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熏香慢慢涌动, 催入魏帝的神经, 他沉思了少顷, 复又摆摆手,方信跟在后面, 两人去了屏风后的书案旁。
“你怎么看?”他托着下颌,好整以暇的盯着对面落座的方信。
“圣上英明, 此事事关重大, 微臣不敢妄言。”方信居其位而谋略深远, 万不敢轻易评判此事, 尤其事关两位皇子, 他虽受倚重,却还没有狂妄到妄自尊大的地步。
魏帝之所以没有立时审讯李青, 没有立刻处决了他,还是因为他多疑的心性, 在他看来,周衍之无疑是精明颖悟的,即便李青与贵妃暗中设伏, 也能绝处逢生。
“你只管说, 朕权当与你道家常, 随意听听。”魏帝一双眸子深深的藏着慧意, 古铜色的手背覆在案上,压着一本奏疏,正是西伐前线快马送回的。
“臣只是觉得,二皇子与圣上性格很像, 所谓虎父无犬子,当年敢入南楚潜伏,便足以明证。至于大皇子,自幼长在圣上身边,父慈子孝,忠君不二,贵妃娘娘眼看就要入主中宫,此事,我觉得与两位殿下都没有干系...”
方信拧着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魏帝嗤笑,睨他一眼,“老狐狸啊!朕想听句实话,难比登天。”
方信将头低了低,心道,实话好说,头也易掉,最难揣测帝王心。
两位皇子谁在魏帝心中分量更重一点,方信都难不准主意,他从不偏颇,日后不管哪位登基,他也退的清闲。
魏帝的近身内侍上前,躬着身道,“韩相千金来了。”
魏帝与方信互看一眼,不约而同的笑起来,“你瞧瞧,他还真是像朕的儿子。”
情形一如当年,魏帝受伤,袁皇后近身照顾,方信不置可否,内侍上前用银钩挂好帷帐,又将窗牖开了一扇,殿内空气霎时清透起来。
韩晓蛮手里抱着一支玉簪,雪白的花瓣一簇一簇的盛开,花蕊中含着清澈的露珠,她蹑手蹑脚进了殿内,将花放在周衍之的床头,又拖了张玫瑰椅对向坐下。
周衍之还未清醒,略显疲惫的眼底泛着乌青,嘴巴浮起白皮,韩晓蛮看了一会,扭头冲着韩风愁眉苦脸道,“衍之若是醒了,你猜他心情好不好?”
韩风抱着胳膊,清清冷冷的瞥了眼床上人,“小姐,不管是谁,看到你的时候,心情都会好的。”
韩晓蛮勾了勾嘴,没好气的瞪着他,“你当衍之是你吗?他可不好相处,像个闷葫芦似的。”
韩风咧唇笑笑,眉眼间全是韩晓蛮可爱娇俏的模样,他柔了声音,“贵叔也这样说。”
韩晓蛮的眼睛微微眯起,小声小气的嘟囔,“你跟贵叔一样,就会听我爹的话,你们觉得我好,衍之不一定喜欢。”
闻言,韩风的神色慢慢肃重起来,他垂下胳膊,状若无意的挑眉望她,“他不敢不喜欢小姐..”
“有时候我觉得你跟我爹一眼,絮絮叨叨,韩风,为什么衍之不敢?上回我去临安城,亲眼目睹了他同他娘子亲昵的很,他娘子是个清丽佳人,性格又好。
我看着也是喜欢。”
她摸着黑黑的长辫,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周衍之,身后的人声音愈发低沉,却带着笃定,“我只知道,二殿下回来,身边没有姑娘,也没有妻子,他将来要娶的人,除了你,不可能是旁人。”
“那你呢?!”
韩晓蛮瞪大了眼睛,直溜溜的望着韩风,她脸颊有些红,说完便觉得胸口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韩风局促的低头,别开眼去,“我?我能有什么,我是小姐的护卫,这辈子都是。”
床上那人咳了一声,将两人的目光齐齐吸引过去,韩晓蛮起身,趴在周衍之上方,叫道,“衍之,衍之!”
周衍之觉得自己站在一个四下漆黑的枯井里,井口很高,井壁上攀爬着细滑的淤泥,发乌的地锦慢慢将藤条勾住他的脖颈,越勒越紧,他努力想要挣脱,想要呼吸,手脚却被捆住,滑腻的地面让他站立不稳,地锦趁势将他缠的越发紧密,直到密密麻麻的叶子覆满他的周身。
他用尽浑身力气,透过那一个微小的枝叶,拼了命的大喊,无数地锦在瞬间收了藤条,窸窸窣窣缩回井壁。
一身冷汗,他猛地睁开眼睛。
韩晓蛮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拍了拍,又见他眼睛幽深,面色平静,不由凑过脸去,试探着喊道,“衍之,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是被韩相硬逼着过来的,原本想等周衍之醒了再来,可韩相一个时辰都等不了,在府里催促她尽早入宫。
周衍之虚虚看了眼上空,又慢慢将眼神聚拢,对焦在韩晓蛮那张小麦色的脸上,不动声色的看了半晌,只把韩晓蛮看的浑身汗毛耸立起来。
她往后退了退,摩挲着胳膊抬眼瞧他,“衍之,你怎么了?老看我作甚?”
韩风将韩晓蛮挡在身后,冷厉的眸子死死盯着周衍之。
窗牖吹进来一丝凉风,淡淡的玉簪花香气飘进鼻下,周衍之动了动唇,眼睛斜斜看去。
含苞欲放的玉簪洁白无瑕,一根枝子上绽放着簇簇清雅,入秋了,天都凉下来了。
他收回视线,舔了舔干涸的唇,喉咙好像焚了一把烈火,沙哑的疼,“曾宾呢?”
韩晓蛮到处看了圈,摇头,“大概在外面吧,他跟曾文都没事,只有你伤的最重。圣上见你无恙才走的,宫中最好的太医替你看的伤,好险,听说若是晚上半个时辰,你就没命了。”
她唏嘘着,韩风垂下眼皮。
周衍之笑笑,唇角裂出血来,“错过你的达子香了。”
韩晓蛮一愣,随即回身冲着韩风一咧嘴,“衍之还记得啊,韩风陪我去的,漫山遍野的达子香,开的热火朝天,好看极了。
可惜,眼下都败了,不过还好,玉簪正是时节,好闻吗?”
他没接话,腹腔疼的厉害,喘气也很困难。
韩晓蛮待了没多久,便同韩风蹦蹦跶跶离开了大殿。
曾文过去的时候,周衍之正尝试去够床榻边的茶水,一不小心,茶盏滚落在地,碎成渣子。
他单手撑在地上,才没有跟着掉下去,曾文忙将他扶起来,搀回床上。
“殿下,”曾文偷偷看他一眼,犹豫不决,“大约是有夫人的踪迹,是荆州去往益州的途中。”
周衍之呼吸一滞,合眼没有回应。
曾文又道,“说是遇了匪贼...”
周衍之猛地正看眼睛,虎视眈眈的看着曾文,曾文吸了口气,接着说。
“宋三公子救了她...”
周衍之又合上眼睛,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曾文停了停,鼓着勇气又道,“两人同乘一架马车,约莫往益州方向去了。”
他说完,又悄悄打量周衍之的反应,见他一动不动,呼吸沉稳,只是脸上青筋暴露,就在他暗中窥视的时候,周衍之忽然呛了口气,猛然呕出一大口血来。
“殿下!”
曾文几乎要吓死,他忙找帕子擦拭,外头候着的太医紧接着鱼贯而入,提着药箱匆忙奔到周衍之塌前,依次行针,祛瘀,化痰。
待收拾妥当,缓解安定后,天色已然昏暗下去。
曾文无论如何不敢再提顾妆妆的事情,这才没几句话,不痛不痒的,便险些要了他的性命,若是往后传来宋三同顾妆妆如何亲密的消息,那岂不是要完?
他摇了摇头,双手贴着裤腿站立。
“曾文,”周衍之含着血腥气,幽幽开口。
曾文竖起耳朵,往前靠了靠。
“同外祖父说一下,我无事,不要进宫。”
......
秋水伴随着玉兔东升,溶溶月色荡在水面,薄雾微蒙,耳畔传来哗哗的声响,渔鼓阵阵。
宋延祁走在内侧,风吹起他的袍尾,带来丝丝凉气,顾妆妆与他隔了两拳的距离,远处传来缱绻的洞箫声。
顾妆妆驻足,鼻间隐约飘来食物的香气,她嗅了嗅,觉得诧异,宋延祁笑着解释,“是坝上的渔夫,在煮古董羹。”
“古董羹?”顾妆妆来了兴致,这味道着实怡人,原就吃的不多,眼下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弯起眼睛,不好意思的笑笑。
宋延祁见她好奇,便不紧不慢的开口,领她一边往前走,一边介绍,“渔船归来,夜色正浓,许多渔夫是宿在码头坝上的,古董羹或用铜炉,或用红泥小炉,将要吃的东西丢进去,随意一煮,既能用来饱腹,又能取暖。
我也是来到益州才知晓,味道的确不错。”
顾妆妆点了点头,又问,“寻常人家也吃吗?”
宋延祁应声,“对,只是味道因汤料不同,各有所长,我吃过几次,很是便利。”
她初到益州,原先就想做点营生,虽有银票,却也得细水长流,泠泠微风卷起她的发,轻轻勾着宋延祁的面颊。
宋延祁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发尾带了清香,就像她的手抚在面上,柔软而又叫人打着颤儿。
他涩着嗓音,眼眶微热。
顾妆妆忽然双手一拍,脑中灵光乍现,“宋延祁,我有个主意...”
他忙低下头,掩去内心的龌龊,正色道,“哦..你说。”
顾妆妆眼下住在客栈,还未觅到合适的宅院,左右也是麻烦人,她便一味用了宋延祁,想着日后人情也好打点。
宋延祁总归在益州住了一段时日,熟悉牙行,为人也妥当。
“这几日我要在益州转一转,看看情形,劳你帮我找个好住处,银子不必担心,只是要安静些的。”她将手背在身后,仰着脸笑。
宋延祁嗯了声,她又道,“待我走上几日,打算开几家酒楼,专做古董羹,如何?”
她像是在征求宋延祁的意见,却没等着他答话,兴冲冲的走到江边,意气风发,“名字我也想好了,便叫飘香馆。”
蓦然回首,一双眸子莹亮有光,宋延祁心头收紧,只觉万千烟火燃于胸口,流光溢彩,不及佳人莞尔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渣手速的一天:早上,打开电脑,喝了两杯红茶,信心满满,毕竟有纲,三个小时过去,该吃午饭了...吃完,该吃水果了...又吃完...喝两杯水...打字...天哪,时间好快,我码了三个小时,看字数,159...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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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哭你》
肖年自小养在孟家,
见惯了孟简对女孩游刃有余,玩世不恭的混账样子,
乖巧如她,自然知道孟简招惹不起,
孟简风流成性,有钱有势,身边从来不缺人,
后来他妈要他娶家里那个小姑娘,
他还没拒绝,姑娘吓跑了,
再相遇时,孟简把人堵到墙角,眼眸幽深,“我哪里配不上你。”
肖年一哆嗦,猫儿一般的声音绵软纤细,“你..年纪太大了...”
孟简的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他决定,弄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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