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盛查得很细。
金军把东城、西城的权贵和富户, 南城、西城的坊市全部洗劫一遍。
南城北城的老百姓逃过一劫。
在座的各位损失肯定不小,但是不是真的吃不上饭了不好说。
姬宴等他们哭诉完,淡淡地开了口, “本王明日一早就走,这些事将由陆大人酌情处理。”他看向陆迪,“陆大人,柳州知府一职仍由你暂代,你看如何?”
之所以说暂代, 是因为魏少轩和俞在铭很快就来, 新官员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陆迪略一沉吟, 问道:“王爷,草民做了贰臣,只怕……”
“放心, 谁杀你我杀他。”俞轻弯起粉唇,但笑意不达眼底。
权贵们扭头看向她,又转过去看看姬宴。
姬宴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多谢王妃。”
陆迪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说道:“既是如此, 下官便勉力一试。”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王爷,城里缺粮,下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请王爷指点一二。”
缺粮不是问题, 俞轻手里有。
但姬宴以为,权贵们大多狡兔三窟,未必就真的山穷水尽了。
谁还没有几个庄子,谁又没有几个米仓呢?
哭穷不过是为了不再掏钱献粮,满足边军罢了。
可当真什么都不管,陆迪将很难做。此人有才华,会做事,肯做事,而且为官清廉、不迂腐。
姬宴若想用他,还需多几分诚心才行。
他道:“粮食的事无需担心,王妃有办法。时辰不早了,先让后厨上菜吧。”
……
饭毕,姬宴同陆迪去了府衙。
大金的官员先于金兵撤出柳州,知府衙门空空如也。
陆迪请姬宴等人去花厅详谈。
他事先派人收拾过,墙角的四个火盆烧得极旺,热水也烧得了,待客倒也周全。
姬宴和俞轻坐了主座,俞一帆和魏智扬在两人下首分别落座。
陆迪谨慎地在末座搭了半个屁股,接着进门前的话题说道:“王爷,金兵十数万人,从柳州离开后,极可能分兵三路,果州、逸阳、安城都免不了被洗劫。北方秋收时赶上大雨,庄稼欠收,他们再这么一搞,只怕未来一年都会很难。”
“非但如此,未来几日还会有雨,雪上加霜是一定的,本宫送你两台脱粒机救救急。”俞轻从系统里掏出两台,“咣当”一声放在陆迪面前。
陆迪没有准备,吓得跳了起来,一手捂着心脏,一手指着机器,脸色煞白地说道:“这这这……”
“所有的石头人都是我妹妹的兵,陆大人实在不必惊慌。”俞一帆说道。
俞轻瞪了俞一帆一眼,抱歉道:“本宫莽撞了,还请陆大人见谅。”
“娘娘言重了。”陆迪拱了拱手,重新坐了回去,心道,难怪诚王都听诚王妃的,原来如此啊。
他定了定神,再看俞轻,顿觉其人有仙人之姿,的确不同凡响,遂又道:“下官胆小,石头人只敢远远地瞧上一眼,倒也不觉什么,完全没有娘娘‘无中生有’这般来得震撼。”
“娘娘有这般神鬼莫测的手段,何愁我武国不强盛啊,下官拜服!”
俞轻也不谦虚,微微一笑:很好,要的就是你的拜服。
接下来,姬宴与陆迪就边军入驻柳州后可能会发生的事细细商讨一番,定好应对的章程,亥时便已经过半了。
大家在后衙安睡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就往安城去了。
柳州地形狭长,到安城需要三天。
为走得更快,俞轻给十几辆马车加了几个悬浮阵法和移动阵法。
如此,马轻松了,跑的也快了,生生把时间缩短到了两天。
到安城地界时正好是傍晚,一行人打算在路过的镇子上住一宿,天亮再走。
“客官哪里来呀?”掌柜一脸警惕地看着江流。
江流是南方人,在京城多年,虽能说一口京话,但毕竟与北方人不同。
“怎么?”江路与外人打交道时话很少。
“不怎么,我们家住满了,客官到别的地方看看吧。”掌柜艰难地扯出一副笑脸,瞧着比哭还难看。
小镇不大,只有两家客栈,南面一家满了,这一家也满了?
金军刚过,人心惶惶,可能有那么多旅人吗?
江流是江湖人,知道这里有问题。他看看等在外面的姬宴等人,右手压到了剑柄上。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真住满了吗?”
掌柜年轻,顶多二十出头,见状脸白了,厚厚的嘴唇哆嗦了两下,赶紧改了口,“没没没有,没住满。”
江流满意地点点头,“识时务就好,多准备热水和吃食,我们有两百多人,只要你伺候得好,一分钱都会不少你的。”
“两、两、两百多人?”掌柜吓了一跳,“小店最多能住五十人。”
江流把剑拔出半截,道:“没地方就给我找地方去。”
“是是是……”掌柜惹不起,跟两个伙计交代一番,披上大氅匆匆去了。
大约一更时分,姬宴一行顺利安置下来。
几人在大堂用了晚饭。
掌柜一边算账,一边一眼一眼地瞪他们。
俞轻无意中看到,招手把他叫了过来。
“怎么,你对我们有意见?”她问道。
掌柜瞄了瞄另一张桌上的江流,后者已经再次按住了长剑剑柄。
他点头哈腰地说道:“不敢,不敢,那哪能呢?”
俞轻道:“说实话。”
掌柜想了想,又梗了梗脖子,视死如归地说道:“说实话就说实话,你当我不敢怎地?武国边军抢走我家三百两银子,三石米,连柜台上的零碎银子都没放过,要不是老屋还有些存粮,连客栈都开不下去了,我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哼,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他朝江流吼了最后一句。
“边军?”俞轻疑惑地重复了一句,看向姬宴。
姬宴道:“边军还在柳州,或者来安城的路上,不可能来这里抢银抢粮。”
“金军早就过去了,哪儿来的金军!你们也是刚到,你说没抢就没抢吗?”掌柜用袖口擦了把眼泪。
俞轻哂笑一声,看向姬宴,“齐旻先让大军过去,再让人扮成边军抢劫,坏你我的名声。”
姬宴点点头。
武国原就腐败,老百姓对朝廷怨声载道。
此番大金如此挑拨,民心定会不稳。
这就是齐旻想要达到的目的。
给他设置障碍。
但那又怎样呢?
十几万大军都被赶走了,他还能怕这点小算计不成?
齐旻不过是出口恶气,不让他姬宴好过罢了。
“要不……我去把他们偷走的东西抢回来?”俞轻凑过来小声问道。
她的脸离姬宴极近,他不但能看到她皮肤上细小的汗毛,还闻到一股若有若无幽香。
姬宴呆了片刻,鼻息也重了些,直到俞轻缩回去才摇头说道:“暂且不必,齐旻脾气暴躁,心胸狭隘,让他得逞些时日,咱能少死几个老百姓。”
魏智飞道:“要不要把人手撒出去,赶在大军前面报个信儿?”
姬宴还是摇了摇头。
他说道:“不用,各州府都控制在大金手里,我们即便去了也已经晚了。再说了,他们不是细作,深陷重围太过危险,人命比银钱重要。”
魏智飞重重点了点头,“王爷仁义。”
……
安城没有金兵,更没有设防,一行人毫无阻碍地进了城。
江流包下城西三间大客栈,安置了所有人。
俞轻派出一百名石头人,与魏智飞等人一起对安城进行梳理。
傍晚时分,林盛回来报告,说:“安城知州四天前撤走,金军两天前匆忙路过城里。昨天傍晚,武国边军的先锋在城里补充了粮草,连夜赶路,去追金军了。”
俞一帆道:“这出戏演得不错。等边军到时,再想补充粮草定会难上加难,即便魏大将军不承认,老百姓也很难相信,反倒要骂边军贪得无厌。”
俞轻拍拍自家哥哥的手臂,劝道:“该吃亏的时候吃一些也没什么,反正拿得回来。”
……
俞轻一行抵达安城时,丁启山等人也赶到了万家村村头——姬宴买的那座宅院外。
“大嫂,我是俊峰啊,快开门。”俊峰是丁启山的字。
钱妈妈收拾完厨房,正打算去东厢休息,闻言停下脚步,自语道:“俊峰是谁?”
她在心里合计一下,谨慎地没有应声,去找沈清了。
“俊峰,丁俊峰?”沈清很惊讶。
丫鬟沉香有些紧张,“他怎会找到这里?奶奶可千万不要搭理他呀。”
沈清挑了挑眉,“放心吧,奶奶我没那么糊涂,当然不会搭理他。”
她看向钱妈妈,“妈妈辛苦了,去休息吧,外面的人不必理会。”
“是。”钱妈妈福了福。
她就是想理会也理会不了——于他们而言,那道门,只能出不能进。
丁启山接连叫了好几声,始终没有任何人回应。
俞在铭等得不耐烦,遂把长随叫过去交代几句。
长随心领神会,走到丁启山身边,喊道:“沈家大表姑奶奶,我家二老爷在此,烦请开个门,我家老爷有话要说。”
沉香在院子里听了个仔细,吓了一跳,赶紧回去禀报道:“奶奶,俞家二老爷也来了。”
沈清冷笑几声,“管他谁来呢!”
沉香道:“对,不管,奴婢再去交代几句。”
院子外面。
丁启山道:“俞大人,我家大嫂精明得很,不用点手段只怕不成。”
俞在铭下了车,毫不客气地反问道:“这院子如此邪性,连门都进不去,能用什么手段?”
“这……”丁启山道:“俞大人所言极是,末将狂妄了。”
俞在铭懒得理他,迈着四方步走到雾蒙蒙的大门口,说道:“表侄女,你被困于此,想来不知外面情况如何。魏大将军带领边军已经占领了柳州,正在向安城进发。不论诚王如何,丰安和辽远都是我武国国土,都属于皇上和太子。关于这一点,我作为长辈,希望你好好想想清楚,即便你不为自己打算,也该为沈家考虑。”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丁启山的喉结上下移动两下,把要拍的马屁艰难地咽了回去。
他说道:“俞大人,不如试试火攻?”沈清是他丁家的儿媳妇,她参与谋逆,对丁家影响极大,今天这事必须有个结果。
俞在铭道:“可以试试。”
长随和小兵们点燃了火把,几个看热闹的万家村老乡瞧着不是事儿,都跑了。
丁启山道:“往院心扔,高点儿扔。”
几只火把被抡圆了抛出去……
火把们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落下时,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住,又争先恐后滚了下来,掉到地上。
西北风吹来,几簇火苗明灭了一下。
俞在铭打了个哆嗦,忽然说道:“诚王大概要打到辽远和大金的边界,我们的时间足够,你明早出发,把她父母带来。”
俞轻谋逆还带着沈清,想来两人关系不错,把她搞到手,于将来的局势大有裨益,这是他亲自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丁启山拱手道:“俞大人英明,末将听令。”
“呵!”院子里传来一声轻笑,“二表叔尽管去找,无论你找谁来,出这个院子算我输。”
丁启山脸上有了一丝喜色,大声说道:“大嫂,你与诚王混在一起,可曾想过我丁家,可曾想过你们沈家?谋逆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这是想害死我们呐!”
沈清裹了裹披在肩头的斗篷,笑道:“沈家与我何干?你丁家又与我何干?”
“大嫂这是何意,我丁家哪点对不起你?”丁启山怒道。
沈清道:“你说呢?你爹安的什么心,你又安的什么心,真当我不知道吗?至于沈家,在他们不许我和离那一刻,在他们求我为了沈家一忍再忍的时候,我就打心眼里不想姓沈了。”
“所以,丁启山、俞大人,就不要浪费唇舌了好吗?走好,不送。”沈清笑眯眯地转身往回走。
沉香抚掌道:“姑娘,太解气了,早该这样了,好好好,太好了!”
丁启山脸色赤红,骂道:“你血口喷人!”
沉香斥道:“是不是血口喷人二爷心里最清楚,你们丁家没一个好东西,有一个算一个。”
丁启山怒不可遏,“你个贱人……”
俞在铭冷冷地打断了他,“丁千户还怕不够丢人吗?”他一甩袖子,快步回去,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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