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橡皮擦呈抛物线掉进男生嘴里。
陈尘戳了下笔盖:“住嘴。”
叫章鸣的男生掐着嗓子转了回去。
韩深还没太回过神,陈尘侧过视线看了他一会,说:“别怕,我很儒雅随和,平易近人。”
“……”
WOC。
下午倾斜的阳光刻入窗户,在桌面上镀了一层绒绒的金光,韩深睡意沉沉地趴在桌上,耳边一声响。
“体育班那群老粗又装逼,刚比咱们多了一分,口水都快喷我脸上了,尘哥,晚上一起打球?”
李斐满头大汗走来。
陈尘一只手撑了下颌,懒洋洋地解题,听见这句话轻声说:“等我两分钟。”
李斐凑到桌面看了看,戏剧性大喊一声“啊我的眼睛!”,往后退:“又是物理竞赛?我服了,哥你这脑子咋转的,去年数学竞赛不已经拿省一了?冬令营邀请你又不去。”
“志不在此。”
“别啊,写什么卷子,出去嗨!”
前排章鸣也从书海中拔出视线,一转头,背后是冰火两重天,一边陈尘跟李斐聊的火热,一边新同学面无表情,在大热天的氛围里散发出徐徐凉气。
这位转校生就很嚣张。
刚才叶莹让做自我介绍,转校生上去写了两个狗爬似的烂字,目光往教室一扫,眼皮底下一个人都没放进去,径直下了讲台。
章鸣偷偷跟李斐使眼色:“这罗秃子该不是给别人校霸薅过来了?”
李斐瞟了瞟:“也可能是双料校草。”
“你猜他学霸学渣?”
“学渣吧,看打扮明显社会哥。而且穿这双鞋一万多,我妈死活不给我买,家里肯定贼有钱。”
“没钱能在高二插到咱们班?罗秃子这个贪货没有心。”
附中从高二起不收转校生,主要课程难度大,且自编自选自授,外校生转来恐怕跟不上,怕耽误人家前途不是。
不知道砸了多少钱,啧。
男生将篮球往门框上“咣当”一砸,吆喝着呼朋引伴簇拥陈尘去了球场。
韩深在座位上曲着手指挠了下头发,懒洋洋地半闭着双眼,从抽屉里摸出矿泉水咕咕喝了两口。
接着看手机,微信停留在上课之前。
-哥,你待的不舒服就回来呗,不过戏也别太多,比如这银发我们哥几个看了,虽然男人不能说不行,但这……真不行!
-我先上课了啊,回头放学了跟你聊。
韩深起身出了教室,在空荡荡的校园里走了一圈,绕到一堵高墙后。
岔了岔手指,双手一撑翻上去,前扑跃下,头发被清风吹的往后漂浮。
满大街乱逛,随便找了间黑网吧占了座,开机打游戏。
-
“妈的13班打球太脏了,老油条,霸着球场给他妈做法场呢?烦死了,尘哥,下次没下晚自习就来呗。”
“提前来有什么用?他们直接翘晚自习,根本不走的。”
四五个男生在楼道间叽叽咋咋,一上楼见老秦站在后门,正接电话。
“秦老师!”男生嬉皮笑脸打招呼,老秦撇开目光看了他们一眼,招了招手,“陈尘,你先过来。”
陈尘停下脚步,额发略为汗湿,皮肤被夜风吹的发凉,一手撑上栏杆先靠住,斜着视线看不远处的树影。
“好,马上来。”老秦挂了电话,转头看他,“知道你同桌现在在哪儿?”
陈尘从上节自习课就没看见他,略加思索:“床上?”
老秦:“……”
陈尘笑的懒散:“看他爱睡觉。”
“人现在小温那网吧呢,刚给我来电话了,后门摄像头拍到他从墙上翻下去,一脑门白头发,我儿子还指着屏幕喊铠甲勇士。”
“网吧?”
“附中这校门是越来越好摸了。”
老秦现在心情挺复杂,这韩深刚来,什么脾性她还没摸清,不好草率去管,万一伤了他自尊心。但真让她完全由着翻墙逃课混网吧,实在有违责任感。
犹豫了一会说:“陈尘,要不你去把他叫回来。”
一般的人不知道附中校门这条街暗藏了多少玄机。
比如有些网吧,表面上看是个朴实无华的黑网吧,其实老板是被附中开除的学生,只要看见未成年从附中走到自己的网吧来,立刻恭迎进门,但随即拍照发班主任群里,配合老师抓个措手不及。
陈尘挑开帘子进了门,老板小温往里间示意:“17号机,别暴露啊,这男生我看着有点怂,万一给我店砸了。”
陈尘瞟他一眼:“要不送你一张重返附中卡?”
小温:“……心领了。”
妈的这学弟咋这么缺德?
韩深曲起一条腿坐在椅子里,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精致五官染上冷郁的荧光,阴影中一线薄唇轻轻抿着。
“砰——”嘴里模拟出一个音。
游戏玩家应声倒地,发出高亢惨叫。
韩深不知疲倦、兴致勃勃地模拟枪械发音“砰砰砰——”,每出一个调,就有一个玩家命丧黄泉。
游戏里是人间惨剧哀鸿遍野,他倒是漫不经心,唇角逐渐勾出一丝笑,放肆张扬。
“这他妈什么神仙?哥你明天还玩吗?”扬声器里穿出个男生的音,“要不出来加个好友呗?带带我啊带带我!”
这只是韩深随手点开玩了一个小时的游戏,末日生存,刚才杀的正是抢夺资源的另一方势力。
“这么简单有什么好带的。”韩深垂下视线:“看时间吧。先去基地。”
“基地这种兵家必正之地,大佬如云啊!咱们不是去送快递么?”另一个男声说,他对这个刚认的大哥还不是很有信心。
“爱来不来,我都七进七出了。”
韩深揉了揉手腕,才注意到桌面一道倾斜的身影。
陈尘拉开椅子往隔壁一坐:“你继续。”
韩深瞟了眼时间。
附中还在晚自习,大概明白这人干嘛来了。
不过他不说话,韩深也懒得理。
“跟紧我,别瞎几把乱逛。”韩深背上枪往高大建筑背后的窄道摸索过去,以免触发NPC的警报机制。
“居然还有这条路?哥你什么洞察力啊操!”这男声比韩深起码粗厚了一倍,叫哥一点不含糊。
打游戏么,菜是原罪,强就是爹。
成功翻进基地仓库,背后的一打拖油瓶里,不知道是谁太过紧张,翻墙时不留神掉了下去。
“操!????”
“你他妈逛菜市场呢到处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嗡嗡嗡——”
基地警报启动,骤然发出一阵尖啸锐利的鸣叫,无数豢养的丧尸和精装老玩家汇集而来。
惨叫不断。
韩深盯着屏幕的一片灰白,一时没反应过来。虽然只玩了一个小时,但他装备和武器已经凑的非常齐全,算小肥了吧,居然就因为个猪队友被人这么一波了?
韩深烦躁地点了下鼠标,打算重头开始。
“同学,你看刚才那束给你头打爆的光束,像不像一个反正弦函数?”坐在一旁的身影忽然俯撑上电脑旁,曲起细长的手指敲了敲屏幕
韩深:“……”
反正弦函数。
还真挺像。
可这他妈不是故意恶心人?
“……”
韩少爷有被恶心到,指尖杵着鼠标硬是没点开,半晌舔了舔唇瓣,站起身。
你妈的,不打了。
-
昏暗长街,路旁被茂密的小叶榕树遮住,高处的路灯从叶间漏出橙黄的光。
韩深抿着口香糖,走两步,脚边升起身后陈尘修长的影子。
嗅了嗅夜风中的凉气,继续往学校走,绕过一家摆在路口的小店,前方隐约显出几条人影。
“上次在班上怎么说的?几天没出校门,不敢?”
“所以今天刚放学就跑,以为老子抓不到你?”
“要么叫爸爸,要么给我跪下道歉……”
韩深抬起视线,路口站着四五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戴口罩,正把一个格子衫的男生团团围住,一下一下推搡着。
国家示范高中的门口还有人打架?
韩深第一个反应是想拍下这一幕糊在他把附中吹上天的爹脸上。
路过的女生绕出一个半圆,避开匆匆走了。
“你说你妈!我操——”口罩男突然被刺激的炸了,一脚踹向格子衫。
格子衫往后退了几步,转身撒开腿不要命地夺路狂奔起来。
几个口罩精神小伙顺势追赶,在大街上左突右击,满不在乎地推人撞人。
“啊!”两个女生被推到路边,吓出尖叫。
格子衫从身旁飞掠而过,韩深撩开了眼帘,感觉不太快乐。
一个喊着“别他妈挡路!”的高个百米冲刺上来,突然被一把勒住衣领,惯性使然,往前踉踉跄跄扑下去,颈部一阵撕痛。
“要打去练舞室打。”
韩深眯了眯眼,给他拎正抖了抖,字吐的清晰干净,“大马路上乱窜,影响公共卫生,你就看我扎不扎你。”
“操,杀马特管好你自己,要么藏好你的妈——”
嚣张小伙话还没说完,腹部骤然一阵钝痛,头脚颠倒倒在了地上,喘着气瞪身旁高高在上的男生。
韩深居高临下看着他,摘了棒球帽,就差往脸上写“恶人”俩字。
其中一个人不知从哪儿拎出半截钢管,吼冲上来,还没砸下,被韩深抬腿一脚给棍子劈了,“哐当——”,一拳后按着脑袋一压,摔倒在地。
韩深跨腿在他身上一坐,取出手机比划,准备拍照。
“自己摘口罩,还是我来?”
几个人都懵了,本来仗着人多势众,但韩深这副毁天灭地的德行,比他们更像街头恶霸。
“……白衣贤者?”韩深歪着头想了一会,记人名失败,“还不报个警?”
陈尘站在行道树阴影里,还没从这场来去如风的街头斗殴中回过神,看见对方抬手随意捋了捋耳垂的耳钉。
声音逐渐不耐烦:“满分作文?”
“学海混沌者?叫你呢,没一点自觉性?”
“要么叫组长,要么叫陈尘,要么叫爸爸。”陈尘走过来,“耳东陈,尘埃的尘。”
“哦。”韩深摘了这人的口罩,衣服露出一角,贴着“成大附中”的徽章。
原来是附中学生。
“还是改成联系教导主任合适?”
不过陈尘刚走近,这群精神小伙忽然起身往后退,刚才还满脸凶相,现在乖巧的按高矮站成一排,其中一个寸头男摘下口罩冲陈尘笑裂了嘴。
“尘哥,别,别报警,就跟同学开个玩笑,嘿嘿嘿。”
陈尘将他们的脸辨认了一会:“你谁?”
寸头男赶紧自我介绍:“尘哥我是17班的,去年全市篮球联赛我也去了,球衣上写着8号,记得吗?”
陈尘:“不记得。”
寸头男:“……不记得不要紧,总之当时我们校队不是被一中那群傻逼给驴了?打脏球,要不是你去讲道理,重新挣个机会,咱们哪能拿第一呢?”
当时附中学生不在自己主场,全员只有无能狂怒,连带队老师都打算放弃时,只见陈尘拎着一瓶矿泉水单枪匹马进了教练棚。
就理论了半个小时吧,几个教练出来时满脸通红,悔恨地宣布附中跟一中重比。
打辩论的口才,满分议论文的逻辑,不然怎么说白衣贤者叼呢?
所以在附中,怎么为非作歹、招摇过市是你的事。
别招惹陈尘是共识。
寸头男真情实感的的剖白完毕。
陈尘抬起细长的手指往刚才受惊的女孩一指,一句多的话没有:“道歉。”
“好嘞好嘞!”寸头男夹着屁股赶紧溜到女生旁边,点头哈腰一气呵成:“姐姐对不起,刚才是我特么脑子不清醒,满大街闯,吓到你了吧?要不要加个微信请你喝奶茶?”
女生吐了口唾沫,转身就走。
“没事我就走了,尘哥再见,尘哥晚安!”
陈尘嗯了声。
夜风吹来,看着几条身影渐行渐远,韩深回头:“什么意思?欺负同学就这么大赦天下了?”
陈尘摊牌:“没带手机。”
韩深:“……”
校园内开始回荡放学的铃声,街道尽头驶来一辆劳斯莱斯,韩深给手揣进衣服里:“走了。”
“等等。”陈尘往前走了两步,“戴十个戒指打架很疼吧?”
韩深指骨刺痛的蜷了蜷,面不改色:“有吗?没感觉。”
“摘了,别带到教室。”
陈尘声音懒散,说话并不剑拔弩张,但玻璃心韩深忍不住想怼,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您有事吗?”
“摘了,明天。”陈尘淡淡的,“你要是乐意,高考后我一只一只给你戴上去都成。但在学校,我说不行就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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