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梦了无痕

    沈顾容被吓到灵力失控, 直接打塌了自家房子。

    最后无法,他只好被牧谪扶去了偏院。

    等到奚孤行知晓消息的时候,沈顾容已经舒舒服服窝在徒弟房里,正准备上榻睡觉。

    他将鞋子脱下,第四遍问牧谪“你真的不打算休息”

    牧谪正在关窗, 春后的夜风依然很凉,他回头道“是。”

    修士甚少睡觉,一般入夜后便是打坐冥想, 牧谪还从没见过像他师尊这种作息这般像凡人的修士。

    牧谪走过来, 看见沈顾容一身红衣双眸仿佛蒙了水雾似的眸光朦胧,毫无防备地坐在他榻上, 此时正皱着眉解腰封。

    不知是那红衣太过灼眼,牧谪竟然不敢直视他。

    牧谪僵硬地站了一会, 才深吸一口气收拾好情绪, 走近床边, 抬手轻轻撩了撩踏在床沿的白发。

    沈顾容的发依然是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

    沈顾容被抓住一缕发, 头皮微微有些酥麻,他往后躲了躲, 道“怎么了”

    牧谪道“师尊的头发还在滴水。”

    沈顾容“哦”了一声, 正要抬手将发弄干, 就听到牧谪道“弟子帮您吧。”

    沈顾容乐得不用自己动手,微微侧身,半背对着牧谪, 让徒弟帮他。

    「有徒弟真好。」沈顾容还在欣慰地想,「往后我也要收几个,最好有小姑娘家。」

    牧谪“”

    前半句牧谪还在欢喜,听到后面那句不知怎么的心中突然一咯噔,莫名有些酸涩。

    他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小时候每次虞星河都要同他争宠了。

    牧谪用灵力一点点将沈顾容的发梢弄干,视线一直盯着他后颈那若隐若现的小红痣,颇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五指已经插在了沈顾容的白发根部,正在一点一点往下捋。

    沈顾容被摸得头皮发麻,但又误以为弄干头发都需要这一步,只好强行忍着,没一会就浑身发软,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牧谪手一抖,这才飞快将那只大逆不道的手缩了回来。

    沈顾容这才微微偏头,额前散落下一缕凌乱的发,他眼尾有些湿润,羽睫都盈着一滴水,带着些鼻音道“好了吗

    ”

    牧谪“”

    牧谪也再次明白了,为什么掌教总是勒令沈顾容不准撒娇,搁谁谁都招架不住。

    牧谪低着头,声音有些低哑“已经好了。”

    沈顾容并没有察觉到牧谪的异样,随手将头发一挽,回头淡淡道“多谢。”

    牧谪道“弟子应该做的。”

    沈顾容干咳一声,小声说“要不,你再帮我解一解腰封”

    牧谪“”

    没了冰绡,沈顾容完完全全就是个瞎子,方才那在胡乱解腰封,非但没解开,反而把衣襟扯得一团凌乱,还将那六根红绸直接解成了一堆乱麻,根本分不开。

    牧谪低头看了一眼,心道他师尊也算是个能人了,能将这六根红绸系得比素洗砚的法阵还要繁琐凌乱。

    沈顾容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心虚,牧谪一时心软,便点头说好。

    牧谪正弯腰在沈顾容腰间鼓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奚孤行一脚将门踹开,杀气腾腾地拎着剑走进来,厉声道“沈十一,出什么事了”

    沈顾容被吓得一激灵。

    奚孤行话音刚落,视线就落在床榻上衣衫不整的沈顾容,和单膝点在脚床上正在沈顾容腰间不知道摆弄什么的牧谪。

    奚孤行“”

    沈顾容并不知道两人的姿势这般引人误会,听到这句话,疑惑道“什么怎么了”

    奚孤行手中的短景剑本来是打算斩杀前来冒犯沈圣君的贼子,现在这个场面看来,他的短景剑可能会先插在牧谪身上。

    牧谪听到声音,暂时放弃沈顾容那团成球的腰封带子,起身朝着奚孤行行礼。

    “掌教。”

    奚孤行视线在沈顾容腰间那不伦不类的腰封上扫了一眼,有些了然。

    不过也是,牧谪想来循规蹈矩,冒犯师尊这种大逆不道之人,虞星河会做他都不会做。

    奚孤行悄无声息松了一口气,将剑收回去,不耐烦道“泛绛居怎么塌了现在在那围了一群人看好戏。”

    沈顾容“咳”了一声,不好说自己又被那厉鬼冰绡吓到了,只能含糊道“没什么,随便试试灵力。”

    奚孤行蹙眉“我已经让人帮你修整了,今晚你”

    牧谪在一旁恭

    敬道“师尊可宿在偏院。”

    沈顾容点头“对。”

    奚孤行上前一把把他从榻上扯下来,没好气道“堂堂圣君宿在弟子住处成何体统走,去我那。”

    沈顾容“可是我”

    「我都要脱衣了你还把我扯下来让我挪窝,奚掌教你还是人吗你」

    牧谪“”

    奚孤行懒得和他废话“少废话,穿鞋,走。”

    沈顾容没办法,只好穿好鞋,被奚孤行粗暴地扶着走了。

    旧冰绡缠在沈顾容的手腕上,奚孤行根本不会照顾人,让沈顾容拽着他的袖子往长赢山上走,余光扫到红衣宽袖下垂下的冰绡,挑眉道“你又被老六的冰绡吓到了”

    十年前沈顾容就有过这么一遭,奚孤行扫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沈顾容踉踉跄跄地跟着,埋怨道“你别走这么快,我跟不上。”

    奚孤行看好戏“那你用冰绡啊。”

    沈顾容有阴影,可能要缓半天,还是死活不愿意戴,只好磕磕绊绊往前走。

    行至半路,沈顾容像是想起了什么“雪满妆去哪里了”

    奚孤行嗤笑“你闭关没多久,妖族就派人将他带了回去,听说前几年他又重新化形了,这次阐微大会应该也会跟来。”

    听到化为人形,沈顾容想起之前因为雪满妆那挨千刀的灵力遭得那些罪,眉头都拧起来了。

    “妖主这些年一直等着你出关,想要你把他儿子身上的主仆契给解开。”奚孤行道,“解契虽然困难,但妖主肯定有其他法子,到时候你也不必多说,将契解了就行,省得和妖族牵扯不清。”

    沈顾容点头。

    奚孤行将沈顾容带到了自己在长赢山的竹舍中,叮嘱道“牧谪和星河早已入道,你既已出关,便今早将弟子契结好吧。”

    沈顾容估摸了一下弟子契应当是和雪满妆那种妖修认主不同,随意含糊应了一声,打算等会翻一翻沈奉雪的记忆再说。

    奚孤行道“那你在此休息。”

    “那你去哪里”

    “阐微大会事情太多,我哪有时间闲下来。”奚孤行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装瞎卖傻,什么都不做”

    沈顾容“”

    滚吧你。

    奚孤行

    滚了。

    奚孤行的竹舍简直清冷到了极致,偌大个房只有一张竹床、和桌椅书案,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沈顾容躺在竹床上,硌得腰有点疼,他翻来覆去许久都睡不着,开始怀念自家徒弟的那张柔软的床榻。

    他浑浑噩噩地想“就不该跟奚孤行来这里的,纯属受罪的。”

    胡思乱想了半天,他又开始翻关于弟子契的记忆。

    弟子契的记忆十分枯燥乏味,大部分都是在讲是如何用灵力画繁琐符咒的,沈顾容只“翻”了一页,立刻昏昏欲睡,很快就没意识了。

    牧谪罕见地躺在那张许多年没有躺过的床榻,恍惚中感觉到周围还有沈顾容身上冰雪似的气息。

    他躺了半天,不知是不是今日和师尊重逢心情有些激荡,熟睡后竟然梦到了沈顾容。

    梦中,沈顾容穿着一身招摇红衣,牵着一个到他腰迹的孩子,慢悠悠地穿过一条满是花灯的街道。

    他捏着个糖人,弯着眸子和那个一身粉衣的小姑娘说些什么,少年人的脸上绽放着毫不掩饰的欢喜。

    周围人来人往,沈顾容哼着跑调的小曲,笑眯眯地穿过人群,朝着小姑娘道“嗯就那一本啊,我都没瞧见结局就被兄长收走了,你说哥哥悲不悲惨”

    小姑娘粉雕玉琢,眼尾还有一滴泪痣,稚嫩的小脸和沈顾容有那么几分相似,她奶声道“哥哥好悲惨。”

    沈顾容一口咬碎糖人,吊儿郎当地说“是吧是吧,夕雾可怜可怜哥哥吧。”

    小夕雾眨着水朦的眸子,天真地问“夕雾怎么可怜哥哥呀”

    沈顾容四处看了看,牵着沈夕雾走到了一旁的河边,坐在石阶上坏笑着说“明日我去私塾时,夕雾帮我去兄长房里把那个话本拿出来,成不成”

    沈夕雾歪头“那叫偷。”

    沈顾容正色“拿,只是拿回属于哥哥自己的东西,不算偷。”

    沈夕雾有些委屈“但兄长说未经允许便算偷。”

    沈顾容颇不要脸,拽着比他小八岁的小姑娘的手臂,一边晃一边撒娇“夕雾,求求了,帮帮哥哥吧,若是夕雾也不帮我,那哥哥的心该有多疼呀。”

    沈夕雾本来满脸为难,闻言连忙扑到哥哥怀里,伸着

    柔软的小手给哥哥揉心口,害怕地说“哥哥,心不疼,不疼心”

    沈顾容立刻不忍心了,抱着眼泪汪汪的妹妹哄“好,不疼,哥哥不疼。”

    沈夕雾自小体弱多病,连记事都比人慢,沈顾容见她还是害怕,十分熟稔地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琉璃珠子,放在掌心滚了滚,眸子弯弯,道“看,夕雾看,圆的。”

    沈夕雾抽噎了一下,视线被那圆珠子吸引,脸上的害怕之色缓慢散去。

    片刻后,沈夕雾一手捏着珠子,一手牵着哥哥的手,慢悠悠地往人群中走。

    牧谪只隐约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疼不疼,其他的一概没听到,随着那两人随着人群离开,周围繁闹的场景一点点如同水墨似的消散。

    画面一转,那一身红衣意气风发的少年正躺在他床上,黑发披散在肩上,双眸上也没有那碍事的冰绡,眸光明亮地看着他。

    “牧谪。”沈顾容半趴在榻上,眼尾发红,伸出柔软似无骨的手冲他一勾,色气勾魂,“过来。”

    牧谪几乎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沈顾容一把握住他的手,用力将他一拉,牧谪踉踉跄跄地扑到了榻上,将沈顾容直接压在身下。

    沈顾容眼尾有一抹飞红,笑着伸手攀住他的肩膀,微微起身在他耳畔吐气如兰“牧谪,我的腰封,好解吗”

    牧谪“”

    牧谪骇然看他。

    沈顾容笑靥撩人,牵着他的手到了自己的腰侧,仿佛勾人魂魄入地狱。

    天还未亮,牧谪迷迷糊糊醒来时,呆怔了半天才面无表情地从榻上起来。

    梦中的事虽然记不太清,但牧谪清醒后脑子里残存的最后一幕,便是沈顾容在他耳畔低泣似的喘息。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晚点还有更新,那就是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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