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这位芬里尔公爵实在太不知礼数了，”年轻的骑士路易满脸不忿，跟在童依依身后走向圣殿存放马车的地方，说出口的话就像是一位古板的先生，“不亲自前来也就罢了，竟然还要大人亲自出门，更是约定在如此不够格调的地方，他是一位贵族，难道贵族基本的礼仪都没学会么？”

    “你也不用这么生气。”童依依不明白路易被戳中哪个地方怒气值升的这么高。

    “大人您的脾气太好了，这位公爵定是因为这个才敢这么怠慢您。”路易有些无奈的上前，准备去牵车厢上印着玫瑰花样式的马车，却被一旁的童依依阻止了。

    “不是这个，是那辆。”

    路易看着少女白皙纤巧的手指伸出，指向一旁素朴的马车。

    与少女同岁但比少女高出一个头的年轻骑士，其视线落在眼前的白皙指尖上恍了神。

    童依依看路易没有反应，没有多想，解释：“芬里尔公爵并非怠慢，反倒是想的很是全面。如果我乘坐圣殿的马车过去，就浪费其一番苦心了。”

    如今的情况，无论是他亲自来圣殿还是自己去他的府上，皇室都不会高兴。

    “大人说得对。”从美色中稍稍回神的骑士习惯的回了句。

    童依依古怪的看了一眼愣愣的骑士，总觉得他这副呆傻的模样好像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走吧。”

    完全回过神来的骑士再次红了耳根，亦步亦趋跟在少女身后。

    。

    在繁华的圣奥德城，大大小小的街道巷子里都有酒馆，芬里尔公爵约定的酒馆相对比较偏僻，皆是些相熟的老顾客，酒馆内也有安静的隔间。

    但让童依依欣然前往倒是还有一个原因，这酒馆是她从前常来的地方。

    “劳累您跑一趟。”芬里尔公爵早已在隔间中等候，见到用折扇遮挡面部的少女盈盈走来，他起身鞠了个躬，示意对方坐下，在见到少女落座后，他才跟着坐下。

    “倒也不算劳累。”

    芬里尔的视线透过金框眼睛瞧着面前的少女，幽暗深邃的眸子透着些许漠然，略有些单薄的唇比之常人少了些血色，他开口，嗓音低沉醇厚：“我听说一月后就是神祭日，恐怕你近来很忙，但我得了些线索，我想对您、对圣殿都有些用处。”

    童依依笑了笑：“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看了眼芬里尔的眸子，很快移开视线。

    真奇怪，明明眼前的公爵温和有礼，没有做出一丝一毫逾矩的行为，只是气质稍阴沉些，为何她却总觉得这位公爵的眸子有些东西令她不敢直视。

    是因为她见多了一望到底的水蓝色眸子，许久没有见到黑色的眸色？还是因为旁的原因？

    咸鱼的本能让她不想深入探究。

    “不过，您是否太不谨慎了？”芬里尔视线扫了扫四周，这是一个狭小密闭的隔间，虽然隔音效果不算好，但对于一位八阶法师来说，只需要施展个小小的魔法结界就好，他视线里闪着寒光，很快掩盖下去，“虽然您常来这里，但这里毕竟不是拥有守护法阵的圣殿。”

    “我当然不是孤身前来，我是带着骑士一同出门的，他在店外不远处守着，”童依依说到这里，笑了一声，仿若不谙世事的少女，“您是八阶魔法师，他是八阶光明骑士，店内店外，我想我都是绝对安全的。”

    八阶对八阶。

    童依依身上有保命的魔法装置，一旦受到攻击立刻启动，路易那边很快就能发现这里的情况，她当然不害怕。

    但她这个在神棍工作上做了这么多年的人，深谙对话的技巧，并没将语气里带上威胁与警告，反倒是透露出信任。

    事实她也不认为面前的公爵会在今日对自己做什么。

    在这位公爵已经腹背受敌，皇室步步紧逼时，他拉拢教廷还来不及，怎么会对自己动手。

    派人调查自己常来的酒馆恐怕也有示好的意思，童依依倒是不在意被调查，芬里尔公爵所在的家族在圣奥德城颇有能力，调查一件并没有刻意被遮掩过的事并不难。

    “八阶骑士？”芬里尔从前没有见过圣女，但他听说过圣女的专属骑士才六阶，在人才济济的教廷里，那位骑士也算是被人眼红许久，“对了，听说您近来换了位骑士，这位实力倒是不错。”

    “路易是一位优秀的骑士。”童依依中肯道。

    事实上，如果用圣殿的眼光看，路易何止是优秀，简直是完美。

    忠诚、信仰、实力、礼仪，全部都有。

    相比较那个傲娇的卢克来讲，简直云泥之别。

    童依依不想再回想往事，很快问道：“那么，关于魔兽的事，您有什么线索？”

    芬里尔公爵伸出手，在童依依疑问的神情中一翻掌，中指上的储物戒指闪过一阵光，他的手心出现一块红色的碎片。

    修行光明魔法的童依依很快发现那块碎片上有强力的光明魔法残留，不由神色一整：“这是……”

    “是约翰尼斯主教的法杖残骸。”

    约翰尼斯主教的法杖上有一颗帝国独一无二的红色宝石，是被巨龙魔法加持过的，不仅能帮助光明法师轻松施展法术，更是坚不可摧。

    童依依不敢置信的伸手接过那碎片，每一位法师的术法亦是独一无二的，就像人的指纹一样，透过残留下来的魔法，能判断出是哪位法师的物品。

    教廷里有专门判定的魔法用具，约翰尼斯主教的术法纹路自然被记录在案。

    可当童依依鉴别那红色碎片后，已经基本确认。

    她见过这碎片完整的模样，上面的巨龙魔法她也亲自感受过，现在这上面还有残留，她喃喃着，语气迷茫：“这不可能……即使是八阶强者也无法破除巨龙魔法。”

    这片大陆，没有人能够做到将巨龙魔法加持的宝石打碎。

    童依依很快反应过来。

    人类做不到，但魔兽却有可能。

    魔兽本就不是这片大陆的生物，他们的力量体系人类并不完全清楚。

    真的有这么强力的魔兽来到这片大陆了？那如今失落之地周围的城镇怎么会这么宁静？

    童依依心里乱糟糟的。

    她清楚的知道，如果这片大陆被大批魔兽入侵，她这个圣女一定无法安宁。

    童依依看向面前的公爵，这位公爵镇定自若，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童依依抿唇，问道：“芬里尔公爵，这碎片你是怎么得来的？”

    少女的脸蛋看上去白皙柔软，水蓝色的眸子没有丝毫威慑力，此刻一本正经的看着芬里尔，认真的询问。

    芬里尔微愣，很快回过神来，颜色略浅的唇瓣划过一丝笑意：“这是在清扫战场后，跟随我的一位骑士送上来的，回城后，我本想交给皇室处理，但……”

    他说到这里停顿片刻。

    童依依明白他的意思。他应该是回城不久就发现了皇室的打算，当然不会蠢到把证据交给皇室。

    “砰砰——”

    芬里尔立下的隔音魔法结界，里面的声音出不去，外面的声音他们却能听见。

    见有人敲门，芬里尔手一挥，撤掉结界，门外是身着干净利落的布裙的老板娘，她扫了一眼童依依，眼底带着亮光，她将手中的托盘放下，除了茶具，上面还摆着几盘精致的点心，她伸手将一盘点心摆在童依依旁边，丝毫没有顾忌一旁显眼的贵族，语气亲昵：“大人许久没来了，这个季节落落梅刚出来，用它做成的点心酸甜可口最是好吃，配上小店的酒可是刚刚好。”

    童依依跟老板娘算是熟识了，笑着接过话茬：“真的么？”

    “是，落落梅的点心是小店新品，算我送您的，请您吃过后务必告诉我您的感想，若是不好吃小店也好改进。”

    童依依点头，语气乖巧：“多谢老板娘，我会认真尝的。”

    老板娘听罢，脸上的笑意更浓，她忍住在圣女大人的脑袋上揉一揉的想法，捏了捏手，转身离开，但她动作一顿，想起什么：“卢克骑士呢？”

    她还从没见过圣女大人和除了卢克骑士以外的人过来，因此多问了一句。

    童依依脸上的神情一怔，很快，似是毫不在意的：“我的骑士在外面呢，巷口马车旁边。”

    老板娘似是意识到什么，没有多说，收敛了些许笑意，转身离开。

    隔间的门重新关上，芬里尔一挥手放下结界，继续方才的话：“皇室那里，似乎得到了不少大公的遗物，但他们并没有公开。”

    童依依若有所思的点头，虽然调查的是一件事，但皇室完全没有和教廷共享信息的意思。

    皇室对教廷的单方面对立，童依依并不意外，因此她的视线很快落在桌面上摆放着的方才老板娘拿过来的精致糕点与茶水。

    见此芬里尔公爵轻笑一声，伸手拿起小巧的还冒着些许热气的茶杯，他垂首，嘬了一口，才道：“皇室应该是从雇佣兵手中得到的。”

    视线已经完全盯在那盘落落梅做的糕点上的童依依听此收回视线看向芬里尔，对方神色如常，童依依抿唇，喃喃道：“雇佣兵？”

    “怎么？”芬里尔眸中微闪。

    “没什么。”童依依没注意到对方的异样，摇头，她不愿细想，倾身，伸手用摆放在一旁的叉子划开软糯的糕点，反手送一小块进入自己的嘴中。

    用落落梅做成的糕点软糯滑腻，酸甜可口。

    童依依早就知道了，卢克以前来这家曾提起过，但那时不是出落落梅的季节。

    如今尝到了，确实好吃。

    至少这一点上，她的骑士没有骗她。

    视线一直未离开过面前少女的公爵很快发现不对，他似是不满的皱紧眉头，伸手扶了扶眼镜，这个动作并没能让他心情好起来，他甚至连眼底都染上阴霾，颜色浅淡的唇抿唇一条线。

    沉浸在回忆里的童依依手腕忽然一紧，她微愣，就见到面前的芬里尔公爵那张脸上一本正经：“走吧。”

    童依依：？

    “既然在这里不舒服，那就离开。”

    童依依：“诶？”

    高大的贵族在桌面上留下一块金币，将童依依拽出隔间。

    “等、等等！”童依依用力挣扎，不明白本来还正常的男人在发什么疯，“干什么突然就要走了？”

    少女的手腕太细了，虽然之前就注意到少女的身形娇小的可怜，但等到握住少女的手腕，芬里尔才意识到面前的少女太过柔弱，他甚至不敢用力捏住，担心一把将其手腕捏碎。

    见童依依挣扎，芬里尔怕少女会受伤，连忙放手，他抿唇，最后耐心解释：“你刚才看上去很难过。”

    玻璃球里流进了代表忧郁的蓝色，弄脏了他喜爱的透明颜色，他很不喜欢。

    童依依：这公爵看着不近人情一脸阴郁的，竟然会读脸术？他怎么看出自己难过？虽然自己并不难过。

    但对人的情绪如此敏锐，并且重视，这样的人，真的会是皇室口中那个享受乐趣的杀人魔么？

    他以往杀的人童依依也让路易调查了一下，确实都是大恶人。

    但这样的人，恐怕才是腐朽的贵族世界里容不下的吧……

    童依依心下轻叹口气，第一次细细打量着面前的贵族，语气诚恳：“芬里尔公爵，您是一位好人，您……”

    她低头，看着芬里尔骨节分明的白皙大掌，方才捏在自己手腕上时，掌心的温度是冰冷的，身体冰冷，模样看上去也十分冷漠，但他确确实实的在为了平民们做事：“您有一双漂亮的手，没有必要为了恶人去弄脏自己的手。”

    芬里尔眸光微闪，低头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上两个多脑袋的少女，少女话罢，又抬起头看着自己，语气诚挚：“恶人交给律法难道不好么？”

    正义不是错误的，但是中二病式的正义是没有未来的。

    童依依看着面前的芬里尔公爵，不要看有些人看起来成熟冷酷，气质阴沉清贵，还是个八阶强者，地位极高的贵族，但他是个隐形的中二病。

    芬里尔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兴致，认真和少女讨论起自己根本不在意的事：“有些恶人律法管不了，世界总是不公的。”

    童依依：看看，这是多么标准中二发言。

    童依依是一个神职工作者，神棍都得懂点心理学，对付中二病，得顺毛摸。

    她仰着头，有些艰难的看着高大的公爵，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意：“那么您为什么不试着改变律法？改变编写律法的人？或者，您自己变成编写律法的人，以您的能力，可以做到的。”

    至少她希望这个芬里尔公爵最近这些日子能去为了这个远大的目标而消停些，不要再让皇室捉到小辫子，她也好去和帝国的王子殿下好好谈判。

    大公的遗物上说不定有魔兽的消息，童依依想和皇室共享情报。

    如果真的是强力的魔兽必须得调查清楚，她这个圣女才能做的安心，否则她一周只用工作一天的好日子就会一去不复返了。

    一时的工作是为了永久的咸鱼，童依依决心很大。

    也因此，她并未注意到见到她笑容的芬里尔公爵怔了许久，而后动作缓慢的，伸手扶了扶那副从不摘下的金框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