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楼已经被困在这个房间里一个星期了，他看着陆黎像往常一样睁开眼睛，先是细心地擦了擦立在床头柜上的照片，照片上是他和一只异兽搏杀的场面，应当是偷拍的，至少自己完全没有印象什么时候拍过这么一张照片。
看着一个生活中几乎完全没有交集的人这么专注细致地照顾自己的照片，程楼还是多少有点儿不自在，再一次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不用擦了，挺干净的。”
陆黎没有回答理他，只是一个人安静地擦拭着相框。
程楼也不在意，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死在一周前的异兽围攻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死后的灵魂并没有消失，而是附身在了这一张照片之中，偏偏收藏这张照片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好友兄弟，却是只见过几次的陆黎。
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对谁都冷冰冰的家伙私底下居然还藏着自己的照片，不过能在死后看到一个在意自己的人，也不是一件坏事，只是不知道他还要维持这样的状态多久，整天被困在一张照片附近，没有人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没有人听到自己说话，就算是个闷葫芦也该憋坏了……
就在此时，陆黎也终于停下了擦相框的动作，换上了干净的工作服，和以往不同的是，他在出门的时候破天荒地将程楼的照片也带了出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虽然挺高兴自己能够出门的，但是陆黎突然带一张照片带出去也有点儿奇怪。
陆黎照例没有理会程楼，路上的其他人也看不到程楼的存在，程楼叹了口气，只好继续跟在陆黎的身后，顺便看看周围的风景，就当放风了。
程楼跟着陆黎经过了自己曾经的大本营，楼宇猎手团的本部，还看到了几个自己的手下，梁子和小二还是老样子，坐在门口抽烟，和自己走之前没什么区别。
倒是陆黎，经过门口的时候顿了顿，看着本部里忙忙碌碌的人，手指在放照片的口袋里摩挲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就轻笑了一声，嘴里却吐出了两个冷冰冰的字：“真蠢。”
“……”总觉得好像是在说自己……程楼沉默了一瞬，觉得脸上有点儿挂不住，清了清嗓子有些底气不足地给陆黎解释：“异兽群太强了，要么我一个人死，要么大家一块儿死，我只是做出了将损失降到最低的决定。”虽然结果是自己尸骨无存……
话虽这么说，但是看着这群被自己庇护者活下来的队友，在自己死后完全没有一丝难过地迹象，再被陆黎这么一鄙视，难免有些不是滋味。程楼摸了摸鼻子，莫名地就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儿蠢了……
好在陆黎也就讽刺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开口，继续中心区走去。程楼也识趣地闭嘴，跟着陆黎一路走到了整个安全区的最中心位置，也是星船的唯一降落点。
陆黎是地球上唯一一个双S级的精神力者，能成为地球星船检修团的人程楼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没想到真正看到能够救赎人类的星船全貌，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没等程楼从复杂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程楼闻言一愣，下意识地露出防备的姿态转头看过去，来人胡建，算是他的老对头了，两个人拼了十几年，这家伙最终还是没能赢过自己，只是让他有些诧异的是胡建身后跟着的人，下意识地便拧起了眉，程宇……
程楼的心里打了个突，只见陆黎看都没看胡建一眼，自顾自地走到程宇面前，冰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道：“围攻程楼的异兽群是你引过去的。”
程宇瞳孔猛的一缩，随后意识到程楼已经死了，他根本不用再担心被人戳破，只冷笑一声道：“陆先生说话可要讲证据，程楼是我的好兄弟，他死了我也很伤心……”
陆黎冷冷地看了程宇一眼，似乎完全不在意程宇的回答，就这么给程楼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之后就安静地站到了一边，倒是胡建有点儿不爽，皱了皱眉故意膈应他道：“良禽择木而栖，程宇只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已，倒是你……”
说到这里，胡建顿了顿，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副恶劣的笑容道：“你当初因为程楼放弃了迁居诺本星球的机会，可是结果如何，程楼死了，死的连渣都不剩！不止如此，他到死都没注意过你，陆黎，你就是一个笑话。”
“……”又是一个重磅炸弹，程楼不可置信地看着陆黎，别说是胡建，就连他也完全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所有人都拼了命地想得到一张迁居的船票，偏偏陆黎明明有了却选择扔掉，他到底在想什么？！
陆黎睁着一双桃花眼嘲弄地看着胡建，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甚至连话都懒得和对方说，胡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冷冷地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归顺于我，以后都效忠我，程楼的船票就是你的。”
程宇脸色大变：“胡少？！”
“闭嘴！”胡建阴沉着一张脸，双S级的精神力者有多珍贵，这群地球土鳖根本不会懂，但是他不一样，他的叔叔就在诺本星球，自然知道双S级的精神力者即使在高级文明星球也是万中无一的珍稀物种，否则，当初在检测出陆黎精神力的时候，诺本星球根本不可能无偿邀请他加入自己的星球。
只可惜陆黎油盐不进，偏过头看了一眼星船，冷淡地道：“那是程楼的船票。”
“……”胡建被噎了一下，阴森森地刮了一眼陆黎，咬牙切齿地道：“冥顽不灵，我们走！”
程宇跟在胡建的身后，狠狠松了口气，差一点儿，他就失去登船的机会了，如果不是陆黎……
想到这里，程宇有些复杂地看向陆黎，恰看到陆黎用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看向他，随后微微地扬起嘴角，对着程宇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程宇心里咯噔一声，随后快步跟上胡建，直到顺利地上了星船，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不管怎么样，他上船了，从今以后，他就是诺本星球的公民，可以享受干净的空气，上等的美食，不用再担心哪天会死于异兽的爪下，这些人谩骂他，嫉妒他又如何，他会过最好的生活！而且，是程楼先不要他的，是程楼先放弃了他，怪不得他……
“你不应该拒绝的，诺本星球的生活环境很好，你是双S级精神力者，去了那里也会受到重视和栽培，肯定能过得很好，地球已经没有出路了。”被留下来的程楼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信息暂时还没能消化，只是见星船的船舱关闭，到底还是对陆黎的关心占了上风，明明知道他听不到，还是忍不住在一旁碎碎念地自说自话。
毕竟住在一起一个星期，陆黎又这么看重自己，在程楼心里，已经把陆黎当成了自己人，自然不想看着陆黎因为赌气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陆黎根本不把灵魂版程楼放在眼里，直到看到星船发动，才突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飞快地跑上前，脸上闪过一丝阴狠和决绝。
“你要做什么？”程楼见状立时跟了上去，皱了皱眉一边担心地道：“星船已经起飞，肯定是追不上了，你先停下来，下次还有机会，你的精神力等级那么高，诺本星球肯定……”
话还没说完，程楼就被眼前所看到的场景惊呆了，不止是程楼，地面上所有的人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瞠目结舌地看着空中让人毕生难忘的一幕，诺本星球的星船解体了……
就像是外围遭受了无形的攻击一般，整个星船开始不受控制地扭曲变形，甚至连紧急降落都做不到，能够破坏跨越太空的星船的力量……
“唔……”就在此时，陆黎闷哼一声，脱力地跪到地上，却还是死死地盯着星船，嘴角也开始不断地溢出鲜血……
程楼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就想去搀扶，手却穿过了陆黎的身体没有留下任何的阻力……
“快停下来！”程楼看着陆黎胸口猩红的血液，第一次如此憎恨自己的无能，他就是再蠢，也知道发生什么了，陆黎以一己之力，试图摧毁一整个星船，这个疯子！他会死的！
“我不需要你为我报仇，就像你说的，没有察觉到程宇的二心是我自己蠢，你不需要为了我牺牲自己，这不值得……我要你好好儿活着！”程楼目眦欲裂，恨不能以身代之，偏偏除了无数次扑空之外，却连触碰陆黎的衣角都做不到……
尝试了无数次之后，程楼终于死心了，安静地坐到陆黎的身边，和他一起看着天空中支离破碎的巨大星船，鼻子一酸，声音出口是他自己都没料到的沙哑：“你这个傻瓜，到底在想什么？”
晶莹的水珠落到地上，陆黎有些茫然地朝身边看了一眼，随后又集中所有的精神力开始对付星船。
“他在那里，快，快阻止他！”
“陆黎，你疯了吗？！”
“这个疯子，大家一起上，杀了他！”
“……”
就在地面上的人合力冲上去攻击陆黎的瞬间，天空中的星船也彻底变形损毁，急速坠落到楼宇猎手团的驻地，引发了一场冲天的爆炸，楼宇猎手团所有成员，无一幸免。
这一切程楼并不知道，在意识的最后，唯一定格在他眼前的，只有陆黎一边吐血，一边将自己的照片放在胸口，看着空中炸裂的火光，笑容天真而满足，嘴边轻声地呢喃：“你救了我，我帮你报仇了。”还有，我喜欢你。
这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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