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的小孩站在原地,身上精致的和服在和鬼的交战中被弄坏,有些凌乱,一头漆黑卷曲的长发潮湿的披散在肩上,额前翘起的发尾坠着的晶莹水珠随着他抬头的动作滴落到眼下,抬头的瞬间像是泪水一般滑下。
缘一手中抓着断成两半的花牌,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紧紧盯着恶鬼离开的方向,抿了抿唇,他想要追上去,却在刚抬脚的瞬间身体晃了晃,险些跌倒在地上。一只手抓住了他后领,轻轻巧巧的让他站直后才松开。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靠谱的成年人来吧。”松下隆平不是很熟练的伸出手,摸了摸小孩柔软的黑发。
“能够与鬼缠斗到现在,保护自己的朋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松下隆平目光扫过现场留下的痕迹,他这辈子见过无数天才,却无法想象出来一个孩子是如何在一只恶鬼手中坚持到现在的,甚至除了脱力,肌肉使用过度,没有留下任何足以致命的伤口。
“现在就好好休息吧。”他拍了拍缘一的脑袋,乖巧的黑发孩子抬起头看他,微微有些发红的眼尾配上无精打采的眉眼,分外委屈的模样,松下隆平摸着他脑袋的手一顿,目光静静的盯着他一会儿,细微的啧了一声,伸手进怀里掏了掏,摸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糖果,放在了他的脑袋上。
然后他转身走到了早川和也身后,换了一副险恶大人的嘴脸,拿刀柄狠狠敲了他的脑袋。
“你还要没出息到什么时候,笨蛋小子。”
松下隆平丝毫没有留手,早川和也被狠狠敲在脑袋上,酸痛不已的身体顿时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倒,啃了一嘴的泥水。
头上的巨痛终于把早川和也拉回了现实之中,游离在外的灵魂重新落回沉重的身体,头顶还有细雨在落下,嘴巴里有泥土的腥味,早川和也一张嘴,眼泪混着雨水便落进嘴里,他像是终于从地狱回到了人间,疯狂的咳嗽起来。
泪水一刻不停的滚落,重新感受到肢体的酸痛,手脚的冰冷,他努力的想要支起身体从地上爬起来,酸软的手脚却没有丝毫力气一次又一次的扑倒在了泥水中,整个人都狼狈不堪,像一条在泥里打滚的虫子。
不用看,他就知道自己此时到底是如何的狼狈。
松下隆平冷眼旁观,没有说要去搭一把手的意思,直到早川和也凭借自己的力量,重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冷酷道:“既然有力气能够站起来了,就自己走吧,不要等着他人帮忙。”
“是……”
“太弱了,每日挥刀再加一千次。”
“是。”
以往都会抱怨一下,耍嘴皮的人突然变得顺从了起来,松下隆平反倒是觉得有点寂寞了。
他看了一眼变得百依百顺的弟子,不高兴的撇撇嘴,转过身,脸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变得难看起来。
没有及时赶来,让还没有遭受过残酷打击的幼苗毫无准备直面残酷,是他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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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川和也抬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泥水,身上的衣服都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沉重又冰冷,手脚四肢被浸泡在雨水中许久,冰冷麻木,这种感觉一点也不舒服,也很狼狈,却令他恍如隔世。
缘一摸了摸脑袋,盯着从脑袋上拿下来的东西看了一会儿,头顶突然落下一个阴影,他抬头,早川和也走到他旁边跟他一样,蹲了下来。
两个人并排蹲着,缘一看看手中的糖果,又看看断成两半的花牌,早川和也盯着脚边的小水洼,偶尔会用余光偷偷打量一下缘一,却在缘一转过来看他之前移开视线。
他第一次不敢去看缘一的眼睛,缘一的眼睛就像是一面镜子,能够照出面前人的真面目,他害怕在那双眼睛里面看到自己现在懦弱,迷茫的模样。
他也有很多话想要对缘一说,张开嘴却脑子一片空白。
两个人之间一直以来负责说话的那个突然沉默了下来,缘一也并不是那种会觉得尴尬找话题的人,气氛一下子便冷了下来。
缘一心中还记得之前的想法,摸到了腰间的竹刀,还给了早川和也。
竹刀被递到了面前,刀身上有着或浅或深的划痕,手柄部位长年累月的被人使用,磨出了光滑的包浆。
早川和也看着它,深刻的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天真。那种无知,盲目的自信。
许多年少轻狂锋芒外露的人,会在遭遇到沉重打击的时候将锐气沉淀下来,可早川和也不单单只是遭遇到了打击,他无法原谅自己,原谅自己心中对鬼的强大产生的恐惧,这恐惧越强烈,他越是无法原谅自己让朋友独自一人面对强大的恶鬼。
空中有鎹鸦落下。
没有了雾气的阻挠,隐部队的人很快赶来,平静又沉默的带走了藤平健太郎的尸体,准备葬在了埋葬了无数剑士的地方,和无数先辈们一起长眠在一起。
作为这里唯一一个鬼杀队的幸存者,小田切将消息传递出去之后,气喘吁吁的追上了将要离开的缘一等人。
他将一把日轮刀留给了缘一。
原本的那把日轮刀被缘一弄碎了,但小田切似乎误解了什么,以为是在砍鬼的时候,被鬼弄碎的,缘一自己却明白,鬼逃跑之前,日轮刀还是好好的,但他自己也无法解释日轮刀为什么砍鬼的时候不碎,鬼离开之后反倒碎在了他手中,也就什么都没有说。
黑发的男孩接过了他递给他的日轮刀,脸上依旧是如之前一般的平静,潮湿漆黑的发凌乱的散落在脑后,抬头看向他人的模样甚至称得上一句乖巧精致。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小田切也无法想象得到这样一个本该柔弱的孩子,居然能够与一只强大的鬼缠斗那么久。
令人嫉妒的,怪物一般的天赋。
却也同时让他看到了希望。
鬼很强大,力量,速度,恢复能力,人类都无法比拟。
但是人类中,也有怪物一样的存在。他第一次从这条路上,看到了希望。
“那个,”看着他的背影,小田切终于提起勇气道:“我叫小田切太郎,你叫什么名字?”
“缘一,继国缘一。”看在这把日轮刀的份上,缘一停下脚步,转头回答道。
“谢谢。”小田切认真的道。
缘一眨了眨眼睛,似乎什么都无法扰乱那双眼中的平静,小田切将那双眼睛印在心底,然后冲他笑了笑,转身坚定的跟上了前辈们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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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也哥……”
“大哥……”
一直在学塾等着,等得如坐针毡的兄妹两个在看到早川和也的瞬间扑了上去,喜极而泣。
“太好了,大哥你没事。”
落在后面,看着三兄妹抱在一起的和乐融融的场景,缘一想了想,没有打扰他们,自己一个人转身离开。
“不和朋友说一声吗?”松下隆平突然开口。
缘一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他手中拿着断成两半的花牌,握紧了手中的日轮刀。
那只鬼,他绝对不会放过他。
“呐,我说,你要不要做我的弟子?”松下隆平看着他离开,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以你现在的实力,根本不是那只鬼的对手,所以,来做我的弟子吧,我教你怎么打败那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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