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明!川!”赵西丞这个一米八三的大个头突然发出了少女才有的尖叫, 他一把将程蒙从俞明川身上剥了下来,然后扑向俞明川,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程蒙尴尬地被挤到了在边, 她发誓,她真的看见赵西丞在偷偷闻俞明川的西装领子。
吴秀娜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险些把假睫毛翻掉了, 她对程蒙吐了吐舌头,做出呕吐的鬼脸——“行了行了,”吴秀娜从背后搡了赵西丞一下, “抱够了没?你们两个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赵西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俞明川:“……”
他们两人同时无语地看向吴秀娜, 然后缓缓松开了这个钢铁直男间黏糊糊的拥抱。
“咳咳。”赵西丞轻手轻脚地将俞明川弄皱的衣领翻了下来, 拍了拍他的肩膀,化解尴尬似的挠了挠后脑勺,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呢!”
“有事情要处理, 改了航班, 晚点走,”俞明川解释道。
赵西丞“哦”了一声,说:“我刚回来你就跑去出差, 我还以为你故意不想见我呢!你工作怎么这么忙啊!”
“抱歉。”俞明川说。
“不过,”赵西丞陶醉地说:“为了我, 你还是来了。”
“热死了,热死了!”吴秀娜不停地用手扇风,她挤了过去,对赵西丞又推又挤, 催促道:“这里太热了, 跟我去吧台拿几瓶冰水。”
“没有啊,”赵西丞说:“我觉得冷气挺足的, 而且吴秀娜,你身上才几块布?都这样了还叫热呢?”
“你给我起开!”吴秀娜紧咬着后牙槽说,她在心里大骂赵西丞没眼力劲儿。俞明川明明今晚的飞机,现在却突然出现了,自然是特地来来找程蒙的,她可不想在这儿当一枚一千万的大灯泡。
她拧着赵西丞胳膊一块硬邦邦的肌肉,然后狠狠转了一圈,“卧槽!”赵西丞公鸡被拔毛似的跳起来嗷嗷叫——“吴秀娜,你干嘛!”
“我要你起来,你就给我起来,”吴秀娜推着搡着赵西丞起身。
卡座里少了两个人,顿时空了一半。
程蒙一个人对着面前的俞明川,也想跑了。
她当真不知道现下该对俞明川说什么。
冷静下来一想,那天冲去俞明川的办公室,实在是过于矫情。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然应该老实遵守这个成人世界的游戏准则。
追求回报、追求利润,这本就是俞明川的工作,和给小白鼠灌各种试剂、给青蛙开肠破肚一样,不存在什么高尚与卑劣。而她却想当然的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俞明川一通责怪。这既过分,又幼稚得可笑。
想来她那日的这番大闹,大概俞明川添了不少麻烦,至少让他的公司里,很长一段时间出现闲言碎语。
她该低个头,道个歉,对俞明川说——我那天不应该鲁莽地跑去你公司质问你,我没有这样的权利,也没有这样的资格。是否决定投资是你的工作,无论你如何决定,你的都是站在自己公司的立场上考量。
可这些礼貌的、心平气和的话,程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己的难堪。
那天除了鲁莽的顶撞,她还心急口快地说出了自己多年来珍藏的爱念,这无疑是给俞明川递了一把允许他再次伤害自己的刀子。
她不知道俞明川会如何回应。是会和喝醉后那个绮丽的吻一样假装并不存在,继续维系成年人和和气气的虚伪友谊,还是像曾经拒绝那些告白的女孩一样冷漠决绝。无论是这两种中的哪一种,她都无法忍受。
她自我保护地站起身,看也不看俞明川,转身就想走。
这时俞明川跟着她站了起来。他的手按在了她从酒杯上抽离的手背上。
程蒙意外地看着俞明川。俞明川收回手,淡淡地说:“等一下再走。”
“我,我没有要走,”程蒙说:“我只是想去吧台给你拿一瓶水,你想喝冰水吗?”
俞明川静静地看着她,他狭长的眼眸又黑又暗,包裹在那圈重重叠叠的茂密的眼睫里,像是幽暗的光影中静没着一对耀眼的黑曜石。
“不用了。”他说。
程蒙重新坐了下来,酒吧的光线很好,幽暗阴沉,给对面人的脸庞上加了一层模模糊糊,自行遐想的柔光。
俞明川从随身手提袋中抽出了一份牛皮信封,信封封口朝下,向程蒙推了过来,“这份合同,你参考一下。”
“这是什么?”程蒙好奇地打开看。
“我的个人投资意向书。”
“什么?”程蒙困惑地看着俞明川。酒吧不是一个适合签合同的地方,这里音乐声又大又吵,各种颜色的光不断地流转在每个人的脸上。
程蒙借着霓虹灯光,费力地辨认着合同上的字迹,意向书上的投资金额那一栏用黑色水性笔写着一千万。
“一千万?”这数字实在令程蒙咋舌。即使让一家财力雄厚的投资公司立刻拿出一千万本金而非流动资金都不是件容易事,更何况这一千万完全是俞明川自掏腰包。
“是的。”
“以你个人的名义?”
“是的。”
程蒙不明白俞明川为什么会这么做,她毫无目的地在心里做加减乘数四则运算——“利率多少?实验室发给我的津贴不多,这些钱我可能要很久很久才能还给你。”
俞明川单薄的眼皮闪了一下,冷静而尖锐地嘴角露出一瞬稍纵即逝的自嘲地微笑,这让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他缓慢地眨了眨眼,说:“我看起来那么像放高利贷的么?”
“不是……我是说……”
“银行标准利率,”俞明川回答道:“这不是借给你的,是以我个人名义投资给你的实验室,基本条件和你们之同博远签订的合约相同。具体细节条款你可以回去和你的导师一起再好好看一下,有任何疑问,随时可以打电话问我。”
他抬起了手腕,眼睛瞥向黑色的星空表盘,“我三个小时后的飞机去长沙,大概周五晚上回来,我们可以到那个时候正式签订合同,不必着急。”
“还有……”俞明川一顿。
“什么?”程蒙问道。
俞明川淡淡地说:“你的责备并没有说错。我的确不是一个高尚的人,我仅仅是一个商人。
“我不学生物,也不懂你们的实验,但是程蒙,我相信你。”
“俞明川……”程蒙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俞明川已经站起身了,他那张锋芒毕露的英俊的五官表面再次浮现出一层冷峻的外壳,他垂下眼看向程蒙,“考虑一下吧。”
周遭大家不停地喝酒、唱歌、调情,热闹得像一场永不会停止的盛宴。程蒙跟着站了起来,俞明川抬了抬手,示意她坐在原地。程蒙站在那看着俞明川离去,直到他整个人完全消失在酒吧那阵纸醉金迷的漫天金色碎屑里。
“程蒙。”赵西丞和吴秀娜回来了,他们手里没有所谓去拿的冰水,他们还在打架,赵西丞说吴秀娜唱歌难听,吴秀娜骂赵西丞没有品味。终于吴秀娜看向俞明川空荡荡的座位,“俞明川人呢?”
“走了。”程蒙愣愣地说:“他要赶飞机……”
“嗯?”赵西丞道:“不是……他赶飞机还跑来做什么?”
“中途抽空来的。”
“哦……”赵西丞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手捂上心脏,感动道:“中途就几个小时,还特地赶来看我,我实在是太感动了!”
“嘁。”吴秀娜翻了个白眼。
赵西丞一跃挤进程蒙旁的空椅上,用手肘搡了搡程蒙,神秘兮兮地说:“刚刚俞哥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程蒙摇了摇头。
“又没什么……我看你表情,还以为他说了呢……”赵西丞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道,“怪不得这么多年都追不到啰。”
“什么?”程蒙问赵西丞:“你刚刚说什么?”
赵西丞如临大敌,连忙摆手,说:“我,我说话了吗,我什么都没说。”
程蒙的心思本也不在赵西丞身上,她低着头,对手里抓着的那份薄薄的合同发愣。
这时赵西丞探头瞟了一眼——“阿尔兹海默症?这是你实验室吗?”
“是的。”
“你实验室缺投资吗?”赵西丞在口袋里掏来掏去,找他那新办理的支票本,“缺投资这种事儿,跟哥哥说呀?缺多少钱?哥哥投给你。”
“八千万。”
“咳咳……”赵西丞停住他那到处搜搜支票簿的手,尴尬地摸了摸鼻尖,道:“对不起,打扰了。”
“不过没关系,”赵西丞一顿,继续说:“这事儿你找俞哥啊,他肯定愿意帮你。你们实验室要是能取得什么进展,说不定他爸爸就有希望了。”
“什么?”
“嗯?”
“你刚刚说什么!”程蒙提高了声音,但那掩盖不过她强烈的心跳。
“什么什么?”赵西丞古怪道。
程蒙缓缓吐气,她定神安慰自己,她想她一定是听错了。俞明川,一个刀枪不入的人,能经受什么变故?她急促地呼吸着,满脑子都是那天他们第一次重新撞见,她跑回俞明川车上,俞明川没想到她半路折回来,他抬起头,困惑地看她,细碎的发丝散落在他漂亮的前额上,他的嘴角叼一根燃着的香烟,白雾升了起来,眯住了他的深暗的眼。
“难道你不知道吗?”赵西丞不可思议道。
程蒙突然不希望赵西丞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她不敢相信,如果赵西丞接下来要说的话,真的是她想到的那样,那她的无心之言,对俞明川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他刚毕业,他爸爸就进去了,贪污,现在人就在第三人民监狱。如果不是因为家里出了这么大事,你说他为什么不继续读国际法了?因为这条路堵死了,直系亲属有这么大一个污点,他不可能进入体制内。
“紧接着没多久他爸爸就病了,就是你现在研究的这个病,好好一个人,一下就倒了。人生病了就要花很多钱,可树倒猢狲散,他爸爸风光的时候,身边都是朋友,但现在又有谁愿意帮忙?那会儿俞明川也没多大,又一个人人生地不熟地在国外读书。他每天白天要上课,拿奖学金,晚上还要打工攒钱,我都不能想象这段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现在他虽然是大老板了,在外人看来是风光,可有些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你非给一个想要苹果的人一只梨子,那个人也不一定能高兴起来,你说是吧?诶,程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蒙……程蒙你怎么了……”
“程蒙,你别哭了。”
赵西丞被程蒙突然而来的泪水吓到了,他不敢再继续往下讲,慌忙给程蒙纸巾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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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蒙,我求你了,你别哭了,俞明川要知道他一转身我就把你弄哭了,他能把我天灵盖拧下来,程蒙……”
程蒙不知道自己在哭。她下意识用手捂着脸,手指间被汹涌不断的水珠浸没,她觉得自己的胸腔里的那颗飞快跳动的心脏被一双手狠狠地按住,她胀痛得脸色发白,无法呼吸,她忍耐着,忍耐着,终于从麻木的肺叶里呼吸到一丝氧气,那缕疼痛气息从她嘴里吐息而出,成了一声低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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