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看懂医生的目光中的了然,却不知道他了然什么。
“医生,他怎么样呀?”
医生见惯了生离死别,但凡能好好活下去的病在他看来都不算什么大事,遂平静的嘱咐道:“急性胃出血,饮食作息不规律,酗酒引起的。还要住院观察,作为家属要多关系照顾病人。
别年纪轻轻就坏了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江燃心头猛地一松,还好不是什么治不好的大病,她认真点头,表示自己都记下了。
沈过正在输液,还昏睡着,江燃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病房里只有沈过一个病人,空气安静的可怕。尤其医院白炽灯刺目,冰冷清净的有些渗人,江燃搬着凳子,朝着沈过的放向又坐了坐,好像挨着他近一点,就不会害怕。
窗外风声大作,树枝挟杂着风抽打的玻璃乒乓作响,豆大的雨重重敲击在玻璃窗上,噼噼啪啪,没过多一会儿,淅淅沥沥的雨转成雨瀑,天地的颜色都跟着模糊了。
“叮叮叮……”突兀的声音响起在安静的病房,把江燃吓了一跳,是沈过的手机铃声,还是系统初始自带的那种。
江燃看了一眼,上面没有备注,大概是推销的之类,她将手机挂断。
龙哥抽了口烟,疑惑的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又看看时间,二十一点,沈过不能在上课啊!于是不信邪的又拨了过去。
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过来,应该不是传销,是有什么急事,江燃替沈过接通,小心翼翼的背过头去接电话:“喂,你好。”
龙哥寻思自己也没打错电话啊!怎么对面就是个小姑娘?小姑娘声音又甜又软的,听起来年纪不大,他也对人家发不了狠,于是清清嗓子问道:“这是沈过的电话吗?”
话筒中传出男人凶狠粗哑的声音,江燃心尖一跳,沈过不会欠了高利贷被追债了吧?
“是,请问您是哪位,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不……不方便?”龙哥老脸一红,是哪种不方便,是他想的哪种不方便吗?好小子,交女朋友了,还敢带女朋友过夜了!
“沈过,体温正常吗?”护士进门问道。
江燃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脸颊和肩膀中间,从沈过的腋下掏体温计,两个人挨得极近,她甚至能感受到沈过体温的滚烫散发在空气里。
冷不丁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眸,手一抖,松松夹着的手机吧嗒一下掉在沈过胸口上。
“喂!喂喂!”龙哥在电话里徒劳的喊着,什么体温正不正常,沈过怎么了?
沈过捡起掉在胸口的手机,哑着嗓子道:“我没死……”
江燃看了眼温度计,三十八度五。
护士记在本子上,说道:“小伙子身体不错,胃出血发烧,这度数不算高。”
这就是没有什么大碍的意思了,江燃一笑,眉眼弯弯,像是三月枝头带露的梨花,甜美可人。
护士看见她,也忍不住喜欢,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儿巧克力,揉揉江燃的头发:“送给漂亮小姑娘一块巧克力,千万别告诉陈医生,他会骂我的。”
说完眨眨眼睛,转身出门去查下一间房。
“你别过来了。”沈过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床头的江燃,继续对着电话另一端的人说:“我有人照顾……”
沈过将电话挂断,阻止了龙哥继续唠叨询问。
“你现在吃药吗?”江燃问他,有点奇怪沈过这么会和那么凶神恶煞的人认识,但她没问。
沈过摇摇头,“我要在这儿住几天?”
“大夫没说确切几天,但让你先住院观察。”江燃一边说一边给他倒了杯水,把药抠出来几颗递在他嘴边,“吃药!”
刚才问他也就是出于形式,他不想吃也得吃!大夫叮嘱,醒来之后一定要让他先吃药。
沈过看了她一眼,也没再说什么,乖乖接了药来吃。既然结局都是一样的,她多此一举问什么?
“大夫说你胃出血,以后要注意。按时吃饭,作息规律,还有忌烟酒……”江燃细数注意事项。
江燃在耳边讲注意事项,沈过觉得外面的雨声都没那么讨人厌了。
雨一直下到十点多才有了渐渐消停的意味,江燃作息规律,早就有点受不住,开始不断的打哈欠,东倒西歪的差点摔倒。
“你回去吧。”沈过在她眼皮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出声。
“那你怎么办?我在这儿待着就行。”江燃睡眼惺忪的像是一只可爱的小动物,沈过蜷缩手指,忍住了想要摸她头的欲望。
“明天不上课了?作业写完了?”沈过冷淡的反问,回头要是因为作业没完成被老师训斥了,她恐怕得哭鼻子。
“没有,我明天早上去补回来。”江燃摇头,她哪有空写作业?一个晚上都搭在医院了,沈过一个大活人怎么说也比作业要重要,万一她不在,沈过出了点儿什么事,她良心上过意不去。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没提起沈过的一双父母。沈过早就当他们死了,江燃见沈过不提,她也不好主动戳人伤口。
沈过坚硬如冰的心上,原本就被她软化的蛛网密闭,现在更是直接被凿开了一个大窟窿,暖风飕飕往里灌。
病房是双人床位,除却沈过那一张,还有另一张空着,十点半的时候,沈过烧退到三十八度,江燃才把被子铺上,自己睡在上面。
“沈过,你要是有不舒服就叫我。”江燃意识逐渐涣散,在彻底睡着之前还不忘冲着沈过嘟囔一句。
沈过没接她的话,只是等到她呼吸彻底平稳绵长下来后,翻了个身,对着她的脸,借着窗外透过来的光去端详。
外面下雨,天有些冷,江燃半张小脸都埋在被褥里。月亮休工,房间里光线并不好,沈过看不清她的脸,但也可以猜测到,她的睫毛一定又翘又长,脸蛋粉粉的,像是鲜甜多汁的水蜜桃。
他就这么看着她,和着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的梦乡。
江燃第一次打破自己的生物钟,破天荒比平常还要晚起十分钟,说好了早起去写作业的……
“沈过,快起床,你把药吃了。”江燃用医院的一次性洗漱用品洗漱过后,看着还在床上沉睡的沈过,推了推他。
沈过皱眉,把脸又朝着被子里埋了埋,十分不耐烦,语气极差:“知道了。”
江燃怕他回头又睡过去忘了,连拖带拽把人拽起来灌药:“一会儿护士姐姐过来查房,你要是不吃药被她发现了是要挨骂的。”
沈过烦躁的坐起身来,脸冷的能结冰,他起床气严重,现在被人叫起来,简直就想杀人。
“沈过,你怎么样了?”两个人说话之间,门猛然被推开了。
龙哥粗声粗气的进来,身后带着两个人,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的保健品,紧张兮兮看着病床上的沈过。
沈过被龙哥带来的冷风一激,脑子清醒了不少,看向龙哥手里的保健品忍不住扶额,这傻子恐怕又是被人骗了,常偃市人傻钱多十大杰出人物之首非他莫属。
龙哥念及这是医院,一个严肃而且神圣的地方,尤其沈过旁边还有个小妹妹,他把自己那身绣着龙腾虎跃充满社会气息的衬衫换下来了,换成一件纯黑的。
江燃一怔,明显被龙哥唬住了,目光看向沈过,用眼神询问她该叫龙哥什么。
“叫叔叔。”
“叫哥!”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龙哥摸着自己反光的脑袋笑呵呵的说:“阿过都是叫我哥,你也跟着叫我哥就行!”
他已经尽量把自己的表情放的和蔼可亲一些,怕吓着这个好看的小姑娘,但配上他脸上那道深且长的刀疤,实在让人品不出什么友好,反倒有些诡异的恐怖。
江燃狠狠瞪了沈过一眼,你管人家叫哥哥,却要让我叫他叔叔,这是明摆着占她便宜呢!她好心好意送沈过来医院,还垫付了医药费,结果又被这坏心眼的混蛋戏弄了!
沈过冷冷地打发她:“迟到了。”
“那我走了!”江燃一惊,和龙哥打个招呼后便推开病房门出去。
龙哥刚坐下,想和沈过说说话,门又被推开了,江燃站在门口,“我忘记告诉注意事项了……”
江燃从储物柜里拿出沈过的一堆药,跟龙哥讲沈过该注意些什么,不能吃些什么,这些又是什么时候吃的,龙哥云里雾里,勉勉强强记住大半。
“沈过,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好好吃药,老师那里我会帮你请假的。”
“阿泽,你开车送送小姑娘。”医院这段路不好打车,龙哥好心让手下开车送她。
江燃也不矫情,道谢后就跟着阿泽出门了。
因为沈过认识龙哥,所以将人潜意识里根本没想过龙哥的手下是坏人。
沈过没说话,只是盯着江燃的离开的背影,直到门被关上,眼睛还不曾挪开。
“嘿! 眼睛都直了!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小姑娘?”龙哥大手拍床,把床拍的咚咚响,将沈过的魂唤回来一些。
沈过嫌他烦,又躺下,把自己埋进被窝里补觉。
江燃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有些试探的阿泽:“你们老板是做什么的?”
阿泽年纪不大,跟着龙哥的时间也不算长,他不敢瞎说,就说些自己知道的,颇有些骄傲道:“我们老板是做慈善的,每年都要捐给市里孤儿院好多钱呢!”
江燃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她就说沈过不会和不好的人做朋友。
江燃的潜意识里不希望沈过和一些不好的人接触,这个叫龙哥的人每年做慈善,应该是个大好人,也许只是相貌凶神恶煞了一些。
江燃先回家取的书包,昨天那套校服脏了,她顺手扔进了洗衣机里,设置自动清洗烘干,便从冰箱里拿出一片面包个一罐牛奶出门。
赶在早自习前十五分钟到了教室。
江燃去办公室找班主任给沈过请假,姚老师看见她招招手:“江燃是来给沈过请假的?”
江燃的脸一下子红了,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朵根,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莫名觉得尴尬和羞窘,她点点头:“是的老师,沈过同学昨天因为身体原因住院了。”
“嗯,你妈妈今早上已经给我打完电话了,江燃同学辛苦了。”沈过的家庭背景特殊,平常请假都是他自己打电话,就连高一时候开家长会父母都没出席。年部里的老师也尽量不提起这件事,怕让他受伤。
江燃点点头,有点呆愣愣,大概是昨晚上没睡好,从办公室出来后匆匆回座位上去补作业。
安舒冬戳戳江燃的后背:“燃燃,快快快,作业借我抄抄!”
“舒冬,我没写完……”江燃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回应。
文科做题很大一部分都是靠感觉,尤其是选择题。刷题时间久了,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能够迅速从题目中提取有效关键词,就算题目根本没有看全,也能把选择题做对。
安舒冬错愕的张大了嘴,“燃燃你怎么可能没写完作业,我的天额!”
“昨晚上有点事耽搁了。”
“那我抄谁的啊!”安舒冬哀嚎一声,充满了痛苦。
她是插班进来的,这人生地不熟,就认识江燃一个。
段星泽捏着自己的试卷照着安舒冬面前摇了摇:“小爷的给你抄你要不要啊?叫声爸爸!”
“我是这么没骨气的人吗?爹,你说是不是?”安舒冬义正言辞铿锵有力,迅速从段星泽手里抢过卷子。
有奶就是娘,比起写不完作业被骂一顿,她放弃一点点小小的尊严又算的了什么?
段星泽心满意足,拍拍她的头:“乖儿子。”
“ABACD,CBACD,BC……”安舒冬念叨着,把十二道选择题一个不差的抄在卷子上,又飞快抄了大题的主要知识点。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看就是多年老手,最后把卷子往段星泽面前一扔。
“爹抄完了。”安舒冬长舒一口气。
“翻脸不认人你!”段星泽气的吹胡子瞪眼。
安舒冬伸出手指,在他颧骨处的淤青上一按,疼得他吱哇乱叫:“爹抄你作业是你的荣幸,昨天你去打架了?这是打输了?失败者的勋章?”
段星泽拍开她作乱的手:“小爷我打赢了,这是胜利者的勋章!昨天小爷一打二十,从一群小混混手里救下了即将惨遭□□的少年。”
江燃本来以为沈过要好几天都住在医院,还打算去问问他需不需要什么从家里往医院带,结果当天下午沈过就来上课了。
沈过住院的事情,全班只有江燃知道。虽然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好像也在二人之间成为了独有的小秘密,形成一种神秘的默契。
“医生这么早就让你出院了?”江燃下课的时候小声问。
沈过点头:“可以了。”他跟匹小狼崽子一样,身体素质好的惊人。
江燃听他说话觉得没意思,就不能多说几个字?这样很扫兴啊,让人一点交谈的想法都没有。
她把下意识按动着手里的圆珠笔,一点儿也不想再关心沈过。
沈过茫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不再说话了,她不是话很多吗?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