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8年12月的第一天, 陆鸣得到了年末的第一则“坏消息”——《海之子》的投资方撤资了, 在电影开拍前两个礼拜。
听到这个消息, 郭达急得团团转, 他给陆鸣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让他赶紧到公司来一趟, 商量改剧本的事。
投资方决定撤资是在陆鸣交给他们剧本大纲之后,他们评估了一下《海之子》这部电影动用7000万的拍摄成本,回本且盈利的可能性小于10%,毅然决然要求撤资。
基金公司负责对接工作的员工用词是很坚决的, 但郭达听出弦外之音, 事情并不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对方的潜台词其实是希望陆鸣改剧本, 改得更有故事性一点, 更有戏剧冲突性, 这样电影上映才有卖点。投资方还是认可“陆鸣”这块牌子的,提出撤资并不是真的打算跑路了, 只是在借用资本的力量向陆鸣施压。
毕竟, 谁能接受在电影开拍前两个礼拜, 投资方跑路的噩耗呢?
陆鸣可以。
其实在听到这个消息, 赶往公司的路上,陆鸣感到特别的畅快, 被堵在北京二环的马路上,十分钟才动一动,陆鸣也不着急。
前两天, 陆鸣就一直在想:这么急急忙忙地开工,最后电影成品能达到我的预期效果吗?
这次制片人定下的演员都是专业实力派代表,都有很好的演员使命感和业务能力,他们不会成为电影的减分项,资方安排的宣发团队也特别靠谱,过去就有运作欧洲三大的经验。
交到陆鸣手中的合作名单,显示着这是一部投入巨大的冲奖电影顶级配置,陆鸣也有些心动,他告诉自己:我的担心与忧虑,都是因为《海之子》是我的白月光,是我还没正式踏上导演道路,在NYU宿舍里激情创作一下午的剧本。我对它有太多期待了,所以我害怕。不是电影配置有问题。
但今天听到这个消息,陆鸣当下松了口气,既然是资方先提出撤资,那违约成本就不用他来负担了。
他想清楚了,白月光的拍摄急不得,也不能受限于人,《母星》拍摄的时候他注资了,票房创造记录后,他也拿到分红了。正好可以用这笔钱来拍自己想拍的电影。
《海之子》的女主就不应该是一个成熟的线上演员,他要自己去发掘新人,他要重新打磨剧本。
想清楚这些,陆鸣几乎是昂首阔步走进皓月影视的办公大楼的。
脸上神色格外轻松的陆鸣,和一脸忧愁的郭达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盼来了,陆鸣啊,投资方准备撤资的消息,你听说了吧?你怎么还优哉游哉的呢?你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啊。”
“老郭,不用急,既然对方要撤资,你就找法务去和他们谈吧。我正好不打算今年冬天急吼吼地把电影赶出来。我看《海之子》这部电影还是适合春天拍。季节也是有情绪的,这部电影的情绪更契合春天。”
郭达完全没心情听陆鸣给他灌输电影拍摄理念,他就捕捉到陆鸣开头那两句话传递的信息,“你不准备今年拍了?怎么说不拍就不拍了?这也太草率了吧。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再等未必就能等到这么合适的制作班底。我看你还是听听对方的意见,适当修改一下剧本吧。人家投资方也是懂行的,他们最清楚市场反应了,他们不看好这个项目,说明按现在这个剧本,上映很可能亏本。”
陆鸣已经收敛不住脸上的笑意了,他想通了长久困扰他的问题,“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出钱拍。我为什么拍那些商业电影呢?当然也和我喜欢科幻题材有关系,但本质还是想证明我有拍好商业片的能力。这我现在已经做到了,接下来我要拍我的白月光剧本了。赚也好,赔也罢,我自己担着。这电影不是拍了想让观众买账的,是拍了让我自己高兴的。”
郭达见陆鸣油盐不进,叫来了制片人王璐一同劝说陆鸣。
没曾想王璐很快倒戈了,她也赞同陆鸣先缓缓,明年春天再拍这部电影,“陆鸣啊,你这个剧本主人公是个女孩子,对吧?电影前三分之一在讲她的青春期。一个女孩子,出生在渔农家庭,不顾父母阻拦,坚持要跟船出海打捞。好!这个题材好。‘大海’在这里就是一种父权的象征,她争取出海的机会,就是对父权的一种抗争。那这个主角性向是什么啊?是不是可以表现少数群体的青春期挣扎?连起来,就是完美契合欧洲三大的审美啊。这样的电影运作我有经验,我们冲奖有望。你放下心,好好研究、创作,不要听郭达的,要拿奖的电影不急于一时。”
陆鸣听到一半,就明白王璐的意思了。合着她是把这个剧本当做迎合政治正确的范本了,打算从这角度出发公关奖项,如果真的公关成功了,那就算她的实绩了。
陆鸣也不赞同王璐的意见,“不,这就是一个简单的关于出海、成长的故事。女主许悠当然是一个独立自主的青年人,她的父母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并不是重男轻女、有性别刻板印象的那种人,他们很开明,支持她做她能力范围内任何想做的事。我这个故事里没什么明显的反抗,也不涉及性向,因为我压根没打算谈论感情,我只是要叙述一个女孩成长过程中与海洋的数次相遇与告别。”
“许悠当然是一个自我意识觉醒的年轻女性,她勇敢、赤诚、有冒险精神,她本身就是当代独立女性,所谓的政治正确性天然地蕴含在故事中,但我不会放大谈论这个话题。也不会以理所当然的事——‘性别平等’为卖点来冲奖。”
王璐以为自己的话正中陆鸣下怀,没想到也被陆鸣回绝了。她和郭达两个人走出会议室,留陆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他们走出房门的时候,都轻轻摇了摇头,“陆鸣是个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
虽然周围的人都因为他的决定陷入了不解与困惑,但陆鸣现在心里特别通透,完全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海之子》这个故事的雏形是什么时候闯进他的脑海的,陆鸣也说不清。
陆鸣第一次对“海”有特别的依恋,是在他小学二年级郑重其事地在一块公益板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开始,那之前,他虽然去过水族馆、海洋公园,但对海洋的认识始终停留在——“有很多奇怪生物栖居其中”。
陆鸣二年级的时候参加了一个公益知识竞赛,叫“救救鲨鱼”,那个公益板是呼吁禁食鱼翅的,陆鸣在那块板上签下了名字,这是他与海洋订立的第一条契约。
后来有一次他去参加别人婚礼,当时他12岁,婚宴上的一道前菜就是鱼翅羹。
陆鸣得知后,坚决反对,他顾忌到这是别人的婚礼,只是生闷气,没有说什么。是他爸爸陆风察觉他情绪不对,询问后才知道陆鸣暗自生气的原因。
陆鸣一个小孩说话可能没什么人听,陆风作为一个功成名就的大人,说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他在餐桌上自然地提及陆鸣签过不食用鱼翅的承诺书,询问大家是不是可以照顾一下小朋友的情绪。
席间的宾客也都是情商高的,他们顺着陆风的话,夸陆鸣是个有环保意识的好孩子,纷纷表示这碗鱼翅羹不吃了,以后也不吃鱼翅了。
陆鸣后来对他的父亲彻底失望,也有前后对比过于强烈的原因。在他印象中,他有一个非常开明的父亲,一直都很尊重他的个人意志,从来不会把孩子当成自己的附庸,不会擅自干涉孩子的决定,给予了陆鸣自有成长的空间,也始终是他坚实的后盾。
他曾以为他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所以在知道被隐藏的真相后,那种背叛感格外强烈。
12月已经过了禁渔期,陆鸣去到大连,在当地找了一个要出海的渔夫,商量跟他一起在12月6日出海。
出海那天,陆鸣提前吃了预防晕眩的药物,来到港口,和渔夫老李打了招呼,就上船了。这艘捕捞船不大,但很新,各种设备都刚调试过。
老李招呼陆鸣上船,“小陆啊,我们还要再等一下,今天还有个小伙子要和我们一起出海。”
“好的。”
没多久,陆鸣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向着他们的船奔跑而来的身影,一边跑,一边很热情地挥着手向他们打招呼。
那人走近点,陆鸣才认出来——是何尧城。
陆鸣好几年没见过何尧城了,虽然他们过去也称不上熟人,但也算有交集,陆鸣正思虑着怎么开口比较合适,何尧城已经率先行动了。
他给了老李一个大大的拥抱,又来拥抱陆鸣,拥抱进行到一半,何尧城动作卡住了,他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才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陆鸣?怎么是你?我以为是给老李打下手的渔民小哥呢!你怎么也来这了?”
“我来体验捕捞船作业的,你呢?”
两个人都找好位置站稳,捕捞船已经启动了。
何尧城吹着海风,清醒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我也是来考察捕捞作业的。我前不久刚刚当上了海洋动物保护大使,我想着总不能占着个虚名,就先来实地考察一下,为两个月后的纪录片拍摄做点准备工作。”
“你是海洋动物保护大使,你来看渔民怎么捕捞海洋动物?”陆鸣有点被他给绕晕了。
何尧城可是有备而来,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这合法合规的捕捞业是正常存在的,和保护海洋动物并不是完全对立的。毕竟很多海鲜也是食物链的一环嘛。我是来看看正规操作的捕鱼是什么样子的。有计划、有保留地渔猎,也是保护海洋生态环境的一种做法,过度捕捞才是破坏生态平衡。”
说完这番话,何尧城的脸上露出了亟待夸奖的表情。
“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你现在是有点水平嘛。”
“那当然。”
陆鸣在看到何尧城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他之前看过何尧城在一部剧情片里的表演,自然生动,有高光时刻,不知道他是怎么觉悟的,反正演技看上去是有了很大的进步。
陆鸣越看何尧城站在渔船上,迎着海风的样子,越觉得熟悉,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话已经说出口了,“你要不要出演我接下来那部电影?里面有个角色很适合你。”
作者有话要说:装作有人在意昨天预告过的神秘人物是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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