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这个是浮现在沈念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
然而下一秒，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也许是她和外婆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在保镖的“护送”下，沈念战战兢兢地移步走向办公室。
原先跟着顾以泽的那些下属，都分站在门口两边，一致注视着她。
酒店总经理李勇，也就是她的上司，眼睁睁盯着她，想问她这是要干什么！可别给我整幺蛾子！可是忌惮里面那位爷，硬生生憋着不敢开口。
待沈念进去，外面的保镖“贴心”地将门关上。
明明只是“哒”的一声轻响，却像是敲在了沈念心尖上，让她整颗心脏跟着猛地一跳。
她看眼紧闭的房门，感觉自己像极了被扔进狮子笼的人类幼崽。
这里原本是一间总统套房，被改做了大Boss的临时办公室，客厅一分为二，左边是办公区，右边是会客区。
会客区靠近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顾以泽长腿交叠坐在那里，嘴里叼着烟，隔着烟雾眯眼打量她。
沈念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便和他四目相对。这个人视线侵略性太强了，一瞬间就让她低下了头。
就这么站在距他几米远的距离，沈念浑身僵硬地立在那里，完全不敢动弹。
原来也就这点胆量。
顾以泽讥诮地勾了勾唇，吐出烟雾，随手将用过的金属打火机扔到面前的茶几上，金属跟石质桌面碰撞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沈念的肩膀下意识跟着抖了一下。
男人含着烟，揶揄道：“编故事前，还要我陪着你酝酿一下情绪？”
呵，他偏头轻笑了声，冷冷地，“这不是来之前就应该准备好的？”
沈念：“……”
大老板真会挖苦人。
可现在是她有求于人，只能继续保持着面上的和颜悦色，端正态度说：“抱歉顾总，我确实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才那样说的。”
“然后呢？”顾以泽下巴微抬。
这是在问她，吸引了她的注意之后，她想做什么。
沈念清了清喉咙，站得笔直地将自己外婆重病亟需做换肾手术，她现在需要筹备三十万治疗费用的窘境跟他和盘托出。
顾以泽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唇边的香烟拿开，偏头打量她，嗓音低而冷，“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很多，比你更可怜的，也不少，每一个我都要同情一下，我同情得过来吗？”
他倾身往烟灰缸里抖去烟灰，“我是生意人，不是救世主。”
这个时候的顾以泽，可以说是把资本家的冷血无情、精于算计发挥到淋漓尽致——他掀眸瞥她一眼，“或者换一种说法，帮了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目前而言，沈念手上除了自己，没有别的筹码。
她咽动了一下喉咙，低低道：“我。”
顾以泽动作一滞，将手中还剩一半的香烟戳灭进烟灰缸里，起身站起来。
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不少，直接提出卖给他的，还是第一次，这他妈的是在侮辱谁！
他转动着食指上的黑银戒圈，冷眼看着她，一副睥睨众生的倨傲模样，“你不知道吗？在我国，钱.色交易犯法。”
钱.色交易？
老板想到哪里去了？沈念神色大变，急急忙忙解释说：“顾总，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想要跟公司续签三年劳动合同，然后预支未来三年的薪水，之后公司从我每月薪水里扣除一定比例金额，直到我抵扣完所有前期预支款项。”
沈念一口气说完，生怕对方误会，末了又补充强调说：“真的，我只想用自己的劳动力换钱而已。”
顾以泽已经偏头给自己点燃了第二支烟，沈念望着他沉默的侧脸，知道他应该是在考虑。
为了进一步动摇他，她甚至举起手发誓，“未来三年，我一定勤勤恳恳工作，为酒店为您卖命。”
她不知道的是，这种保证的话，身居高位的顾以泽听了太多，根本就免疫了。
他手里把玩着金属打火机，沉静的黑色瞳仁扫了她一眼，“愿意替我卖命的很多，不缺你一个。”
沈念的心瞬间凉透，手指紧紧揪着身上的职业裙，“所以，不行吗？”
顾以泽咬着烟，负手移步到落地窗前，留给她一张坚毅冷漠的后背。
答案，显而易见。
在他看来，一旦给沈念开了这个先例，日后只要有员工遇到困难，难保不会效仿她今天的做法，冒冒失失过来向他寻求帮助，集团几万人，他得做多少个孩子的“爸爸”？
花钱给自己找麻烦的事，他不会做。
**
从顶楼套房回到大堂，沈念失魂落魄地从电梯出来。
跟她同部门的熊丽萍恰好经过遇到她，见她神色不太对劲，走上前来探听，“沈经理，这是怎么了？”
沈念一定是病急乱投医了，头脑一发热，抓着她的手问，“萍姐，你有余钱可以借我吗？”
眼里蒙了一层泪光。
熊丽萍一愣，缓了几秒说：“我稍后查查，有我就借你。”
“谢谢。”沈念垂眸，强忍住想哭的情绪。
到洗手间调整了一下心情，又补了点妆，沈念回到岗位继续工作。
裴强今天忙里偷闲，过来喝早茶，一进酒店，眼神就自动搜索沈念的身影，然后牢牢粘住。
熊丽萍喝了水从前台旁边的办公室出来，见到他立即绽放笑颜，殷勤地迎上去，“裴总，您可好久没来了。”
作为酒店的客户关系主任，熊丽萍平日跟这些VIP关系维系得不错，裴强给她几分薄面，笑着说：“这不是来了吗？”
说完，眼神又不自觉地飘向前台那边。
前台那边站了四位姑娘，两位前台，一位领班，还有一位大堂经理，他在看谁，熊丽萍心里门儿清，跟着他眼神望过去，明知故问道：“裴总这是看谁呢？”
“沈经理这是怎么了？”裴强心不在焉地答，注意力全跑眼里的女生身上。
喝早茶在一楼，熊丽萍领着裴强进单独的包厢，凑到他耳边小声告诉他，“裴总您的机会来了。”
**
沈念工作到一点多，去食堂路上抽空看了看手机。
平常上班，手机只能调成静音，常常错过消息或电话。
打开屏幕一看，又有一通未接来电，是座机号，她担心是医院打来的，立即回拨了过去。
“喂，你好，我是沈念，请问您是？”
“哦，你好，沈小姐，我们这里是海城人民医院，麻烦您过来一趟。”
“我外婆怎么了？”
沈念脚下步伐加快，转身没往食堂走，而是朝着打卡机所在的人事部走去。
“是这样的，今天上午，你外婆问起手术费用的问题，负责她那床的护士想着她有知情权的，就把实际情况告诉给她听了，她现在正闹着要出院。”
沈念先前特意拜托过医生，让他不要把手术费的事告诉外婆，没想到坏在了护士手里。
“我知道了，先帮我稳住外婆，我现在过去。”沈念打了卡，匆匆赶回宿舍。
正值酷暑，沈念回到宿舍已是一身汗，将工作服换下，随意翻了条清凉的连衣裙穿上后，找了双船鞋，拎上包包出门。
去公交站的路上，经过一家便利店，沈念摸了摸饿瘪的肚子，进去买了面包和果汁，付款时，收到熊丽萍发来的微信。
熊主任：[不好意思啊沈经理，我实在是没这个钱借你。]
熊主任：[不过姐姐不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钱虽然没有，但给你找了条财路。]
财路？
沈念扫码付过款，边往外走边回复她的消息：[什么财路？]
熊丽萍紧接着发过来一张名片：
[裴总，你认得的。]
[他喜欢你很久了。]
沈念站在公交站前，盯着熊丽萍发来的名片许久，一时不知怎么回应，她先退出微信，登录酒店办公系统，在上面请了下午半天假。
一个小时后，沈念坐公交直达市人民医院。
她熟门熟路地来到住院部大楼，刚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我要出院！我现在就要出院，你别再拦着我。”
“赵奶奶你先冷静一下，你外孙女很快就来了。”
前者是外婆的声音，后者则是沈念请来照顾外婆的护工。
沈念推开门，抬腿走进去，看向正在下病床的人，“外婆。”
坐在病床边跟护工推搡的老人家动作一滞，循声望向门口。
“太贵了，太贵了。”赵兰芝红着眼，摆了摆手，一脸生无可恋，“不治了。”
沈念走上前，将包随手放在一边，蹲下身来，握住外婆的手放在膝盖上，仰头看她说：“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外婆乖乖的，好不好？”
“你能有什么办法？”赵兰芝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眼泪滴落在树皮般苍老的手背上，上面布满狰狞的输液针孔，“你别做傻事，外婆老了，这条命不要紧，死了就死了，不能拖累你。”
将她辛苦拉扯大的外婆，宁愿命都不要，也不想拖累她。
沈念鼻子发酸，起身从柜子上扯了张纸巾帮她擦拭眼泪，“外婆你从小夸我聪明，我怎么会做傻事呢？”
想起熊丽萍给她发的微信——“裴总喜欢你很久了。”
沈念苦笑了一下，抱住外婆。
生活也不全然是绝路，不是吗？
**
在G World待了一整天，临近傍晚，顾以泽接到母亲黎雯君的电话，让他到二楼西餐部共进晚餐。
顾氏府邸在海城，顾以泽不疑有她，挥手驱散了各高管，乘电梯下楼。
当他进入到指定包厢，发现里面除了服务生，还有一位妙龄女子，就是不见自己母亲时，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妙龄女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眼弯弯地主动跟他打招呼，“顾总，好久不见，您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顾以泽想也不想，简单撂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开。
毫无疑问，五分钟后，当他坐在回住所的车上时，黎雯君的电话就杀过来了。
顾以泽靠坐在后座，垂眸瞥了眼手机的来电显示，薄唇紧抿成线。
忙忙碌碌一天，还要让他应付女人，可真是他的好娘亲。
他划通了来电，闭目将手机虚虚地靠近耳边。
“你是怎么回事？啊？把人女孩子一个人丢那，像话吗？”
得亏他有先见之明，没有把手机紧贴耳朵，否则顾以泽现在是已经聋了，他勾了下唇，不疾不徐的语气同样不善，“欺骗亲生儿子，黎女士您像话吗？”
那头被他一噎，半晌说不上话来。
“我不是就想你定下来吗？结个婚要你命啊？你看……”
黎雯君开始打感情牌，顾以泽支着额头闭着眼，耐着性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
那头察觉他的敷衍，最后骂了句不孝子，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顾以泽随手将手机扔到旁边座位，骨节分明的手指揉了揉鼻梁。
前面负责开车的人往后视镜看过去。
做了顾以泽几年的特助，宋逸习惯性地为他分忧，说：“您要不给自己雇一个女朋友？”
雇一个？顾以泽抬起头来。
宋逸笑说：“随叫随到帮您应付夫人那边，又不会黏人给您招惹麻烦，不需要耗费您的时间精力，给点钱就行。”
听起来，不但省时省力，还能保他耳根清净。
顾以泽偏头望向窗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着腿膝，开始考虑这个做法的现实可能性。
**
回到住所，顾以泽洗过澡后，又进了书房继续工作。
白天一直在开会，总部事务都没来得及处理。
他点开办公系统，有很多的待审核文件出现在提醒里。
他逐件批阅下去，坐在书桌后，像个俊美却无情的办公机器人。
直到看到一份来自下属公司人事部提交上来的申请，顾以泽的表情才稍有变化，他眼神微眯，盯着申请书最后的落款：
G World海城前厅部
大堂经理沈念
脑子里闪过白天见过的那位女职员，他的脑子下意识地，将她和宋逸的提议联系到了一起。
顾以泽拿起桌上手机，给助理拨去电话，“关于你今晚的提议，我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今晚那个建议，有一半是玩笑，没想到老板却当了真，宋逸确认道：“您真的要给自己雇一个女朋友？”
顾以泽是十足的行动派，想到了就要立即去做的性格，手指点动了几下鼠标，将申请书转发给助理的同时，交代说:“明天一早，让她到办公室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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