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未婚夫他高贵骄矜(二十六)

    将缪梨放在沙发时, 世岁的动作轻轻的。

    抱着她走这么些路, 他毫不气喘, 靠实力保持着风度。

    缪梨支起身子做好,还没来得及说话,已被世岁的手轻柔抬起下巴, 他的脸凑过来,挨得她好近, 近得呼吸交换,她能够数清他的睫毛。

    才将落难的小未婚妻救回,亲一口表示安慰什么的,似乎很合情合理。

    但世岁显然没想到这一层,他的视线在缪梨脸上扫着, 细致谨慎地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见她脸色不错, 表情也没有痛苦, 心下稍安, 视线落落落, 从额头落到鼻梁,从鼻梁落到唇瓣,直落到她颈下扣好的纽扣, 他忽然一赧,退得远些。

    缪梨拍拍手臂,表示她身体健全,哪儿哪儿都没有受到伤害:“我好得很, 陛下。”

    她随即见世岁盯着自己的手,神情严肃,低头看去,才发现两手沾着些暗红的脏污,不知是蹭刮的痕迹,还是奢玉干涸的血。

    缪梨抬起手,吸吸鼻子,想闻一闻,味道没分清,手倒先落入世岁掌心。

    她一怔,想起他的洁癖,连忙将手往回缩:“别碰了,脏兮兮。”

    世岁不肯放。

    他掏出手帕,轻轻一捏,干手帕转眼变作湿手帕,这种出神入化的工夫,在街头变戏法肯定很受欢迎。

    “你是冰系的,还是水系的?”缪梨问。

    世岁将手帕贴在缪梨的手上轻轻擦拭,不抬头地道:“冰和水本来是同一种东西,只不过换了形态。”

    他认认真真将那两只柔软的小手擦干净,动作起初有些笨拙,想必他从来没这样照顾过谁,但适应得飞快,一会儿就熟稔起来。

    被大魔王照顾,缪梨不大习惯,只觉世岁会擦着擦着受不了,将她囫囵打包丢出去,再一看他沾着墨迹的手,其实比自己好不到哪里。

    “陛下不是讨厌脏吗?”缪梨问。

    “不错。”世岁道。

    他擦干净缪梨的手,将那脏了的帕子握在掌心。

    罪过,罪过。缪梨急忙道:“下次我来就好,我现在给你打盆水去。”

    世岁抬起头,缪梨看见他眉心紧蹙,不知维持了多久这样的表情。唯一清楚的,是她的话好像让他不大受用。

    “讨厌脏不代表不能忍。”世岁竭力平心静气,忍着不去凿开缪梨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着怎样的脑回路,“我忍了这么久,你该说些好话。”

    这话说的,只差把“夸我”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缪梨后知后觉地“噢噢”,这回领悟力极强,赶紧夸奖道:“陛下很棒。”

    “叫我名字。”世岁下巴高抬。

    “这合适吗?”缪梨问。

    “还有谁比你更合适?”

    那倒是的,换做别的魔种,就算世岁给了直呼其名的权利,他们也未必敢叫出口。

    缪梨的未婚夫今天莫名其妙地跟奢玉一样,对叫名字有这么大执念,缪梨虽然摸不着头脑,还是乖乖叫了。

    “以后就这么叫。”世岁道。

    他捏着手帕去清理,回来时替缪梨带了杯热水,看她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说起正事,问她雪山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缪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大概,以奢玉的突然消失作结。

    “雪域从来没有这号人物。”世岁正色道,“你说发现他时,他被脏血攻击。”

    缪梨点头:“对。”

    “但我在山上找你,没发现半点脏血的踪迹。事实上,蒙斯顿也从来没出现过脏血。”

    永冻雪域受黑暗魔灵的倾袭不重,魔灵多半在防御稍差的边境现身,从未深入王国腹地。

    “一只都没有?”缪梨问。

    世岁道:“其他教授也没发现。”

    缪梨想起奢玉留下的那道神秘魔文,随手抓张纸,凭着记忆将字符一个个默写出,末了让世岁看:“这是什么?”

    世岁一瞧,眸中冷锋隐现:“是没有写完的魔咒。”

    缪梨看他面色不佳,心头浮上不大好的预感:“这魔咒什么用处?”

    “勾I魂摄魄。”世岁道,“这是个为你而设的陷阱,那个叫奢玉的一开始就冲着你来。”

    缪梨心往下沉,胸腔里咕噜噜冒泡,泛起来许多疑惑:“在这之前,我从没见过他。”

    “你以为罢了。”世岁道。

    他关心则切,说话说得冷硬无比,瞥见缪梨的表情,才一下缓和了脸色:“但还好他没有得逞。有我在,你不用太担心,梨梨。发生这种事,学生在蒙斯顿不安全,我打算提前两天结束一周游。”

    缪梨的登山服沾了雪,雪水融化,留下湿漉漉的痕迹,世岁让她去更衣室换身衣服。

    缪梨因奢玉而升腾的寒意,又因世岁的话消失大半。

    她解下头绳,一边整理垂落的长发,一边好奇地问:“你这里怎么会有给我穿的衣服?”

    世岁登时结舌,眸光飘忽,像做亏心事被抓到现行,须臾才道:“随便放的。”

    “这也能随便放吗?”缪梨问。

    那倒未必,她要是肯跟他一块儿住,哪里愁没有用上新衣服的时候。

    世岁吸了口气,抬手将更衣室的方向一指,不容置疑地道:“去换。”

    缪梨换完衣服,必须去跟同学集合。想必这会儿收到世岁消息的教授们都已经回来了,她再不出现,实在说不过去。

    世岁取条斗篷,给未婚妻拢上。

    “不了。”缪梨道,“这很明目张胆。”

    她到底还是披上了斗篷,因为世岁说斗篷是新的,大家都没见过。

    世岁送缪梨出门,手落在门把上时,他突然抬头,仿佛感应到什么,然而这种异样的表情昙花一瞬,门随后打开,缪梨提着小包,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周围好安静,似乎没有教授回来,这里跟学生宿舍隔得有点远,也没听见同学们的声音。

    缪梨一边走,一边思考回到同学中间时要如何解释在雪山失踪许久的事情。

    她很快会知道,思考不必要,解释也不必要,意外往往在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发生,不留一丝侥幸的余地。

    妮琳带着学生们从道路两边突然涌出时,缪梨差点没反应过来,过两秒钟才刹停脚步。

    大家像战时隐藏完好的埋伏兵,不知屏声息气躲藏多久,直到目标现身才一窝蜂涌出。

    目标,当然是缪梨。

    当场捉到缪梨从世岁的住处走出,学生们炸开了锅,或震惊或嫉妒或吃瓜看好戏的表情接连不断涌现,缪梨还看见几个同样震惊的教授。

    教导主任也在。作为知情者,他的表情很精彩。而学生知情代表见青,表情同样精彩。

    他们都这么精彩,对比之下缪梨显得很不精彩。

    她一看妮琳站在前头,就明白当下是个什么样的情境。

    羽伽学院禁止师生恋情,爆出一个,势必轰动全校。而当主角之一是魔王陛下,百分之百注定这个绯闻不仅仅拥有校级的爆发力,更拥有全国的轰动性。

    陛下,偏偏是陛下!

    缪梨想过许多次在同学面前掉码的场景,她很惭愧,想象力不够丰富,想不到是这样的情感大戏,平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妮琳一步一步走到面前来。

    “你们都看见了。”妮琳望着缪梨,话却是对大家说,“我说的全是事实,这个卡拉士曼来的交流生引诱了教授。”

    学生们又是一通炸锅。

    其中,苏西极力提高的音量在翁嗡嗡的议论声里显得那样虚弱。

    “这不是的,一定有误会!”苏西一次又一次替缪梨分辨着,“梨梨应该是去跟教授汇报雪山上发生的事情!”

    “汇报需要换衣服吗?”妮琳咬着牙道,“她刚才进去时,明明不是穿的这一身。”

    事情的真相昭然若揭,缪梨跟世岁一定存在着瓜田李下的隐秘。

    教授们纷纷摇头,因为涉及陛下,不敢妄议,唯一一个准备开口训导缪梨的,硬是被教导主任捂着嘴拦下。

    “她不是,她不是……”主任有口难言,“千万别乱说话!”

    缪梨在潮水一般涌来的议论声里,面不改色。

    她越是淡定,妮琳越是愤怒,扬声道:“梨梨,你还有什么话说?”

    吵架叫昵称,气势少一半,不过这纯粹是缪梨乱填名字的锅。

    缪梨叹口气,事到如今只好解释,开口道:“我跟教授……”

    是纯洁的未婚关系……

    这个措辞或许有些不妥当,还好她没有说出的机会,因为才说几个字,大家骤然起了更大的骚动。

    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波浪汹涌上天的,非紧要关头现身的世岁莫属。

    世岁来到缪梨身后,拉住她的手。

    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么大胆,让妮琳的一双眼睛瞪得几乎出了眼眶。

    “我来解释。”世岁道。

    他上前一步,将缪梨护在身后,面对噤若寒蝉的师生们,不慌不忙缓缓道:“缪梨是我的学生,她的确与我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此言一出,缪梨看见苏西快晕倒的表情。

    相当一部分同学有这样的表情,不过碍于魔王的威严不敢当众昏倒,只好勉力支撑。

    妮琳胜券在握,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

    她很快笑不出来了。

    因为世岁转过身去,当着大家的面,对缪梨低头行了一礼。

    他捧起缪梨的手,薄唇在她手背贴了贴。

    世岁的声音好似隔了一个世纪,虚无缥缈地传进妮琳耳朵。

    “成为我的临时学生之前,她首先是卡拉士曼的女王。”世岁道,“我的合法妻子。”

    魔王行礼,无比尊贵的魔王陛下竟对缪梨低下头颅。

    世岁行的平礼,但作为他的子民,师生们早已齐刷刷弯了一片的腰身,以恭敬的姿态向缪梨行大礼。

    一时间,万籁俱寂。

    已经不是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的程度,谁还大着胆子丢针,根本连呼吸都不敢呼吸。

    漫长而震惊的静寂中,唯独缪梨有勇气开口,以弱弱的申辩打破这要命的沉默。

    “是未婚,还未婚的妻子。”她努力地解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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