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久违地度过了一个暖烘烘的、舒适的夜晚。
这种舒适感一直持续到他睁开眼。
史蒂夫：“……”
他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岔劲的侧脸近在眼前，他看着天花板，表情严肃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打仗。
而史蒂夫的头埋在他颈窝里，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他。
……他该不会这么睡了一整晚吧？
史蒂夫当即被吓得血压飙升。
岔劲被吓得更厉害，他弹跳起来，又急忙俯下身，伸手遮住史蒂夫的双眼。
史蒂夫：“……”
“……你是怎么知道我醒了的？”史蒂夫想了半天，还是问出来。
“就是知道。”
想不到怎么解释时，岔劲总是这么回答。
“为什么遮住我的眼睛？”史蒂夫问。
当然是因为你在一睁眼看到我时血压就上去了，连带着心脏病debuff差点跟着爆发啊！
“血压。”岔劲回答。
史蒂夫已经放弃理解岔劲是怎么知道自己血压的了。
外星人嘛，外星人无所不能。
“……你不知道，在我被吓一跳后才蒙住我的眼睛于事无补吗？”史蒂夫是真的想敲开岔劲的脑壳看看。
岔劲：“……”
岔劲陷入一阵尴尬，他沉默着松开史蒂夫，后退几步，站到墙根。
形似自闭。
史蒂夫：“……”
史蒂夫稍微一想也能明白岔劲昨晚做了什么，说实话，现在自己还没着凉真是出乎史蒂夫的预料。
岔劲看着啥都不知道，其实也挺体贴的嘛。
“不过……谢谢你，岔劲。”史蒂夫由衷地说。
“为人民服务。”岔劲立即回答。
活像某种刻进DNA里的奇妙吟唱。
史蒂夫真是服了他了。说岔劲温柔体贴吧，这货无论是安慰人还是接受别人谢意都耿直得可以，有时候简直让人无力吐槽；说他不解风情吧，他又的确让身在社会边缘、处于弱势地位的金斯利太太与史蒂夫感受到了切实的温暖。
……不，这货依旧是根木头。
看着自己好好穿在脚上的鞋子，史蒂夫面无表情地想。
他穿着鞋子在床上睡了一晚。岔劲也是。
难怪他感觉脚底暖呼呼的，那些用来增加身高的旧报纸还好好垫在那儿呢！
始作俑者完全不以为意，或者说根本没察觉到。等史蒂夫洗漱好，岔劲已经做完牛奶和三明治，整理好行头，准备出去工作了。
“金斯利太太还没起床吗？”史蒂夫蹭着岔劲做的早餐，看向主卧紧闭的房门。
“开门……会被抱怨，”高个子凝视了一会儿主卧的门，最终还是理理衬衫领子，走向门口，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看向史蒂夫，“以后，叫金吧。”
史蒂夫愣了下。
岔劲真的愿意为了一个神志不清的老人，就这么接受新的身份吗？
史蒂夫话一出口，变成了另一个问题。
“……那你会去参军吗？”
巴基已经从新兵训练营回来，约莫再训练一段时间就要奔赴战场，而史蒂夫却碍于身体原因，总是连入伍的基础身体考核都没法通过，也就不能同其他人一样为祖国效力。
如果岔劲也要去，那么……这里就只剩下他了。
和以前一样。
“金·金斯利会吗？”岔劲认真地反问。
史蒂夫没有接话。
岔劲最后朝史蒂夫头顶的空气仔细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这外星来客从未跟人道过别。
史蒂夫叹息一声，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岔劲走出房屋，上街。就算只是正常的工作出行，他也姿态挺拔得仿佛正在行军。
他是个天生的士兵啊……
已经走到街道上的岔劲若有所感，抬起头看向史蒂夫所在的窗户方向。
那人微微笑了笑，算是打个招呼。
然后回过头，走了。
史蒂夫耸耸肩，刚想打开窗户让室内透透气，一抬头看向窗栓，他愣了下。
身为一名美术生，史蒂夫对光影很是了解。
他看向斜上方的朝阳。
从岔劲刚才所在的地方看过来，窗户应该在反光，完全看不清里边。
……他是怎么发现史蒂夫的？
还是说，他根本就没看见这里有没有人，只是例行……
啊，史蒂夫刚才还以为岔劲不会跟人道别来着。
史蒂夫打开窗户，室外微凉的空气吹拂进来，窗台上葱翠的盆栽绿叶随之轻轻晃动。
金斯利太太每天起床后都会到这里给这盆花浇水呢。
想到这里，史蒂夫猛地回过头，看向主卧。
——话说，那个老人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吧？
……
巴基关上面前这套小房间的门，把钥匙放回到门前的花盆下。
说好的今天好好认识一下新邻居，史蒂夫却不在家？
他的发小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巴基刚想上楼找找，就见他想找的人急匆匆从楼上跑下来，跌跌撞撞地差点摔倒。就算只是从楼上跑到楼下，他也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史蒂夫？”巴基有些惊讶地喊他。
史蒂夫闻言看向巴基，焦急无措的脸上突然亮起了希望的光。
“巴基！”瘦弱的青年大喊，“金斯利太太生病了！”
噢……那个老人已经很年迈了，如果再生病的话……
“我们先去看看。”巴基当机立断地说。
在新兵训练营时，他倒是看过一些医疗兵干活的情况，只要稍微看一眼就能大致确认伤者或是病人的大体状况。
他拉着气喘吁吁的史蒂夫重新跑上楼，进入金斯利太太家，直奔主卧。
老人静静躺在床上，苍白的发丝散落在枕边，脸上的皱纹干涸而深陷，她紧闭双眼，断断续续地用力喘息。
巴基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
烫得要命。
他眼前的是一个年过八十的老人，已经过了能依靠自身抵抗力抵御病痛的年纪，就连正常生活都已多有不便。这样的人烧上四十度，就算立即叫救护车，可能也……
“得叫救护车。”巴基得出结论。
“不。”微弱的声音否决了他的判断。
老人已经醒过来了。
“金斯利太太！”史蒂夫紧张极了，“你发烧了，很严重，我们必须这样做！”
“……不，”老人还是这句话，她虚弱却坚定地摇摇头，“我没那么多钱。”
美国的医疗费用非常昂贵，叫一趟救护车能够给不富裕的家庭毁灭性的一击。
“我们会想办法帮你凑。”巴基说。
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也没什么底。
不过他不可能放任病危的老人不管。
有十几秒，金斯利太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忍耐病痛。
“……唉，怎么能拖累年轻人呢？我已经老啦，”过了一会儿，老人疲惫地闭了一下眼睛，又费力地呼吸好几下缓过劲儿来，语气却平静得很，“我已经实现了毕生的愿望，别管我这把老骨头了。”
毕生的愿望？
史蒂夫莫名想起了昨晚岔劲说过的话，与老人扑到岔劲怀里的举动。
巴基没有理会她。
预备新兵左右看一圈，直奔可以用来烧水的厨房，头也不回地重复自己的结论：“我会叫救护车，金斯利太太。”
“等一下，巴基！”史蒂夫突然开口，“不是救护车，去叫金，他一定会有办法！”
那个外星魔法使者一定有办法。
没由来地，他就是这么坚信着。那个对学习一窍不通的铁憨憨一定可以。
“金？”巴基有些疑惑。
金是谁？他唯一认识的那个不是已经死了吗？
“……就是岔劲，”史蒂夫这才想起来巴基还不知道昨晚的事，“刚改的名。”
巴基的表情微妙了起来。
岔劲正在酒吧工作。
虽说是工作，他却一直在关注只有自己可见的好友列表。
金斯利太太的生活很规律。在特定的几天，她会去往布朗克斯区与布鲁克林的交界处为穷人缝衣服打白工，说好听点儿，就是去做社工。
在这种时候，她的所在地图会变成“布朗克斯”。
今天是她打白工的日子。
然而好友列表中，她的所在地依旧显示为布鲁克林，到现在也没有变。
今早隔着门，岔劲没能例行观察到她的buff状态，只看过史蒂夫的。
还在思考，他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为了手中玻璃杯的安危，岔劲把它放到桌上。
二十秒后，看着面前说完大体情况的巴基，岔劲失手把桌上的玻璃杯碰下地，摔了个粉碎。
岔劲：“……”
好嘛，人算不如天算。
……
游戏角色们并不是在同一时间从剑网三游戏来到大唐的。
在岔劲来到大唐后，陆陆续续有其他侠士出现在那儿，也许他们是在他后边被玩家删除或者抛弃的游戏角色。
从某一时间起，新出现的侠士中的苍云门派少了一个技能，大概是在他离开后被游戏策划删减的。而这一改动没能影响到早就去往大唐的岔劲。
他依然还保有这个技能。
——盾护。
岔劲从自己的房间拿上刀盾，进入主卧，这才能看见老人的状态。
血条已经下降到40%，debuff中的“哮喘”爆发成了不停扣血的dot，不断蚕食着剩余不多的血条。除此之外，“感冒”“发烧”“呼吸困难”等一长串debuff也在血条下边缀着，约莫一天内就能杀死她。
苍云军无奈地眨眨眼，低头看向一时有些模糊的老人。
“逞强？”他问。
“力所能及。”老人回答。
只是在力所能及范围内不给人添麻烦罢了。
岔劲挑眉。
“屁话。”他少有地吐出略微激烈的言辞。
说完，岔劲重新适应了一下一个月没碰的刀盾的手感，接着发动技能。
盾护是苍云门派的辅助技能，能够给队友一个抵消伤害的护盾效果，是无数苍云玩家用来撩妹的神技。
岔劲开始挥动手上的盾。
哪叹今生岁月久，愿守一方天地朽。
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半透明护盾隐隐出现在卧床不起的老人身边，静静围绕她旋转。
掉血停止了。
岔劲打开自己几乎没什么东西的背包，找到唯一一件能够加血的道具。
一个红色的小瓶子，装着一些透明液体，效果是回复目标2000血量。
这还是当初在游戏里的好友嫌自己背包空荡荡，硬塞过来的。
对于大唐侠士来说，没多大用。
现在就不同了。
岔劲从背包取出道具，小瓶子凭空出现在他手里，接着他给老人灌了下去。
40%血量回复到了60%。
随着血量的恢复，那些与血量百分比息息相关的debuff们消去大半，在盾护效果停止的前一刻，扣血dot也终于停了下来。只要休息一天，她就能基本恢复过来。
岔劲低头看向手中空了的小血瓶。它没有像在大唐那样，使用完就消失。
——安全了，就是这么简单。
他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多带点儿红药，更后悔自己没有拿几件可以消除不利buff的中品化功散，如果有那玩意儿，无论是金斯利太太还是史蒂夫自带的那些病，它们都可以被消除。
然而岔劲没带。
他只是在想屁吃。
苍云军低头看向金斯利太太，此刻对方较十几秒前精神得多，一点儿大病初愈的样子也没有。
“到参军的时间啦，金。”精神老太精神地‘提醒’他。
“再等几天。”岔劲回答。
“到什么时候？”
“等你好些。”
说完这句话，岔劲回头看向两位邻居。
“谢——”
“别谢了，”巴基打断他的话，“今天什么也没发生，有的只是邻居间的小聚会而已。”
岔劲到底有没有点身为特殊人士的自觉？他就这么当着别人的面“施法”，就不怕有谁告密，让他的生活从此被打乱吗！
虽然刚认识第二天，巴基已经理所当然地把岔劲算做了自己人。
就算这人可能比自己还能打。
“哦。”岔劲回答。
反应平淡无比，让巴基有种把力使到棉花上的感觉。
他就是这么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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