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宴一回到内院,就停下了脚步,在回廊右侧等小圆子。
小圆子走得太急,拐弯时差点撞到人。
他好不容易刹住车,尴尬地笑了笑,“……主子。”
姬宴道:“问了吗?”
“问了,人家说了……”小圆子顿了顿,把不满的情绪压下去,重新组织语言,“主子,俞大姑娘说了,没有凝神香。”
姬宴皱皱眉头,转身进了屋子,在一把形状古怪的新躺椅上躺了下来,说道:“应该是真没有,你不要苛责人家。”
一旦话语里添加了“应该”和“真”,就没有那么应该,也没有那么真了。
小圆子厚厚的唇上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姬宴闭上眼,叹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全买下来。你,自掌十个耳光吧。”
若非小圆子直接认定俞轻故意抬价,他也不会这样被动。
小圆子苦了脸,又无法自辩,只好一下一下打了起来。
……
姬宴家的大门关上后,兄妹俩面面相觑。
“啧……有病吧,不是说咱们抢钱吗,怎么又问起来了?一个个昼伏夜出,鬼似的,没一个正常人。”俞一帆小声嘀咕道。
“管人家干什么。”俞轻笑道,“走,上山玩去。”
俞一帆早就想上山,把之前的反感情绪抛之脑后,大手挥了挥,“走走走。”
“走,你来追我。”俞轻小跑起来。
“小样儿,男子汉大丈夫,我还追不上你?”俞一帆信心满满,仗着身高腿长,很快追上了俞轻。
他转过身,倒退着跑,笑嘻嘻地问:“妹妹,服不服?”
“这就想让我服气呀,美的你。”俞轻脚下发力,迅速超过了他。
“哟嗬,让你几丈又何妨?”俞一帆原地踏着步子,打算等俞轻跑远再开始追。
俞轻有心给他一个下马威,果然加了速度,不过几息功夫就到了十几丈开外。
“竟然这么快的吗?”俞一帆赶紧发力追赶,“妹妹等等我。”
他就是个懒蛋,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习武,耐力极为寻常。
跑不到一里地,就开始叫苦不迭了:
“妹妹,哥跑不动了,你慢点儿跑。”
“你等等哥,万一有野狗出来,哥保护不了你。”
“汪汪汪……”
一条家养的狗从一个院子里跑了出来,冲着俞一帆汪汪直叫。
俞一帆脚下生风,飞快地追上俞轻,抓着她的袖子说道:“妹妹,傻狗要咬我。”
俞轻回头看了眼,见一条大黄狗正蹲在一座院门前,警惕地看着他们兄妹,不由笑道:“你在人家门前大呼小叫,人家当然要出来招呼招呼,没什么的。”
俞一帆松了口气,嬉皮笑脸道:“嗐,哥这不是还没适应乡下日子嘛。”
山在镇子西边,距离俞家不到两里地。
沿着小路跑上山坡,路程过半时,二人都有些坚持不住了,便停下来,慢慢走着上山。
这里是燕山末端,山路蜿蜒,但不陡峭,以正常速度上山,大约两刻钟登顶。
山顶有片平地,平地上建着一座烽火台。
“什么人?”两个穿着护甲的士兵从烽火台上露出头来,“来此作甚?”
警觉性很高嘛。
俞轻很满意。
俞一帆道:“上来看看风景。”
“没啥好看的,回去吧。”一个鼻子边长了颗黑痣的士兵说道。
“凭啥不能看?”俞一帆不服气,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家的山头啊。”
俞轻扯了扯俞一帆的袖子,示意他闭嘴,说道:“两位大哥,我们上去看几眼就下来,行个方便吧。”
“不方便……”
旁边的士兵打量兄妹二人一番,扯扯有痣的士兵,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俞轻福灵心至,说道:“两位大哥,我们是礼国公府的,二位行个方便,好不容易上来一趟呢。”
“还真是。”一个士兵说道。
那有痣的士兵松了口,“行吧,那就上来看看吧。北坡上也没啥,就是杜鹃花多了些。”
“谢谢。”俞一帆见他们识时务,也维持了风度,与俞轻联袂上山。
两个士兵的目光黏在俞轻的脸上了。
俞轻大大方方与其对视一眼,二人红了脸,把脑袋缩了回去。
此时天已大亮,薄雾散去,大片大片的粉红色杜鹃在一片青碧之中凸显了出来。
“好看。”俞一帆夸赞道,“姹紫嫣红,万紫千红,真好看。”
他大概觉得“好看”二字没有文采,又补了两个成语。
俞轻的重点不在杜鹃花,在于大燕关的地形地貌上。
他们所在之处是燕山最末端的山峰。
从此处向西,有一长串山峰。
山不算高,林木亦不算茂密,稍有动静,就会惊动烽火台上的守卫。大金若想从山间偷袭,难度很大。
这是一道天然屏障。
关门外有很大一片闲置的良田。
沿着官道走一里地,就规模庞大的大金军帐。
俞轻不大了解军事,但以她的浅见,大金若想攻打武国,只有两条路:
一,偷袭,军队向西边纵深处转移,避开大燕关防线。
二,硬碰硬,两军在关外这片战场上战个你死我活。
于武国来说,二者都必败无疑。
所以,如果能在三年内强大武国,震慑大金,从根上断了其侵占武国的念头,才是上策。
可她凭什么要为广安帝和姬易殚精竭虑,做到那个地步呢?
俞轻再一次拷问她自己——单单为了老百姓的福祉?她觉得她没有那么善良高尚。
“妹妹,要不要花,我去给你折几支。”俞一帆打断了俞轻的思绪。
“好,我们一起下去。”俞轻顺势放下所有的念头,朝一条陡峭的山路走了过去。
山路两侧开着大片的花。
往下走不到一丈,俞一帆便折了好几支。
俞轻也用匕首割了一大束,又顺便挖了一株小杜鹃,和几棵没见过的草。
“妹妹快看,大金的人。”俞一帆忽然说道。
俞轻站起身,果然看见十几个穿着甲胄的大金士兵护着一个年轻男子,站在距离大燕关关口不到五十丈处。
俞轻看不清那人的五官,但那人身高腿长,气势十足,像极了前世的齐旻。
她哆嗦了一下,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俞轻不能否认,齐旻是她的心劫,修行路上的最大障碍。
脸上有痣的士兵说道:“那人是大金二皇子齐旻,每天都要在关前显摆一番。”
另一个补充道:“对,偶尔还朝咱们射两箭呢……诶呦,又拉弓了。”
俞轻镇定下来了,从袖子里拉出匕首,对着齐旻的方向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俞一帆想起俞轻的梦,使劲吐了口口水,喊道:“你个王八蛋给小爷等着,小爷整不死你。”
齐旻转身看了过来,左手一松,羽箭破空飞出……
落在了半山腰上。
“累死你个王八蛋也射不到小爷,哈哈哈……”俞一帆仗着距离远,嚣张地插腰大笑起来。
“叫唤什么,要不了多久大燕关就是大金的了。”
“到时候你娘是老子的,你媳妇是老子的,你姐妹是老子的,你女儿还是老子的。”
“哈哈哈,对对对,日死你全家。”
俞一帆气的涨红了脸。
他到底年轻,受过良好的教育,骂不出那般恶心的话。
俞轻小声同俞一帆交代了几句。
俞一帆扬声道:“放心,等我们打到圣京时,一定会满足你哒,你娘、你媳妇、你姐妹、你女儿,都是你的,哈哈。”
老天爷诶。
除了之前的两个士兵外,烽火台上的又冒出十几个人头来,全都惊奇地看着俞一帆。
俞一帆真的红了脸。
始作俑者俞轻面不改色。
齐旻久久地看着俞家兄妹的方向,也做了个割喉的动作,然后转身离去。
“咦,今儿怎么这么多人?”一个士兵又道。
俞家兄妹回到山顶,往下一看,双双愣住了。
“俞世子的骂功不错。”气喘吁吁的姬宴揶揄道。
“咳咳咳……”俞一帆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俞轻看了看上面的士兵,说道:“此乃诚王殿下。”
十几个士兵呆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飞快地下了烽火台——俞一帆没有表明身份,而且他也没有军职,士兵们可以不拜他,但诚王是皇室,更是督军。
姬宴上到山顶,身前跪了一地。
众人齐声道:“小人拜见诚王殿下。”
姬宴抬了下手,“快快请起,诸位都是守卫我武国国土的功臣,不必多礼。”
俞一帆不想面对姬宴,拉着俞轻悄悄往山下走。
“俞世子、俞大姑娘请留步。”姬宴的余光一直在看着兄妹俩。
他这么辛苦地爬山,只为凝神香而来,就算现在拿不到,也得缓和缓和彼此的关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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