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轻三辈子都没正经成过亲,对男女之事完全不清楚。
姬宴对外宣称身体虚弱,对某些想爬床的宫女防范极甚严,对此一知半解。
二人眼睁睁地看着丁嬷嬷进了屋。
丁嬷嬷笑眯眯地行了礼,说道:“恭喜王爷,恭喜娘娘,祝王爷娘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老身奉皇后娘娘之命,为取喜帕而来。”
“啊……”俞轻不知如何应付,只好看了看姬宴。
姬宴镇定下来了,在太师椅上安坐,说道:“丁嬷嬷怕是要白走一趟了,本王身子骨弱,风寒一直没好。”
他上床睡觉时还琢磨过:床上铺了喜庆的红褥子,为何还要铺张晦气的白帕子呢,怪不吉利的。
“啊?”丁嬷嬷有些吃惊,眨眨黑豆似的小眼睛,同情地看了俞轻一眼,“奴婢明白了,奴婢告退。”
俞轻的视线与她对个正着,大概读懂了其中的真意,尴尬一扫而空,笑眯眯地看了看姬宴,轻松松地补上了一刀,“王爷的身体确实不大好。”
姬宴乜了俞轻一眼,垂下头,说道:“小圆子替本王送送丁嬷嬷。”
用完早膳,新婚夫妇去坤宁宫拜见广安帝、皇后俞氏,有分量的后宫嫔妃,以及宗室的长辈和兄弟姐妹们。
认亲结束后,俞皇后把俞轻留了下来。她是俞在越的亲妹妹,也是俞轻的亲姑姑。
姑侄二人在贵妃榻上相对而坐。
宫女上了茶。
俞皇后说道:“诚王身子不好,有些事情你得学会体谅,切不可心生怨怼,知道吗?”
俞轻弯了弯唇角,心道,你们为了你们喜欢的人,牺牲我们这些不被喜欢的人,还得让我们不怨怼,未免太霸道了吧。
“知道。”她犟是犟,但懂得识时务。
身处京城,自该学会小心地说每一句话,谨慎地走每一步路,不然她和姬宴恐怕连大燕关都回不去。
“真是好孩子。姑姑知道,你虽不爱说话,但心里有数,很有内秀。”
“在这方面比依依强,那孩子什么事都爱摆在脸上。”提起俞依依,俞皇后娇艳的脸上有了笑意。
侄女肖姑,她和俞依依有六分相似,这也是她格外喜欢俞依依的关键原因。
俞轻低头摆弄着茶杯,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俞皇后皱皱眉,唇边的笑意淡了许多。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在俞轻厚厚的刘海上逡巡片刻,又道:“你们姐俩年纪相仿,再过两三年,她和太子也该成亲了。你们俩既是姐妹,又是妯娌,互相帮扶是免不了的,你好她也好,她好你也好,你说是不是?”
俞轻放下杯子,抬起头,说道:“是的。所以,只有依依好了,我和姬宴才有活路,对吧姑姑。”
她这话简单粗暴,直指皇后用亲情隐藏起来的核心内容。
俞皇后把茶杯往桌子上一磕,“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表哥是你亲表哥,依依更是你的亲妹妹,本宫说的是骨肉亲情,跟死活有什么干系?”
俞轻有些不耐烦了,“姑姑放心,诚王一穷二白,连身子骨都是最差的。不瞒您说,他在边关放个屁都要考虑考虑会不会熏着旁人。这样的人要是能反,咱们武国就没有能用的人了。”
坤宁宫里响起几声窃笑。
俞皇后也想笑,但又觉得俞轻太放肆,不该纵容,便又努力把笑意收了回去,表情就像便秘了一般的难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俞轻一语双关道:“姑姑就不要苛责侄女了吧,侄女在大燕关接触的都是军户家的小儿女,她们说话就是这样,虽然不雅,却很痛快。”
她跟军户打交道,结交面有限,就更不可能反了。
俞皇后听懂她的意思了,叹了一声,“你这孩子还是这般鲁直,将来会吃大亏的。”
“罢了,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姑姑不说这个了。”
“姑姑今儿个叫你来,是想问问你舍粥的事,你且说说,怎么就想起这一桩了呢?”
俞轻对此早有准备,故作惊讶地说道:“三年后武国就要亡国了,军户们只有吃饱了饭,练兵时才有力气,将来才能保住我们武国。侄女人就在大燕关,想起这一桩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俞皇后哑口无言。
俞轻从坤宁宫出来时,姬宴正在外面踱着步子,两人目光一碰,又各自弹开了。
回去的路上,二人始终保持着沉默。
俞轻知道,如果不成亲,他们还能维系一种陌生人的关系,如今成了亲,她就是姬宴的眼中钉肉中刺。
回到西五所。
俞轻卸了钗鬟,换上道袍,在躺椅上安顿下来,修炼神识去了。
姬宴在书房看了会儿书,快到中午时收到了从坤宁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他缓慢而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董嬷嬷听来的话:“诚王一穷二白,连身子骨都是最差的。不瞒您说,他在边关放个屁都要考虑考虑会不会熏着旁人。这样的人要是能反,咱们武国就没有能用的人了。”
“请主子息怒。”小圆子觑着姬宴,弱弱地劝了一句。
姬宴哂笑一声,“息怒,息什么怒,我哪里敢怒,连放屁都要看你们的脸色了呢。”
小圆子和董嬷嬷赶紧跪了下去,“奴才不敢。”
这时候,门房的小太监喊道:“王爷,太子殿下派人送了一匣子东西来。”
姬宴往椅背上一靠,立刻换了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去看看吧。”
小圆子出去一趟,把匣子拿了进来,打开一看,脸色大变,“啪”的一声合上了匣子,说道:“主子,里面装的是您用不上的药材,奴才这就把它送到库房去。”
“什么东西,虎鞭还是鹿鞭?”姬宴淡淡问道。
小圆子缩了缩脖子,小声道:“鹿鞭。”
“就知道他没那么大方。”姬宴冷哼一声,拿起书,遮住了渐渐变红的脸颊。
这天下午,他一反常态地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
三朝回门时,俞轻和姬宴刚拜完俞老夫人,宫里就来人了——大燕关八百里加急,齐旻于两天前攻打了大燕关。
二人被召到养心殿。
广安帝面色铁青地站在御案之后,一见俞轻就吼道:“你给朕跪下!”
俞轻犹豫片刻,双膝到底轻轻落了地,正好压在一份被茶水打湿的奏折上,墨从里面晕染出来,黑黢黢一片。
姬宴挨着她跪下。
广安帝道:“欺君之罪,罪无可赦。如今大燕关被围,你有何话说?”
俞轻还真没话说。
她重生回来后,拒绝和亲,事情从这时起就有了变化,接下来的事自然就跟上上辈子有所不同。
但有一些事实应该是不会变的。
比如大金的粮草不充盈,比如大金的将才也不够多。
她想,齐旻被武国拒绝,面子上下不来,吓唬吓唬才是此战的目的,即便打起来,也不会打很久。
俞轻打定主意,说道:“皇上息怒,齐旻心胸狭窄,报复心强,此番攻打大燕关,很可能是因为听说了我和殿下大婚一事。”
齐旻求娶俞依依,广安帝拒绝了,转而为她和姬宴准备了婚礼。
大家求娶的都是俞家女儿。
广安帝拒绝一个,又迫不及待的娶了另一个。
这在齐旻看来就是挑衅。
用攻打来回应再正常不过。
广安帝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更明白,如果俞轻答应和亲,就不会有大金的报复性攻打。
为了泄愤,他把俞轻骂得狗血领头,末了让二人即刻离京,赶往大燕关。
二人回去拾掇拾掇,安排安排,就坐车从北边宫门出了宫。
“妹妹,你这是要去哪儿?”马车刚出宫门,就迎面撞上了匆忙赶过来的俞一帆。
小山子把马车靠边停了。
俞轻打开窗户,“哥,大金攻打边关,我随王爷回去督军。”
“啊?”俞一帆吓了一跳,“不是说不会打仗了吗?”
俞轻道:“放心吧,就算打大金也占不到便宜。”
俞一帆道:“当真?”
俞轻笑了笑,“当真!我没事,哥你回去吧,过些日子再来大燕关找我。”
“哦……”俞一帆的心里有些乱,一方面担心妹妹,一方面担心武国的覆灭会提前,一方面想去大燕关,一方面又怕在大燕关尸骨无存。
他到底只是个不到十六岁的少年,面临生死,举棋不定才是最正常的反应。
俞轻与之告辞后,快马加鞭地出了京城。
走了大约不到两刻钟,后面马蹄声大作。
湖绿对车夫说道:“小山子看看,后面来的是什么人。”
小山子应了一声,随即大惊:“是世子,世子来了。”
“对,是我,妹妹我来了,哥陪你去。”俞一帆没带包裹,手里提着一只篮子赶了上来。
正在系统里的鼓捣主线任务的俞轻赶紧退出来,让俞一帆上了车。
她说道:“哥,大燕关情势不明,你回吧。”
俞一帆翻了个白眼,道:“哥是只顾自己不顾妹妹的人吗?咱俩一起生,当然也要一起死。”
俞轻鼻头一酸,道:“哥你放心,我这么能干绝不会死的,我不死你便也死不了。”
“对对对,谁死了咱们兄妹都不会死。”俞一帆得意洋洋地抽出挂在腰上的匕首,“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哥杀他一双,来来来,哥给你买了不少吃的,先给你削个苹果。”
姬宴收到江流的汇报后,叹了一声,“大舅子虽莽撞了些,人品却是好的。单说他对王妃这份爱护,就足以抵消一切不痛不痒的小毛病。”
小圆子很想反驳,但又反驳不了。
他想,一个愿为妹妹藐视生死的纨绔,还是值得他稍稍尊敬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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