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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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窑的茶盏跌落在地上,碎瓷的声音妙华院的侍女们已经听惯了。
温热的茶水泼溅出来, 把地砖洇出一片深色痕迹。
借口茶汤太热而掀了茶盏的少女直愣愣地坐着, 这一次没有责骂, 没有训斥,倒让一边的丫鬟提了一颗心。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江泌。
江泌却没有心思理会侍女的窥探。
她心里乱糟糟的。
剧情又和原书里的一样了。
“江楚烟以前十五年都生活在荷叶镇里,见过最大的排场也不过是李员外的长子考中了秀才, 李家摆了七天七夜的流水席。
她被长公主府的嬷嬷搀扶着,从华丽的马车上走下来的时候,连先踏哪一只脚都不知道。
上房的珠帘被丫鬟挑了起来, 一位容貌绝色的年轻女子从房中走出来,亲自迎到了庭前, 握住了她的手, 叫了一声‘阿烟,娘的乖女儿’,抱着她落下泪来。
江楚烟慌乱地看着她:‘您, 您真的没有认错人吗?’
长公主被她脆弱的眼神伤透了心。
于是没过几天,长公主府里的嬷嬷就带了七、八个布庄掌柜, 来到了江楚烟的房里, 替她量了身形,又让她选了布料,做了四、五套华丽无匹的衣裙。
长公主为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将她介绍给京城的贵族夫人、小姐们。
……太子闻人御站在堂中,目光却落在长公主身后的屏风边。
那里有一双无处躲藏的小巧足尖,感受到他的视线, 瑟缩着向后一闪,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闻人御嘴角不由得挂上一丝笑意。
他口中和长公主说着话,眼神却定定地落在屏风上,半晌,那只小兔子像是觉得危机已经离去,怯生生地试探着,伸出半张脸来。
对上闻人御含笑的视线,白玉般的小/脸就‘嗖’地缩了回去。
闻人御捕捉到一点泛红的耳根。
没想到姑母带回来的亲生女儿,竟然像只小兔子似的,娇俏又可爱。
他指尖不由得有些发/痒,想捏一捏那双细白的小耳朵,看看那手/感是不是真如兔耳一样柔软。”
江泌记得这一段剧情,因为她从这里推测,男主应该很喜欢那种娇小可爱的,小兔子一样柔软粘人的女孩。
江楚烟被长公主从乡下接回京里,怯懦又无知,什么都不懂,像一张白纸,男主闻人御第一眼看见,就对她生出了兴趣。
现在那个江楚烟,凶巴巴又盛气凌人。
可是太子哥哥还是来看她了。
而且一直留到那么晚才走……
是不是因为她是女主,所以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男主都还是会被她吸引?
江泌情不自禁地环住了身子,缩在了椅子里。
不、不行。
是她的,她不会让任何人轻易夺走,即使是女主,即使是剧情,即使是命运……
闻人御情动时粗重的喘息声响在她耳边,俊美的脸上滴落汗水,温柔地亲吻着她,叫她“泌儿”……
那天原本是一时激动,事后她后悔了很久,还惴惴地担心自己会不会意外怀/孕——她也知道在这个古代社会里贞洁对未婚女子的重要。
可是比起太子被江楚烟抢走,那些事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咬紧了牙,将脸埋在了膝间,掩去了脸上飞起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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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黯星深,月色昏暝,连油灯豆大的光都沉沉的,只将房中的事物勾出一层影子。
身材高大的白衣男子大马金刀地坐在靠墙的唯一一把圈椅里,微微扬着下巴,手中把/玩着一柄短刀,看着被压住了肩、绑缚在桌边的少年。
妇人失去了往日的体面,被侍卫一脚踢在肩头,就仰着身子撞在墙上,原本就散开的鬓发更凌/乱了些许,眼神微微茫然,向着白衣男子的方向蠕动,连连地磕头。
“大公子,大公子。”
她喃喃地道:“我都说了,我都告诉您了,您放了阿烁吧。”
黑暗的光影笼罩在江汜的脸上,使人分辨不出他的神情,只听见他冰冷而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一根手指。”
他话音刚落,被绑在桌腿上的楚烁已经哀叫起来:“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雪亮的刀光比在他手背上,毫无停顿地切下去,鲜血喷涌而出,一截少年的小指骨碌碌地滚落。
束氏挣扎着向楚烁扑去。
绳索局限了她的举动,侍卫的膝尖顶在她肩上,让她再度跌回墙角。
“大公子!”
束氏目眦欲裂地盯着江汜,嘶声道:“你会遭报应的,会遭报应的!”
她声音凄厉狰狞,像鬼魅夜哭,说不出的空洞可怖。
江汜面上没有一点波动,侍卫也没有动手堵住束氏的嘴,他就这样听着束氏又骂了几句,又漠然地开口:“第二根。”
楚烁昏死过去。
冰冷的盐水兜头浇下来,有水珠浸在伤口里,剜心般的痛让他重新睁开了眼。
他喃喃地叫“阿娘”:“阿娘,他们到底要知道什么,你快说吧,阿娘……”
江汜道:“不急。”
他低下头来看着束氏,油灯的光打过来,让束氏看清了他的脸,嘴角平平的,神色冰冷而淡漠,有那么一个瞬间,束氏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闯进惠安公主上房里的,面沉如水的小小少年。
她是闻人亭贴身服侍的婢女,深受信赖,所以驱着一众使婢出门的时候,落在了最后面,不小心听到了母子间一点惊心动魄的对话。
也是因为那几句话……
改变了她人生中。
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件事。
她仰起头来,靠在墙壁上,忽然挣扎着喘了口气,道:“大公子,奴婢是在给殿下赎罪啊。”
“殿下做了对不起驸马爷的事,奴婢是殿下的体己人,替殿下补偿驸马爷,奴婢是一片耿耿忠心。”
“如今你们也把小姐接回去了。”
“奴婢听说,长公主把郡主也留在了府里。”
“驸马爷本来就应该有两个孩儿,大公子,你说,这不是天意注定吗?”
“您。”
她颤抖着,说着话也止不住喘息,一双眼却像是发着光,定定地盯着江汜,唯恐错过他面上刹那的变化。
“您又何必越俎代庖,干涉到江家的事当中呢?”
江汜看着她,良久,却只是轻轻挑了挑眉。
他开口时,冷冰冰的声音里竟然有一点难得的愉悦,叹息似地道:“冬苗姑姑,你说得对。”
他站起身来,原本就并不阔大的房屋被他身形一衬,骤然显得低矮起来,束氏看着他漫不经心地走过来,在她面前停留了一瞬,脚步却陡然一转,向着楚烁走了过去。
“只不过。”
束氏意识到了什么,厉声道:“大公子,这和阿烁没有关系!”
“……既然冬苗姑姑觉得,这是江家的事。”
江汜神态散漫,玄色的皮靴踏过淋漓的水渍,在楚烁身边停了下来。
他半蹲下/身。
楚烁神色惊恐地向后退去。
冰冷的手却如影随形地贴在了他的颈上。
他失声尖叫。
少年人震动的喉结和声带,在成年男子的指节间显得太过脆弱,江汜手指微微用力,身下却传来一股四溢的腥臊气味。
江汜厌恶地站起了身。
楚烁吓得失禁了。
他缩在桌脚边止不住地颤抖,哆哆嗦嗦地指着束氏的方向,道:“冤有头,债有主,老爷,公子,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去问我娘,你去问她啊……”
江汜回眸睇了束氏一眼。
束氏在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看出说不出的嘲弄之意。
她心里却微微地松了口气,忽视了那一点酸涩,哑声道:“大公子,你要杀就杀了我吧。”
江汜柔声道:“既然是江家的事,冬苗姑姑是江泌的亲生/母亲,我怎么能杀了你呢。”
“姑姑对这个没关系的小子这么上心,他却不懂得感恩,不知道回报。”
“我答应姑姑不干涉江家的事,却看不过这样没有良心的作为。”
江汜侧过头去,看着房中的侍卫,忽略了束氏撕心裂肺的喊声,吩咐道:“把他的心挖出来,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侍卫毫不动容,沉声应了句“是”。
窗外忽然平淡如水的声音传进来:“恰好,我也想看看。”
“谁?!”
木质的窗棂被短刀刹那间击破,夜风温柔地席卷进来,黑黢黢的山野上,不知何时立了个玄色的身影。
江汜微微眯起了眼。
他低声道:“谢中玉!”
那人却只是抬了抬手,一片薄薄的黑影向房中疾掠而来,被江汜探手轻勾,手腕微微一压,止住了去势,黏在他掌中。
侍卫夺窗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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