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等韩深洗澡出来,陈尘抬手看表, “运动会食堂开得早, 一起吃饭。”
韩深换了身轻薄的黑卫衣, 将个子拔得很高,袖口探出的指骨越发冷细。头发潮湿伏在耳侧, 五官蒙上白皙泛冷的清泽, 看得陈尘没忍住, 按着他又亲了好几次。
耳侧咬出片小红点, 遮不住,韩深烦的没办法, 直接去了食堂。
李斐,章鸣跟班上几个男生已经坐下吃了,挨着坐下, 果不其然被李斐盯了半晌。
“韩哥你耳朵底下咋回事?虽然我没有那方面经验但这真的很像小草莓。”
韩深盯他一眼:“不是, 不像, 再问打人。”
李斐:“……是我无理取闹。”
低头吃饭, 陈尘给韩深碗里夹菜, 抬头似笑非笑说:“小韩哥哥不是谈恋爱了?这是女朋友亲的。”
我操!
听见这话韩深抬头瞪他, 手底想拧他一把, 反而被抓着手指攥紧, 若无其事十指相扣。
韩深这个女朋友大家都听说过,据说如花似玉,智商爆表,性格可人, 是位身娇体软的小甜甜。但没人目睹过芳容,也不知道姓甚名谁。
总之是个薛定谔的女朋友。
李斐反应过来:“对对对,女朋友亲的?那这小娘们儿还挺带劲儿。”
陈尘:“……”
韩深耷拉眼帘瞥了瞥陈尘:“是挺带劲儿。”
“能不能好好吃饭?!净他妈聊些没营养的话题!”备受伤害的章鸣快要拍桌而起。
闲聊间,食堂门口走进几个高大男生,薛智当头,指尖顶着篮球转来转去。
跟他们一对上视线,立刻相看两生厌,视若无睹。
“下午他们跟8班打,输了出不了线,我们篮球肯定拿第一。”章鸣低声分析。
“那就照上午的打法帮8班,给他们按着捶就完事!”
听他们义愤填膺,陈尘无意泼冷水:“可能不行,韩哥不帮忙了,跑完3000米太累。”
“呃?不去?那我大肆宣扬下午借8班名义再给他们爆锤不就很没面子?!”
章鸣虽然急眼,不过却在理解范围内。
韩深懒洋洋斜看他:“为了你的面子,帮忙也行。”
见他满脸轻松,陈尘松口气:“那是我多管闲事了。”
章鸣还假模假样客气起来:“3000米跑完没精力再去帮忙,很正常,不行就算了,真的!”
哪能不行?
3000米确实长,除了1班鹤立鸡群报名了两人,其他班要么没有,顶天只有1个。
跑道上星星点点站着全班推出的“孤儿”,韩深扫望后发现这竞争水平,除了两个肌腱修长似乎是体育生,人数少到跑了就能拿分。
“砰!”
枪响。
韩深跟陈尘离的有点远,为了避免跑步分心没扎堆聚头。一圈后跑道已经过滤为两层,前排俩体育生、陈尘和自己,后排一堆不怎么跟得上的。
第六圈,有的业余玩家开始散步了,眼看体育生发力加速,背后一个身高腿长的男生也开始加速,身轻如燕往前窜,韩深加快步伐。
专业训练生不愧专业,节奏好,跑得很快。
不过临近100米冲刺,几条人影居然奇迹般追成平行线,开始疯狂拉锯——
“加油,加油,加油!!尘哥加油!韩哥加油!”
“加油!!!!!”
“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一张弓,陈尘是被曳出的第一支利箭,嗖嗖飞窜而出撞向红线。
全场响起尖叫。
第一名稳了。
韩深松了口气,无意对上人群中一双阴森的眼睛。
只有一秒钟,刚过线的一秒,眼睛的主人猛扑上来,韩深扼住惯性旁躲——
被撞飞时脑子一空,整条左臂烧起剥了皮似的火辣刺痛,接着才恢复意识。
“韩深!韩深!”听见耳边陈尘颤抖的嗓音。
韩深咬了咬牙,极力从疼痛中抽离,但刚才长跑的心脏仍在剧烈跳动,暂时还不能思考。
周围兵荒马乱,乱糟糟的声音。
“人没事吧?!”
“快叫医护人员!!!”
“为什么突然撞上来?你他妈没看见这是赛场啊我操.你全家!!!!”
韩深伏陈尘怀里喘气,喉咙不断涌上血腥味,感觉抱自己的手臂一直发抖。终于回过神,看了眼左臂,全是血。
“没事,只是破皮面积比较大……没哪儿断。”
韩深尝试活动手指,感觉还成。
下颌被指骨抓捏回去,陈尘低头看他,唇微微发颤,眼睛漫上一层阴暗。他汗水沿颈部往下淌,校服敞开,明明热得不得了,浑身散发的冷气却让人直打寒战。
陈尘声音出奇平静:“没事,先去医务室。”
韩深起身看见了同样被扶起的另一个人,面孔陌生,眼神躲闪,牢牢被薛智架住,也正嚷嚷着“医生呢?能不能快点!”
章鸣气得眼眶通红:“操.你爹薛智!有意思吗!啊?问你有意思吗!运动会你都输不起,有脸待校篮?!”
薛智笑了笑:“这不关我的事。”
本来往医务室走的韩深突然调转方向,直直朝他过去,淌血左手吓得周围吱哇乱叫。他气质极度阴郁压抑,边走,顺手操起裁判坐的铁制凳子,开始疾速奔跑。
“我的天!”
“别打架!”
人群四蹿。
薛智后退,眼神流露畏惧,随后拔腿就跑。
韩深闭了闭眼,甩手,铁凳的硬角哐当砸地,惊得又一拨人后撤。
怂逼。
老秦,医务人员和校领导匆匆赶过来,簇拥韩深去医务室。陈尘指骨在他耳侧很重地蹭了一下,“我去帮8班打球,打完来找你,没事的——”
他后退,两手指着唇无声说话。
韩深没看懂唇形,走到教学楼外的三角梅树底下,突然明白过来。
陈尘说了四个字。
——血债血偿。
*
在医务室清理,因创口面积太大不得不送去医院缝针。忙完一切快下午六点,老秦等沈岚过来后回学校处理后事了。
病房不怎么安静。
沈岚坐在床头。她穿着在公司的黑色裙装,乌秀长发披肩,一边攥着韩深的手,一边冲手机直掉眼泪:“韩立东你王八蛋!还出差!出殡呢?我不管,这事你不处理我来处理,那小兔崽子别想过好日子!”
韩深有点困,又不能抽手,盯着天花板无所事事。
“开除?开除哪儿够?他们家以后别想好了!”
听到这句,韩深感觉他妈这公主病没救,插嘴:“现在是法治社会——”
“法律姓资姓社?别管,反正这梁子今天结下了!”
沈岚说完又要哭,韩深挪了挪背,给她抱胳膊下:“别哭了,亲妈,耳朵疼。”
反过来还得拖着伤残病体安慰别人,韩深兴致恹恹,听见敲门声。
纤尘不染的白校服,长腿笔直,身姿清疏出挑。陈尘站门口看见沈岚后停下了脚步,明明浑身干净清新,却莫名给人挥之不去的阴郁感。
“阿姨。”
沈岚抹着眼泪,猛地转身提包往外走。
陈尘看看她的背影:“怎么了?”
韩深寻思:“补妆去了,应该。”
陈尘放下手提的塑料袋和保温杯:“补多久?我给你带了晚饭。”
“几分钟吧。”
韩深随口一答,没想到刚说完,陈尘低声说了句:“够了。”随后影子覆盖上来,吻他的动作急切焦躁。
“我没事。”
松开,韩深指腹蹭蹭他眼角。
陈尘看了看他:“我有事,我想哭。”
韩深给逗笑了,笑了一会见陈尘没跟着自己笑,索然无味收敛起神色:“我不想再哄下一个。要哭到门外面壁。”
陈尘笑了:“好,说点开心的,这次运动会我们班总分第一。”
“可以去野餐了?”
“嗯。”
“定在什么时候?”韩深不感兴趣,只是顺着他说。
“要等几天,至少等你好起来。”
沈岚补妆接到老秦电话多聊了一会,顺便处理了几件公司紧急事务。不知不觉过去二十多分钟,回病房时见两少年很亲昵的头挨着头坐一起,陈尘举手机给他看什么,韩深嘴里咬着吸管,喝保温杯里的骨头汤,偶尔笑笑。
沈岚想起来,这段时间觉得韩深脾气好一点了,不是错觉。
刚才点晚饭还懒得吃,现在喝人家带的骨头汤这么开心。
胳膊肘子往外拐。
沈岚都酸了:“你们忙着学习呢?也不着急,韩深这伤观察几天就可以回学校了。”
陈尘手机翻给她:“没学习,看沙雕视频收获快乐。”
沈岚:“……”
快七点陈尘起身告辞:“我回去上晚自习了。”
韩深还以为他要陪自己,听见这话“哦”了声。估计自己话里的情绪没到位,陈尘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洒脱的背影。
“……”
狗男人。
待了一会,倒是无意想起下午他那个口型,韩深掂着手机转了转,给章鸣发消息。
-下午起冲突了吗?
看到消息时章鸣在寝室,打算上晚自习,直接回语音:“起什么冲突啊?我们还想打架呢,尘哥不让,还把我们都训了一顿。尘哥修养是真好,对薛智那群傻逼和颜悦色,反正我恨不得给他头敲掉!”
和颜悦色。
韩深没太明白。
窗外开始下雨了。
四月中旬是春天,雨水多,黑云覆盖着漆黑的穹顶,很快落下湿漉漉的雨,将地面涂抹得潮湿泥泞。
“回家喽!”
下晚自习,薛智走出教室时有点迷茫,没想到会突然下雨。陆峰家有私家车来接的,平时可以送他一程,但今下午因为自己私自找人偷袭韩深,两人吵了架。所以薛智现在挺无所谓,打算冲进雨中到校门口打车。
校门口接学生的私家车太多,造成交通堵塞,出租车根本进不来。
薛智只能再往前跑,跑到远处的十字路口。
没多久,他听到背后有人喊自己。
回头,高挑的身影站在路灯下,穿身干净的校服,撑伞的瘦削指骨泛出冰冷的大理石质感,整个人在忙乱的雨势中有种格格不入的平静从容。
陈尘。
他从不远处走来,伞垂一半到他头顶:“突然下雨了,你没带伞吗?”
薛智虽然看1班人很不爽,但对陈尘这万人迷毫无成见,可也不明白他叫自己干嘛:“学神,有事吗?”
对方微笑道:“的确有事。现在有空吗,请你喝杯奶茶。”
薛智立刻明白他想聊下午的事,摆手:“真的跟我没关系,小周当时是去捡东西,不小心撞上去的!求求你啦,别烦我了!”
陈尘漫不经心道:“他撞不撞关我什么事?你不觉得运动会很无聊?”
“那是真几把无聊。”
陈尘催促他往最近的奶茶店走:“无聊就别聊,抽烟吗?我请你。”
薛智还以为他兴师问罪诉诸于暴力要打自己一顿,不过既然去奶茶店,人多也干不了什么,薛智索性跟着他走。
学神很细心,一半的伞遮着他,另半截肩头被雨水淋着,身上有股潮湿的寒意。
薛智对陈尘的印象就停留在一个词——牛逼。
牛逼就是牛逼,具体他形容不上来,学习相当牛逼,性格平易近人,陆峰经常夸他会做人。
今天近距离一对一接触还有点小激动。
路过商店时陈尘问:“抽什么烟?我给你买一包。”
薛智诚惶诚恐:“啊,这——”
陈尘一掌拍在他肩头,这哥俩好的动作,硬是给薛智全部顾虑打消了。
“行啊!”
陈尘扫码付账后晃了晃烟盒:“这行吗?一包芙蓉王,人生不彷徨。”
薛智给逗的直乐:“行行行,钻石的?你抽吗?”
“我倒想,不会啊。”
到奶茶店,陈尘拎着伞骨抖了抖,回头坐店最里侧的桌子:“今天不是白请你的,想问个事。”
薛智知道他肯定有求于自己,叼烟点头:“问问问。”
“张雪老师,是你打的吗?”
陈尘开门见山。
薛智指尖抖出翕翕的灰,很惊讶似的:“啊?怎么可能?”
“哎,我知道,张老师挨打的地方没监控,被人用衣服套头打,她也没看清是谁。警察已经找过你了,不过没证据吧?”
薛智本来有点慌,听到这句没证据心里倒有底气了。
张雪这个人,布置作业天天检查,每次睡觉都被她喊醒,还爱抽人回答问题,答不上站一节课。
真他妈烦得要死。
“我听你们班上的同学说,张老师被打前两天,在课堂上跟你大吵一架,是吗?”
薛智翻了个白眼,心说学神知道的还不少:“屁大点事都训我!不过虽然她很恶心,人确实不是我打的。”
当时他翘课去网吧,出来正好碰见张雪晚自习后经过,想起前两天的事心里恨得不得了,脱下外套蒙头一顿打,泄愤而已。
陈尘指尖搭着奶茶杯,指骨缓缓摩挲:“张雪老师现在已经出院了,伤得并不重。”
薛智惊讶地看着他,打成那样居然不重?
装成第一次听说的样子:“哦。”
“她呢没教过我,但我之前就感觉她精神状态不太好。”
这话说薛智心坎上了:“是啊,就是脑子有问题!什么都想管,性格又敏感,长得还丑!很烦人的!”
陈尘微笑附和:“张雪老师有抑郁症。”
这个词薛智不陌生,以前初中有女生因此跳楼,惊讶道:“这么严重?”
“是啊。”
静默后陈尘继续道:“我今天在办公室听老秦说,她被打倒是没受伤,但精神状态很不好,自杀几次了。”
“这么恐怖的吗?!”
“嗯,对她来说学校待不下去,没工作,没家人管,而且被打的伤势完全不足以让对方判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薛智犹豫着再三确认:“她伤的真不重?”
“不重。我下午送韩深去医院,看她出院了,没事人一样。”
薛智松了口气,其实打完她之后挺后悔后怕的,毕竟已经成年了。
“虽然伤的不重,但因为被打而抑郁症复发自杀身亡,就怎么说呢,挺惨的不是吗?”
陈尘声音很平静,一直是聊天的口气,却给薛智一种步步紧逼、无所遁形的感觉。
薛智思考起来。
打的不重,不到伤残等级自己不会被判刑。但因为抑郁症自杀,如果被查出来,自己肯定脱不了干系。
薛智双手交握,指骨被汗水润湿:“呃,为什么不找心理医生沟通?治好抑郁症不就完事了?”
“医生说这是心病,除非打她的人向她道歉,好好解释。”
说到这里薛智终于恍然大悟,却装作迷惑:“所以你来找我?”
陈尘点头:“道个歉,不难吧?”
一股寒意窜上来。
薛智百口莫辩。
大可一句“反正我没打她”赖掉,但如果张雪真因此自杀了,那他简直——
罪无可恕。
陈尘摇了摇头,一脸我看不懂你在想什么:“如果是我,道个歉就能解决和非要赖上一条人命,我肯定选前者。”
很有道理,但似乎有什么地方没对,薛智抓耳挠腮干巴巴道:“但,真的不是我打的啊……”
陈尘对这个否认一点都不意外,微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你班上同学向我揭发,而你是最大嫌疑人。法律上有个概念叫‘群众指认’,当你周围大部分认定你和受害者曾有过节,联名举报,即使没有确切证据,罪名也能成立。你懂吗?”
“操!有这么几把变态的法律?!”
这一串话的内涵给薛智绕的云里雾里,虽然没听懂,但感觉自己仿佛被定罪了,抬手愤怒地抓头发。
“去道个歉。张老师人挺好的,不会追究。何况你都道歉了,她想追究也追究不上来。孰重孰轻,你自己掂量掂量。”陈尘声音仿佛有一种摄人心魂的魔力。
“我他妈!”薛智心态崩了,“我他妈凭什么跟这女的道歉?她是真的恶心人!”
“感觉你似乎很不喜欢她。”
“谁会喜欢她?又丑又爱作怪!”
陈尘唇角弧度长久维持:“我也觉得她长得一般。你实在不喜欢,给她发个短信,发段语音道歉也行。”
薛智感觉这似乎好接受一点了:“我没她号码啊!”
“我给你吧。”陈尘摸出手机。
给他看号码后,若无其事,点击视频录制。
“我怎么写?张老师,对不起,我是薛智。嗯……前几天我在网吧门口打了你,对不起,希望得到你的原谅……”薛智不耐烦地发短信。
发送成功的同时,陈尘指尖暂停了视频录制。
薛智抬头见陈尘也在看手机,倒没在意:“这样可以了吗?”
“可以了。”
“唉,这个女的真麻烦。”
陈尘点头:“确实麻烦。那我先走了。”
薛智看着他,似乎挺感动:“尘哥,谢谢你。”
陈尘露出微笑,这一次,笑得非常真实。
“完全不用谢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07 20:27:11~2020-06-08 20:5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ab 10瓶;陌忘羡、祺意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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