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将课桌铺上柔软的金色波光,韩深在睡梦中被戳醒。
一截细细的手指,说话的是个女孩子,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同组的,叫顾辛。
顾辛脸上写满戳醒了沉睡雄狮的惊慌失措,结巴道:“同学,内个我想问问,你需要什么学习上的帮助吗?”
看样子鼓足了勇气。
韩深撩着额发坐直,长腿抵向桌子脚,垂着眼眸轻轻:“嗯?”
顾辛连忙罗列出一张海报,比推销房子还认真的介绍起来:“鉴于上次周考你的成绩有些不佳,我们同组,想跟你共进步,更上一层楼。”
章鸣附和:“正所谓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我们准备了几种套餐,第一种,每位同学辅导你一科;第二种,每天腾出一节自习课固定给你补习。”
被拉来给顾辛壮胆的章鸣继续附和:“正所谓大电力,超级续航,一节更比一节强!”
其实两个人心里特没谱。
跟韩深这种油盐不进的学渣提学习,不是一种变相的折辱么?
难道不会引爆他的情绪导致被殴打么?
韩深:“不用,谢了。”
顾辛争取道:“那个,我们可以从最基础的等差数列,等比数列入手。”
“嘎”韩深踢开凳子起身,顾辛猛地发出高亢的尖叫,腰抵住椅背了还往后退,好像相当害怕。
“……”
韩深估计自己在她眼里满脸写着“好饿,想吃小孩”。
走出教室,背后章鸣正疑惑问:“尘哥交个作业怎么还不回来?该不是又被老秦骂了?”
厕所在二楼楼梯拐角的位置,从1班过去要经过2,3,4几个班级。
韩深没穿校服,黑T恤后泼着一把锋利的箭羽,走过一间教室,哄闹声便响一倍。
走廊两侧晒太阳的人都投来目光,将他上下打量,窃窃私语。
卫生间靠窗站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嘴里叼了根烟,还有两个望风的一左一右充当厕所门神。
韩深洗了多久的手,那人就看了多久。
“兄弟,前两天翻墙的是你?挺夺人眼球的啊?”
韩深懒得搭理,转身要走,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子,给他挡的严严实实。
“赶着投胎?聊两句。”男生自以为挺幽默,“交个朋友,有时间一起翻墙。”
“没兴趣。”韩深绕开要走。
“喂!”男生猛一脚踹翻立在角落的拖把,霹雳哐当,说出了一句挑事经典台词,“兄弟,你很拽啊!”
韩深刚来学校,特立独行,还捅了这么大篓子,被一些无所事事的人盯上很正常。
这群人不敢去找陈尘的茬,只好纠缠一下新来的小同学,蹭蹭热度,在附中增加一份光和热。
一分钟后,这男生被揪着头发按在洗手池上,新来的小同学声音压抑:“关你屁事。”
厕所里人早吓跑光了,乱哄哄围在门口不敢进来,还有两个靠在墙上,捂着肚子疼得没办法。
附中养的都是群娇生惯养的少爷,压根不会打架,何况韩深打的很有章法,一看就是练过的,又稳又狠,游刃有余。
看着打了上课铃,估计老师也要来了,男生喘着气道:“你妈的,有种晚上校门口等着!这儿施展不开!”
韩深薄薄的眼睑眯出冷光。
“晚上,你不来,明天我到教室揍你。”
松了手,转身出去。
这事传的挺快,第二节课下课韩深就被叫进了办公室,那三个人对着墙站成了一排。
老秦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听说上节课下课你们打架了?!”
三人:“怎么可能打架呢,老师说笑了。”
韩深:“打了。”
老秦:“……”
三人:“……”
老秦一时对韩深感情很复杂,教书十几年,她不怕笨学生,也不怕调皮捣蛋犯错误的学生,最怕对老师和学校失去了敬畏之心的学生。
看韩深一脸的无所谓,就知道怎么教育也说不听的。
老秦说了两句不再费口舌,直接让他回了教室。
讲台上余捷正在讲一道大题。
他是年轻又张狂的老师,当年做竞赛出身,讲课时思维跳的相当快,班上大概一半的人都听不懂他在说啥,哀嚎阵阵。
余捷皱眉:“这都听不懂?陈尘,你听懂了没?”
同学无语又郁闷地回头眼神示意陈尘。
把最高智力当平均水准,就他妈离谱。
陈尘立刻配合摇头:“没听懂。”
余捷当场暴走,开始一排一排列公式,骂骂咧咧讲思路。
韩深坐下,桌上放了一颗粉色水果糖,陈尘懒洋洋伸直了长腿,阳光落在眉眼的阴影里,疏疏朗朗:“给你吃。”
糖质感柔软,闻着就甜甜的。韩深捏着水果糖静了一秒,不知道想到什么,随手一个投射,给糖丢进了垃圾桶。
“哥,这道题到底——”
咬着笔转过来的章鸣看见这一幕,吓的一声不吭又转了回去。
空气中酝酿着一丝压抑窒息的意味。
陈尘低头抽出笔记本,静了一会:“不喜欢就还给我,还扔上火了?”
昨晚那帖子怎么写的?
韩深眼前闪过一大段一大段刻薄内容,懒散的挑了其中一句,声音很平静:“请你独自美丽。”
陈尘跟他对视。
“以后少管我闲事。”
陈尘笑了一声,埋头整理笔记。
章鸣在前排后背直发凉,这人形冰山连尘哥都搞不定,还多管闲事帮什么学习啊?
怕了怕了。
两个人一天都没说话。
下晚自习韩深起身走了,校门口站着四五条瘦棱棱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走啊?找个没人的地方打。”下午那男生抬了抬下巴,拽的不行。
韩深忍住想就地撕烂这张脸的冲动,撩起眼皮:“行,随你。”
巷子昏暗深长,摆着几只垃圾桶,味道大的叫人作呕。墙角上两颗电灯忽明忽暗,“啪”,当场熄灭半只。
韩深静静看着他们放书包,脱校服,热身,左右拉脚筋,跳广播体操,实在等的不耐烦才啧了一声。
“能不能快点?”
这男生下午问遍全班终于找到俩学过跆拳道的哥们儿,好说歹说央求过来,现在气势比先前硬了一倍:“弟弟你狂什么呢?赶着投胎呢这么着急?”
“喝!”跆拳道一号做出个格斗的姿势,直直瞪着他。
韩深揪住他衣领往地上一掀,挥拳砸去,三两下给对方花里胡哨的姿势打的六亲不认。
“哐!”,身影直接砸进了垃圾桶。
跆拳道二号又被推上来,还没摆开阵型下盘便被飞起一脚踹松,直接蹲地上了,连滚带爬扑到墙壁,啃了一嘴臭泥。
这男生没想到给力队友这么快就嗝屁了,绝望的从书包里掏出半截板凳腿,指着韩深的手臂抖的厉害。
“靠靠靠,我告诉你,你他妈别得意!”
韩深出了点汗,高高的身影站在背光处,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压抑的即将爆发的狂躁。
直接他妈——
就这?
就这就这?
就这就这就这?
在韩深面前缩成了一团的男生心情也相当崩溃。
这他妈什么人间疾苦?
之前也见过韩深几次,没感觉他像今天这么躁啊!
像他妈本来有气要撒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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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斐在巷子口站三分钟了。
他刚出校门看见新同学跟一群人进了这地方,料想不太对劲:凭新同学的高冷程度,不可能是跟朋友到小巷子里聊人生。
不过回想到新同学的凶猛程度,李斐把心放回肚子里拎起书包要走。
前方走来四五个花衬衫的中年人,戴金项链,穿尖头大皮鞋,一个接着电话:“是这儿吧,口子上一家卖副食的?”
对方说了什么,这人猛地笑了出声:“小废物,五个人被一个人按着打。别慌,叔叔来了。”
操!新同学在里面打架?
高中生跟高中生打真没什么,但加入了社会人,都是拖刀往肉里头扎,闹出人命了怎么办?
李斐赶紧往兜里摸手机。
空空如也,才想起学校不让带他一般都没带。
一头扎进隔壁水果店想借座机,没成想撞见一条高瘦身影。
陈尘照例裹着一叠竞赛试卷,懒洋洋站在收银台旁边,指尖勾过装在红袋子里的苹果,低头扫码。
“滴!微信支付,16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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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深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五条彪形大汉,第一反应是懵。
懵了之后就是对伏在脚底下这傻逼的彻骨蔑视。
“玩儿不起还约架?搞你爹心态。”韩深往后退了两步,余光瞥到墙缝支棱出来的一截钢棍,继续往后退。
社会人“哗啦”从裤子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开腔:“后生仔,滚过来道歉,这事就结了,我们呢也不想以大欺小。”
“我把你妈杀了?道什么歉。”韩深音色极冷,背抵住硬直的东西,回头抽出攥在手里。
打架要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喝哟。”社会人见他支棱起来了,语带欣喜,“我看你是真的找死啊!”
对方越围越近。
韩深抄起铁棍,重重朝动手者的胳膊砸下去,铁贴着肉又反弹过来,带起沉重结实的震颤。
对方四个人瞬间方寸大乱。
韩深皱紧眉。
就一棍,崩成这样不至于吧?
一抹尾韵懒散的腔调从巷子口上响起:“这么多人打一个,要他妈不要脸?”
“咚!”苹果砸在地上,挤出破烂的汁液。
陈尘拎着一袋水果从灯光下慢慢走来,影子拖的很长,走一步,一个苹果便精准的砸中几个人脑袋。
李斐站在他背后,拎着两块板砖,腿有点抖。
为啥尘哥还是稳如老狗?
尼玛面对危险不知道害怕吗?
“操.你大爷你再砸一个?”社会人心态给这俩从天而降的小屁孩子给砸懵了,扭头朝他奔上去。
陈尘顺手从李斐手里夺过砖头,加快脚步猛冲上来,躲开他一记直拳,侧身用肩膀一撞。
“哐!”
砖头直接给拍他脑门上,断成两截。
另一人挥刀冲杀而来,还没吼开,手臂突然一阵痹痛,扭曲的颤抖着直接将刀跌在地上。
韩深拎着钢棍见人就敲。
陈尘砸断了几块板砖,社会人都被他这精准度和力量感逼得直往角落缩。
李斐也自信起来了,怒吼:“今天我尘哥教你学会敬畏!”
拎着板砖要上去砸,却猛地被一把拽住书包。
陈尘声音有点变形:“还不跑?”
社会人从腰后抽出了电棍和折叠刀,白光映亮了小巷深处。
“淦!!!”
陈尘拉住韩深的手,朝小巷外灯光不要命的百米冲刺。
跑到口子上呼吸紊乱的厉害,耳朵嗡鸣一阵,接着是由远及近愈发清晰的警笛声。
满头大汗的李斐看着两步外紧牵着的手,瞳孔微微散大。
为什么尘哥逃跑时不拉自己,而是牵着新同学?
一腔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韩深喘了口气,走到一株小叶榕树下失了神,指骨痛得要命,手掌被钢筋摩擦,手背溽着一层汗湿的潮气,好像还被紧紧的攥在手里。
他没想到陈尘会从天而降,拎板砖冲人家脑门砸,又刁又狠,逃的也机灵十足,尤其是拽着自己的手,脚下跟安了风火轮一样。
何况上午吵过架。
不尴尬么?
韩深突然想起沈女士的话。
这白衣贤者该不是真对他有意思?
陈尘歇了会儿终于精神过来了,一回头,发现两个人都站的离自己有点远。
“站那么远干嘛?要不要喝奶茶?”
陈尘站在路灯下,捋了捋汗湿的额发,阴影在他微露的颈间四处蜿蜒,折射出一种光怪陆离的美。
夺目又绚烂。
李斐:“不想喝,哼!”
韩深:“……”
这个男人跟兄弟都这么基的吗?!
“哼什么?我惹你了?”陈尘没反应过来。
李斐双臂做作的绕了一大圈环在胸口,又:“哼!自己反省!”
陈尘不禁莞尔:“你赶快给我滚。”
李斐给书包拎上肩头:“那我先回去了,明早上给我带牛魔王黑砖奶茶,要热,要大份!”
陈尘目送他离开,回头看韩深:“手受伤了?”
韩深觉得他这关心也充满了令人玩味的暧昧,膈应之余还是点头:“嗯。”
陈尘:“活该。偷偷约架,就是这个下场。”
韩深:“……”对不起打扰了。
前面拐角处有个药房,陈尘买了点消炎药和创可贴出来,递给韩深。
“吃糖吗?”陈尘问。
上午的事想想挺尴尬,韩深这墙壁厚的自尊心也不允许自己道歉,顺其自然上了陈尘给的台阶。
“给我,吃。”
陈尘从校服兜里摸出一颗粉色水果糖,放到他手心。
韩深撕开抿了抿,芬芳甜蜜在舌尖绽开。
“甜不甜?”陈尘关切的问。
“……”
兄弟,再这么肉麻就恶心了啊。
韩深看在刚才他帮了自己忙的份上,不太自在嗯了一声。
“挺甜的。”
陈尘:“垃圾桶里捡回来的糖,能不甜?”
韩深:“?”
喉咙好像哽了一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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