。不枉我等这么久。”
韩深想笑，抬眸看了他一会：“第一次网恋奔现没经验，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陈尘思索了一秒：“走，去开房？”
“…………”
“尘哥求你做个人！我韩爹还是未成年小朋友。”闫鑫走近就听见这种虎狼之词，心力交瘁。
陈尘淡淡道：“没事，长歪了我要。”
“沃日。”闫鑫转身就走，“你俩腻歪吧，狗粮不饱人，老子先去吃饭。”
“还没吃饭？”
“没啊，还不是你家小朋友，想找点见你订了最早的机票，乌漆墨黑爬起来赶飞机，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韩深听他说话挺烦的：“你再BB？”
闫鑫做了个封口割喉的手势。
陈尘到街边拦车：“先吃饭吧。”
闫鑫坐副驾驶，韩深坐了后排，陈尘坐在身旁，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到话聊。
在国外这段时间心一直漂浮着，刚才看见陈尘才觉脚踏实地。
但又说不出的不安定。
总觉得在一起了这事没谱儿。
下车沿街道走，挺长的一段路，陈尘莫名笑了起来：“网恋奔现都得经历这么段尴尬期吗？”
韩深还以为陈尘气定神闲，没想到一样：“你也尴尬？”
“对，不知道为什么会尴尬。”陈尘抬头看了下天，嗓音带点感叹，“就，不敢相信你是我男朋友。”
韩深心说我也是。
陈尘垂下视线想了想：“难道还是先从身体关系过渡到感情比较好？”
韩深舔了舔牙：“腿打断算不算有关系？”
“……那我觉得就这么尴尬着挺好。”
到餐厅拉开椅子，点完闫鑫去了卫生间，桌子不大，是面对面仅容两个人坐的长椅。韩深坐在里侧看手机，陈尘坐外面看了会儿桌子，伸手在桌子底下给他手指勾住了。
挺汗的，勾的也重。十指从轻轻牵扯变成紧扣，紧到可以感觉对方脉络中的心跳。
以前拉拉扯扯都没觉得什么，但现在，韩深只想到一个词。
做贼心虚。
陈尘好像挺无奈的：“怎么这么别扭？”
韩深：“你在网上不是挺骚的？”
“今天状态不好，紧张了。”
“……”
闫鑫抖着大衣领从洗手间回来：“还没上菜啊，我他妈快饿死了。吃完打算干嘛去呢？深儿，回家休息吗？”
“随便。”
陈尘说：“别，找个地方玩儿。”
“知道你们小别胜新婚。”闫鑫摸出手机找附近好玩儿的景点，“那什么‘花海’去吗？游乐场去吗？我挺想去玩一玩跳楼机。”
陈尘建议道：“舟车劳顿，不如你回家休息。”
“没事没事我不累，我觉得还行——”闫鑫说着说着感觉哪儿不对。
抬头，陈尘看他的眼神很和善。
“我觉得你回家休息比较好，真的。”
闫鑫：“……”舔了舔唇。虽然陈尘曾经是他偶像，但这人的畜生程度近几日正不断刷新认知，他就怕韩深跟他单独待一块，要出事。
“不不不，我觉得，我还是陪深儿一起比较——”
韩深大概明白这俩的对峙是怎么回事了，看闫鑫一眼：“你没发现自己很碍事吗？”
“……”
操。
闫鑫想摔了碗筷愤然离席，果然，这谈了恋爱的都是一条心。
在街头上车的前一刻，闫鑫想了想又退回来，说出了他一直想说的人生箴言。
“记得做好安全措施。”
韩深：“……”
陈尘亲自给他开车门：“赶紧走。”
车扬长而去。
到现在陈尘好像明白跟韩深尴尬的来源了，就是刚才送走那座瘟神。回头看了看韩深，他垂着目光似乎正在犯困。虽然这么说很引人怀疑，但事实确实如此：“要不要，去我家睡午觉？”
韩深点头：“嗯。”
陈尘想了想补充：“就是单纯的睡觉，绝无二心，我没你们想的那么坏。”
韩深拽着他衣服推了把：“……算了你别解释了。”
楼梯挺长，十指不自觉扣在一起，韩深进去熟门熟路脱鞋坐上沙发，陈尘打算给床上收拾一下，刚上楼梯，听见韩深背后抬高的嗓音。
“接不接吻？”
陈尘抬手勾了勾指：“上来。”
房间里光线昏暗，没开灯，两条身影靠门重叠着。
双唇潮湿柔软，舌齿交缠，热气给视线蒙上一层潮意。
分开。
一道黏长的银丝拉在唇边，陈尘抽了张纸巾擦干净。
韩深背抵上门，闭了闭眼：“都他妈亲拉丝了……”
陈尘：“喜不喜欢？”
韩深笑了：“有点淫邪。”
“……”
陈尘觉得小朋友还是纯，指骨给纸巾丢进垃圾桶，突然被勾着衣领拽下来。韩深潮湿的双眼近在咫尺，眼角眯的很细，似笑非笑，眉眼有股勾人的湿热感。
“男朋友，做.爱吗？”
作者有话要说：陈尘：……你这样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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