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番外:闹鸳鸯(4)程袅×宋誉(完)
番外:闹鸳鸯(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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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卒摸着脑袋, 有些憨厚地笑, 道:“程公子是在户部见到宋院长吧,他兼着户部侍郎的职缺, 时常要往京里处置事务的。”
程袅面上不动声色, 心里却大吃一惊。
侍郎是六部副官,正经的三品职官,就算是官运亨通的状元郎,从庶吉士馆出来,一路都有人铺陈好了, 要坐上这个位置,也要一二十年的努力。
那个宋郎君, 既然被她大哥看在眼里, 要订给她做夫婿,今年顶天也就二十来岁吧!
程袅心里古怪极了, 虽然见过谢石不止一面, 此刻却还是忍不住心想,这个姓宋的,该不会是皇帝的私生子吧。
她半晌没有说话,那卫卒就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得暗暗地看她。
程袅察觉了这种注视, 很快就收敛了思绪, 无事一般笑了笑,问道:“我听我哥也喜欢叫他‘院长’,这又是什么说法?”
卫卒道:“那是‘工程院’的称号。”
灶膛中生起了火焰, 舔/舐/着黝/黑的锅底,锅里的水慢慢冒起热气。
程袅就在氤氲的白雾里,静静地听着卫卒说话:“咱们从前也不知道‘工程院’是什么地方,陛下刚设工程院的时候,就封了宋大人做院长。那时候大家都觉得是咋呼人的,什么奇什么巧的,里头都是一帮埋头研究些怪东西的怪人。后来宋院长就带着这些人,研究出了火铳和铁包弹,还有可以走动的火炮……”
卫卒说到这个,不知道是灶里火光的映照,似乎朴实的面孔上都冒出红光来:“后来俺们才知道,宋院长真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几年前就研究出了水泥,如今俺们这里铺的路,都是水泥路,宋院长还能盖大炉子炼钢……”
说到后面,连家乡话都冒出来了。
程袅不由得被他逗笑了。
但看着他眼中的激动和向往,即使其中有许多话他说得不清楚,她也听得半懂不懂,却还是体会到了他对宋誉的崇敬和佩服。
而且虽然别的不懂,水泥这样东西,她还是知道的,坚硬无比,据说又造价低廉,她几次进宫的时候,江皇后都在研究用水泥重修天下官道的布局和进展。
竟然也是宋誉造出来的吗?
那个时候他才多大?
程袅目光落在灶间跃动的火焰上,朱红的火舌在乌色的黑石上燃烧,她不由得有些失神。
山道上那个信马由缰的年轻男子,高居三品、主政户部的宋侍郎,和星火大营最普通的士卒眼中也光芒万丈、由衷钦敬的宋院长。
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她静静地出着神,锅里翻涌的肉/香气渐渐占满了整个屋子。
程袅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不错,平日里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但程夫人有自己的性情,当日曾经压着她学过两、三道拿手的菜肴,用程夫人的话说,主妇主持中馈,是上千年的规矩,虽然富贵门第不指望她真的上灶做饭,该会的东西也总要意思意思。
别的虽然马马虎虎的,但炖汤的本事,是她同程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一位积年老厨娘手里学会的。
虽然原材料在砧板上的时候看上去都寻常,但经她的手按时按序下了锅,翻涌/出来的香气就格外勾人。
铁锅大灶火头足,程袅嗅到厚重的香气,就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强行敛到一边,起身拿着勺撇第一遍油。
屋里热气熏人。
程袅却安安稳稳地在杌子上坐住了,没有一点嫌热躲出去的意思。
连那老卒都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只觉得这个小公子看上去细皮嫩/肉的,没想到既不在乎什么“君子远庖厨”,也这般坐得住。
程袅在厨房里消磨了半日光阴,终于在卫卒的帮忙下起了汤锅,奶白的汤汁被倒进一边的瓦罐里,又拿盖子蒙上了,提着仍往营房的方向来。
这时候试射已经散了场,之前往校场去的士卒都回来了,路上不时有成排的兵士与程袅几人擦肩而过,分散进入一间一间的砖瓦房里。
联排的房子里大约也有一间是属于程巍的。
但程袅只认得宋誉的那一间,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也没有开口要那卫卒带她去找程巍。
她就这样站在了宋誉的房门前,推开了门——
房间里正在换衣服的年轻男子吓了一跳,猛地回过了身。
程袅只看见一片雪白的脊背,宽肩窄腰流畅的身形,而当他转过身来,白肤底下腹肌精悍的阴影……程袅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下,却被男子挂在臂上的衣衫挡住了。
她在这一瞬生出一点莫名的遗憾。
旋就像是被脑中的念头烫着了似的,红着脸转过头去,咬牙低声道:“流氓!”
宋誉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在校场试射燧发铳这种会爆炸的武器,尘土飞扬的,他蒙了一身的灰土,回来在自己房间里换个衣裳,怎么好像他又犯了错似的。
他回来的时候,看见这小姑娘没在屋子里,才担心得不行呢。
他把衣裳胡乱披在身上,一面系着带子,一面尽力转移话题:“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程袅背对着屋里,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布料摩挲过皮肤,遮蔽了肌肉精悍的躯体……他看上去明明瘦高,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风流公子,怎么身上竟然这么、这么……
宋誉走过来轻触她手臂,看见女孩儿脸都红透了,凶巴巴地扭头瞪他,道:“我给我哥熬了鸡汤,没有你的份。”
张牙舞爪的,像个炸了毛的奶猫儿。
眼睛却水润润的,微微颤抖的长睫像轻/盈细密的羽毛,轻轻扫在他心头上。
宋誉无奈地笑,哄着她道:“好,没我的份,我看着你哥哥喝。”
程袅却鼓起了腮,又瞪他。
他面色看上去真的有些不好,嘴唇显出些干燥和苍白来,只有神色和煦如春日,因为彼此靠得近,程袅看见他高/挺鼻梁打下的阴影,根根分明的浓密眉毛,和眼底薄薄的一层青黑。
她心里又莫名地软了下来。
宋誉却向后仰了仰身子,拉开了同她之间的距离:“我感冒了,不要传染给你。”
程袅就叹了口气。
宋誉手里一重,就看见女扮男装的小姑娘把一只瓦罐塞进了他的手中,一面闷闷地道:“熬多了喝不掉,你拿去喝吧。”
她仰着头,虽然听了他的话,却丝毫没有离他远一点的意思,反而靠得更近了,发间的幽香就这样不疾不徐地萦绕在他鼻端。
像是半熟半青的柑橘,甜蜜而微酸的气息。
瓦罐壁上透出热意来,手掌在上面贴了片刻,就感受到灼肤的温度——而宋誉低头看着女孩儿纯粹明润的眼,心底里仿佛有个地方比手掌还要滚烫。
一爿异世漂泊的灵魂,虽然有了患难相携、意气相投的挚友,仿佛也不再缺乏牵系和依托,而直到这一刻,仿佛才有什么东西终于楔进了自己的榫卯,在这个世界真真正正地扎下了根。
从此他也可以期待这一生有人寒温相问,西洲路远,常劝加餐。
永延二年春暮,天子赐婚户部侍郎宋誉与明国公府嫡女程袅。同年秋,梁首辅致仕,宋誉右迁户部尚书,入内阁,成为前朝以来最年轻的阁臣。
九月,江皇后生皇长子,天子大悦,赦天下为皇后祈福。
永延三年六月初八,明国公府十里红妆送女出嫁。
程袅握着皇后送来的添妆玉环,端坐在大红色的花轿里,窗外喜竹声声,沿街百姓赞叹贺喜的声音传进轿帘里,而新郎的马蹄声不疾不徐地伴在一旁,像是当时初见,他策马而来,陪她走过漫长山道。
也走过漫长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加更!晚上还有一章,是程皇后视角的亲世代故事,不喜欢皇帝和长公主的宝贝不要买错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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