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江大桥已经被暂时封闭。吕腾只能站桥底下的封锁线外, 远远地能看到桥上的栏杆破了一大截, 上面围了不少的人,有救援队, 有记者, 还有警察。
而江面上则是一片平静,没有公交车的身影, 没有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只有救援队的船停泊在江面上打捞受难者。
那一瞬间,他觉得周身的生气都被抽走,瘫坐在地上。忘记了哭, 忘记了笑,忘记一切本属于人类的情绪。
她走了……照亮他生命的光也就消失了。
他彻底的陷入了黑暗,周围的路灯灯光, 警车灯光全部看不见了。他呆呆地坐在黑暗里, 眼泪失控般地淌着。
洛炎走到他的面前, 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回来。”
吕腾忽然抬手,胡乱地抹了抹眼泪,追问他:“她的魂魄呢?”
洛炎问:“你想见她?”
吕腾正想点头, 又听洛炎问:“见她干什么?是要告诉他你隐藏多年的心意吗?为什么你之前一直不说?”
“我……”吕腾胸中似有千万句话, 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这么说。是啊,见了她又能怎么样?冥界的律法他懂,人皆有命,轻易不得改变。她必然是阳寿尽了才会有那场车祸。
只是想到车祸的惨烈, 想到她此时此刻躺在冰冷的江底,他就感到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很想很想见她。但是见到她了,又该说什么?
吕腾低头沉默着,良久之后他似乎已经有了决定,抬眸看向洛炎:“我想让她到444号房屋中介任职。轮回太苦,每一次生,每一次死都格外惨烈。更何况,她肯定放心不下她的妈妈。如果她能成为地府的公务员,就可以跳出轮回。”
洛炎道:“除此之外呢?地府职位那么多,为什么单单要在444号房屋中介?”
吕腾忽然笑了笑:“为什么?你不知道吗?难道你不想看见她吗?”
洛炎冷笑一声:“你只是我的一部分,不要试图猜测我的心意。”
吕腾轻嗤:“你既然对自己这么有信心,把她放在身边又有何惧?不过就是当个员工罢了。”
洛炎点头:“好,我答应你。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要求吗?”
吕腾沉默了一瞬,然后摇了摇头。
洛炎问:“你就不想再见她一面,告诉她你的心意?”
吕腾苦涩一笑:“不了。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告诉她。她是世间最好的姑娘,我一直觉得能配得上她的,必然是能为她遮风挡雨且一心一意爱她的男人。而我……我太懦弱了,还经常需要她来替我出头。我……我配不上她。”
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目光里满是眷恋与不舍。
许久之后,他才低喃了一句:“我爱她,与她无关。”
最后的话落在夜风里,悄无声息。
而吕腾的身形慢慢慢慢化成了光点,是虚空中聚散分合,最后融进了洛炎的身体。
光幕也在这一刻消失。
办公室里的林歌笑已然是泪留满面。
她的一切都被从世间抹去,没人记得她曾经存在过,也曾是活生生的人。所以即便死去,也悄无声息。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死,没有人知道,没有人伤心。
可是当她看到吕腾疯狂的在马路上奔跑,不顾形象的大哭时,她才知道原来他知道。他都知道!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吕腾哭成那样。相识多年,那么懦弱的他,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都没这么哭过。可在知道她死后,却哭成那样。
原来,他比她以为的更加在乎她!
原来,他一直深深地爱着她!
林歌笑还记得大学的时候,有一次被一位帅气的学长追求了半年,敌不过对方的软磨硬泡,答应和他交往。
那时候,她也说不上有多爱。可是小女生第一次的恋爱,多少还是心怀期待。
她开心地告诉吕腾她有男朋友的时候,吕腾仿佛低落了那么一瞬间。但是很快,他又扬起了笑容,和林歌笑说着恭喜的话。
只是他一直像个大妈一样唠唠叨叨地,让她保护好自己,不是到结婚的地步,不要谁便给人占了便宜去。
还时不时地转发诸如:《少女怀孕惨遭渣男抛弃》的报道给她看。把林歌笑弄得哭笑不得,一再保证,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
她也确实做到了,恋爱三个月,就只拉拉小手,拥抱拥抱。
她以为对方真心爱着她,肯定会愿意等她。可是她等来的,只是一场背叛。这段初恋林歌笑除了有点遗憾之外,似乎也没太大感觉。
可是吕腾……一向来懦弱得很少在人前大声说话的少年,却单枪匹马跑去揍了渣男一场。遗憾的是,渣男身边有好几个朋友在。他们合伙把吕腾按着地上打。
等到林歌笑赶到的时候,看到吕腾被按倒在地,梗脖子,像一头狼一样恶狠狠地瞪着渣男。
林歌笑从来没有看过那种样子的吕腾,一时间都有点惊住了。惊过之后,她又是满腔愤怒——那个混蛋,居然敢欺负她的朋友!
被扣绿帽子时,她都没有太生气,可是看到吕腾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她怒了。一个女生,硬是把五个男生给打趴下了。
把受伤的吕腾提溜回来之后,吕腾一直在掉眼泪。
林歌笑奇怪:“哎,哭什么?明明是他们伤得比你重好吧?我都帮你找回场子了。”
吕腾抹着眼泪道:“笑笑,对不起。”
“对不起?”林歌笑眉头一皱:“你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是不是偷我零用钱了?”
“我,我太差劲了……我保护不了你!”
林歌笑用胳膊揽住他的脖子,哈哈大笑:“没事,我可以保护你!”
于是,吕腾哭得更伤心了……
往事如烟,本已散去。
但此时想来,却又是别样滋味在心头。
吕腾从来不在他面前表明心意,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一个男人却没办法保护他心爱的女孩,还要反过来被保护。这实在是太怂了。
他恨自己的怂!他也想变强!
所以从那天之后,吕腾一口气报了散打,武术,跆拳道三个培训班。
他想让自己变强,变成足以匹配她的男人,而不是总躲在她身后的小弟。也许到那个时候,他大声地说出自己的心意。从此为她挡风遮雨。
可惜,时间没有给他找个机会。他未说出口的爱,也只能永藏心底。
得知她的死讯,如获惊雷。
他的女孩,他人生的光明,就这样与她永别了,连道别都来不及说一声。
他不能实现守护她的心愿,那么就给她的魂魄找一个安顿之所——如果我不能用吕腾的名义再爱你,那么就让我用洛炎的身份继续守护你吧。
最终,他安安静静地消受。回到了洛炎的身体里,用另一种方式去爱她……
伴随着吕腾身影的消失,虚空上的光幕也随之隐退。洛炎站在林歌笑面前,眸光中倒印着的全是她的身影。神情不似往常的淡漠与脱俗,终于多了些红尘气息——他总归还是动了凡心。
林歌笑透过泪眼迷蒙,也在看他。以前她怎么就没发现,洛炎的眼眸和吕腾一模一样呢?
她问他:“你到底是吕腾,还是洛炎?”
洛炎的胸口痛了一下,“吕腾是我,但是我不是吕腾。我是洛炎。”
吕腾是他的一个魂魄,一个化身。他原本是独立的一个人,过着平凡的一生。可是某一天,洛炎出现,带走了他的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化身为吕腾?为什么你又要悄无声息地把他带走?为什么最开始你不告诉我真相?”
洛炎道:“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当年没有成为火神。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当时我和朱雀竞争,到了关键之时,我的天劫忽然降临。修仙问道本就是逆天而为,天道时常会降下天罚。或是百余年,或是数千年一次。而我的最后一次天罚,便是在那个时候到来。”
“我的劫,是最容易过也是最难过的情劫。”他说到这里,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我本是修行无情道,世间的情爱早就看淡如水中花,镜中月。偏偏我成神前最后一道劫是情劫。”
看破情劫,须得先拿起,再放下。洛炎本来也无心争夺神位,索性不去理会。他以为这个世间上,不会有让他为之动心的人。他也不愿意入轮回去迎接所谓的情劫。成不成神,与他而言本就是无所谓的事,何必为了红尘俗爱多添烦恼?
可是世事难料,变化无穷。
二十多年前,洛炎有次游历方外之时,忽然预感道千年难遇的地震将至。而人类对此毫无知觉。
眼见数万生灵即将涂炭,洛炎悲悯心起。他本就是毕方神兽的化身,拥用天然的火灵之力。
这次地震的原因是地底岩浆异动,引起山脉震动。洛炎独身入地底,以一己之力平息了岩浆的涌动,从而抵消了一次大灾的降临。
而洛炎为止付出的代价,则是一魂一魄被震出,落入了轮回道。
他本是跳出轮回会之外的神兽,偶有一魂一魄误入轮回,也不会记录在生死薄上,想要追查并不容易。
等他查到自己□□的去向时,吕腾已经在人间界生活了十八年。彼时,吕腾已经爱上了林歌笑。有了爱人,也就是入了情劫。而破除情劫的方法,只有放下,完成一场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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