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其实殷连城真的多想了，他若是不提的话, 闻菱半点都想不起那块帕子。

    但他偏偏就提了, 还每次都在即将离开的时候, 装作刚想起的样子提上那么一嘴，这么几次下来, 闻菱若还是没意识到什么，可就真成傻子了。

    只不过, 猜到是一回事, 说不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毕竟……她也很想和他多见上几面。

    闻菱忍不住唇边的笑意，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圈，心里莫名的开心。

    等湘云和谷雪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自家小姐裹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笑得还很开心。

    那一瞬间，湘云还险些以为闻菱被水里的什么东西附身了，哭着扑了过去，跟闻菱交谈之后才意识到是自己想岔了, 转而破涕为笑。

    谷雪在旁也是快哭出来的样子, 她没想到自己不在的时候，自家小姐竟然经历了这么凶险的事情，好在转危为安, 不然她真的会后悔一辈子的。

    闻菱见两个丫鬟都是自责懊恼的模样, 便哄了她们几句，把她们都哄笑了，水也烧开了, 闻菱便裹着被子去后面沐浴，免得染上寒气。

    等沐浴出来之后，闻菱就见谷雪和湘云在讨论着什么，而一旁还站着月灵，正垂首听着她们说话，一言不发。

    闻菱一张小脸被热气熏的粉扑扑的，问道：“怎么了？”

    湘云拿着早就备下的帕子走了过来，一边帮闻菱拧发一边道：“是这样的，月灵在后院的草丛中发现躺了一个人，血淋淋的，奴婢们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姐您说呢？”

    闻菱瞬间想起了她今晚出门前听到的奇怪动静，柳眉微蹙，道；“那人是什么情况，还有气吗？”

    湘云用眼神示意月灵上前一步，月灵道：“回小姐的话，那人是名男子，看着年纪不大，身上受了比较重的伤，还有气。”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这还是在寺庙中。闻菱没犹豫多久，便嘱咐湘云去找僧医来，再将那人安置下来。

    湘云依言去了，闻菱被谷雪裹的严严实实的坐在桌旁喝姜茶，恰在这时，程氏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菱菱怎么样了？怎么就突然落水了？”

    虽然闻菱看着并无大碍，但程氏还是心疼坏了，当时得知闻菱落水的时候也是第一时间就奔了过来，心急如焚。

    “娘亲，我没事。”闻菱拉着程氏的手轻轻摇晃，道，“只是出门赏月的时候脚下不小心滑倒了，好在月灵会水性，很快就将我救了上来。”

    因为说了谎话，再加上想起了……殷连城，闻菱的脸又红了几分，好在刚刚被热气熏红的劲还未散去，倒是没让人察觉到什么不对。

    程氏见闻菱小脸红扑扑的，精神也不错的样子，可算是放下了心，摸了摸闻菱的头，嘱咐道：“以后可一定要小心，好在这回被及时救起了，若是再晚了点你该怎么办？”

    程氏看了看一旁的月灵，见她恭敬守礼，又感激她救了闻菱，便吩咐身边的丫鬟给她赏赐，同时跟闻菱商量道：“正好那个以云走了，菱菱你前段时间不是说想再找个大丫鬟吗？不如就把这小丫鬟提拔上来，以后你再落水也能及时得救。”

    闻菱没什么意见，今日月灵努力救她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忠心自不用怀疑，便道：“女儿听母亲的，月灵这丫头干活也麻利细心，没什么问题的。只是……”

    闻菱抱着程氏的胳膊撒娇道：“娘亲就这么害怕我以后还会落水吗，我不会再这么不小心了，娘亲不要再担心了。”

    程氏知道闻菱是在安慰她，欣慰地道：“娘亲也是关心则乱，你身边有个会水的丫鬟我也能放心点。”

    闻菱想了想，笑道：“不如这样，等回去之后我去找表姐再学一下游水怎么样？这样就算哪日不小心落水了我也能自己游上岸。”

    程氏一想，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况且闻菱这两回落水着实将她吓怕了，生怕哪回闻菱再落水，毕竟不是回回都这么幸运有人救，若是下回落水没人发现，她的女儿岂不是要无声无息地溺死了。

    程氏光这么一想，就起了一背的冷汗，道：“那行，等过几天回府之后我就带着你回去一趟，到时候跟子璇说一声，菱菱你一定要认真学呀！”

    闻菱点头，旋即问道：“过几天？娘亲您的意思是明天不回府了？”

    程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道：“菱菱你都这样了，还不得好好休息几天。你祖母知道你落水了之后本来想过来看看的，被我劝住了，便说让你安心养病，迟几天再一道回去。”

    闻菱乖乖地应道：“那我明日晨起去见祖母，跟她老人家说一声我没事了。”

    “不急。”程氏怜爱地摸了摸闻菱的头，道，“虽然看着无大碍，但谁知道寒气会不会在体内聚集，毕竟这可是冬天。”

    程氏忧虑地道：“菱菱听话，一会儿让僧医看看，好好休养几日。你祖母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了，都听母亲的。”

    等僧医来了之后给闻菱把了把脉，说并无大碍，开个了方子祛祛体内的寒气，便离开了。

    程氏嘱咐闻菱好好养病，约好明日再来看她，也带着丫鬟走了。

    等程氏离开了之后，湘云也从外面回来了，只是面色看上去有些古怪，道：“小姐……您一定想不到那人是谁。”

    闻菱有点好奇地道：“是谁？我见过吗？”

    “您前些日子刚见过一面的。”湘云也没卖关子，无奈地道，“就是那位公子……您之前在茶楼中遇见的那位。”

    闻菱脑海中登时浮现出一个爽朗的笑，旋即想起了前几天在庙里遇见的那个疑似越天路的人。现在想来……可能那人就是他，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受了重伤，还恰巧落在了她的后院。

    湘云似乎看出了闻菱心中所想，道：“那位公子说这就是个巧合，他不幸受伤昏迷，晕倒的时候也没注意前面住了谁。那位公子还说……”

    说到这，湘云一贯稳重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气恼，道：“他说感激小姐您救了他，问您……需不需要他以身相许。”

    “…………”虽然经过上回的短暂接触，闻菱大致感觉到这是个大大咧咧，或者说……没把世俗条框放在眼里的人，但他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让闻菱有些羞恼。

    闻菱道：“不用了！湘云你就跟他说是僧医救的他，与我无关。”

    说起这个湘云也是无奈至极，道：“那公子说自己就懂医术，根本就不需要僧医。还说那僧医的医术还没他的好，险些将那位大师气走。”

    闻菱：“……行吧。”

    闻菱嘱咐湘云一定要打消越天路的危险想法，也千万不要让他过来亲自感激她。在得知越天路伤的蛮重的，估计要养上一段时间后，闻菱放了心，不然她还真怕他会干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来。

    ……

    而此时此刻，殷连城的心情一点都不平静，甚至可以说……他头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在他第一次想这么努力活下去的时候，第一次抱了他喜欢了两世的姑娘这么久的这天，他感受到了上天带给他的浓浓恶意。

    影一自说完那番话之后就试图从床上爬起来跪下，自请罪责，被殷连城一把按住了。

    影一受了极重的伤，到现在有半张脸还是肿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但还是自责地道：“是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上惩罚。”

    殷连城凤眸中划过一道自嘲，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本就不该奢求不属于他的东西。

    后半句话殷连城未说，只道：“你好好养病，莫要落下病根，这件事不怪你，你无需自责。”

    影四懂医术，殷连城嘱咐他好好照顾影一，便离开了。

    等走到了外面，迎着那清冷寂静的月色，殷连城只觉得讽刺，忍不住低笑了几声。

    果然，他就不该抱有什么希望的。

    上辈子他毫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拖到最后才去找治病的方法，最终活了下来，却永失所爱，活的毫无意义。

    这辈子，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中产生了奢望，试图去拥有他本就不配得到的事物，最终……老天亲自打碎了他所有的希望。

    殷连城一颗心沉沉地落了下去，落在一片沼泽中，便再也抬不起来，再也看不到一点光明。

    他现在甚至觉得，那神医的死，是他害的。

    上辈子他未曾在这个时候去派人找神医，神医安然无恙，还在几年后替他看了病，但如今……他试图提前找到神医治病，神医却被仇人追杀，死在了影一的面前。

    如果他甘心认命，不做出改变，恐怕神医也不会死了吧。

    自从得知神医不幸身亡的消息后，影二就察觉到了殷连城有些许不对，绞尽脑汁地劝道：“虽然现在神医不在了，但、但说不定还会有别的方法，您不能放弃啊！主上，您……想想闻小姐。”

    提到闻菱，殷连城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又疼了起来，连带着那股早已浸入四肢五骸的寒气，也汹汹而来，冲破了所有的禁锢，在瞬间席卷了全身。

    整个人仿佛在一瞬间掉入了深不见底的冰窟中，无力挣扎，只能任由那毁天灭地般的寒气将他笼罩起来，牢牢包裹。

    殷连城控制不住体内四窜的寒气，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放弃了抵抗。

    下一刻，一口鲜血突兀地从口中喷了出来，落在地面上，泠泠的玉色与浓厚的血色缠绕在一起，泛着诡谲的颜色。

    “主上！”影二吼道，扑上去扶住了殷连城摇摇欲坠的身体，大喊着让房内的影四出来。

    那双凤眸无力地阖上，陷入昏迷的前一刻，殷连城想，这样的他，还有什么资格陪在她的身边。

    他活不了多久了啊……也陪不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