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山里确实藏着汉代墓葬群。
七八个墓穴各自独立，但风格统一，也许是王侯贵族的家族墓葬。
墓穴和墓穴之间原本相距较远，但近代盗墓者挖通隧道，把不同墓穴串连起来，形成一个整体，隐藏在山体内部，仿佛一个放大版的蚁穴。
进山探墓这种事距离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极其遥远，展总裁也不例外，进山之后一切体验都是新奇，但因为跟叶非玄那一场纯属意外的肢体接触，他根本无心探险，总是有些心不在焉。
不管是像耗子一样顺着墓道钻来钻去还是进入墓室观摩壁画，他的注意力总是像蜘蛛网黏在叶非玄身上，心里像埋了一个泡菜坛子，之前的一幕在其中反复发酵，时间越久就越是酸爽。
展总裁作为商场老油条，自认脸皮厚得可以正面抗击核武，却居然也有尴尬到后背冒汗的时候。
当时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但不管他回忆几次，都明显觉得叶非玄语气不对，显然误会了什么，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想向对方解释两句。
可事实证明，他的技能点都加在了做生意赚钱上，并没给这种时候留下半点儿存货。
静谧而古老的墓穴中偶尔传出两人交谈的声音。
“喂，叶非玄——”
“嗯？怎么了？”
“……没事，我鞋带儿开了。”
“需要我帮你绑吗？”
“不需要谢谢。”
几分钟后。
“哎，叶非玄——”
“嗯？”
“那什么，刚刚在墓道里……咳，你肩膀上好像沾到灰了。”
“哪里？”
“左边，手往右一点，再往下一点，对，好了，干净了。”
……
穿过几座墓穴之后再次进入墓道，叶非玄掌心里的火苗微微晃动，“这里有风，前面不远应该就是出口，我们已经穿过了整座山峰。”
展无心这才把脑子里颜色不明的废料清除出去，把正经事装了回来，“可是这一路也没看见山纹将军，我们是不是漏了什么地方？”
“也有可能，先到出口看看。”
墓道尽头原本有个出口，但被石块和泥土封死，只留下一个前些日子被雨水冲刷出的缺口，长约一尺，宽度连三公分都不到，墓道的气流就是从这道缺口灌进来的。
展无心把眼睛贴近缺口，向洞外看了一眼。
叶非玄动了动手指，“你想先出去吗？”
虽然不喜欢墓道里的环境，但展无心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能一口气解决的问题中途绝不换气。
他收回视线，“刚刚我们一共走了四个墓穴，但都是空的，这不太合理，如果墓葬只剩空壳，姓李的没必要冒险袭击我们，肯定还有没发现的地方，我建议回头再找一遍，如果还是不行，就原路回去，把姓李的抓来带路。”
叶非玄轻轻点头，摘下手套，直接以指尖在墓道岩壁上摸索。
他神情十分认真，垂下的睫毛在眼中投下摇曳的淡影，展无心盯着他看了片刻，虽然不懂，但也无师自通地沿着另一边洞壁摸索起来。
大约十米之后，他摸到一块圆润的凸起，稍微往下一按，就听到掌心下方传来“咔”的一声。
“你先别动。”叶非玄也听到这声轻响，从后方一把按住展无心的手背，“这里有个机关，我数到三，你把眼睛闭上，然后松手。”
“好。”展无心虽然本能觉察到自己处境危险，但心思还是往奇怪的方向飘了一下，想着现在这个姿势有点暧昧，又想着叶非玄果然随时随地都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不然两人之间前后隔了一米，他怎么可能一秒不到就赶过来呢？
叶非玄：“一，二，三，放手——”
展无心闭上眼睛，松手同时感到脚底传来颤动，随即听到一阵令人牙酸的钝响。
“好了，没事了。”叶非玄说着，单手按住展无心的肩膀以示安抚。
他力道不算很轻，但也绝不算重，展无心却觉得两边身子像被扔进了不同星系，遭遇到截然不同的恒星引力，整个身子沿中轴线扯开两半，一半轻于鸿毛，一半重于泰山。
墓道里漫起一层尘埃，叶非玄重新托起火光照亮，展无心这才看清，自己刚刚所站的位置已经消失了。
对，消失了。
墓道的地面塌陷了大约两米的长度，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如果不是叶非玄及时阻止，他现在已经掉下去了。
“谢谢。”展无心说。
“没事，你跟我之间不用客气。”
“……还是应该客气一下。”
展无心用衣袖遮住口鼻，待烟尘稍微平定之后，指着塌陷位置左侧的石壁说：“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一道门？”
叶非玄看向石壁，点了下头。
展无心仔细打量，只觉得古代那些造墓工匠的创意确实有点意思，先用机关让人掉进坑里，再让坑边露出暗门，仿佛在嘲笑闯入者：门就在你头上，可惜你已经摔死了，这辈子也不可能够到。
而即使闯入者侥幸逃脱一劫，也必须借助工具才能到达门边，且不知道还有没有其它机关等着。
古人的智慧可圈可点，但这些小心机对叶非玄毫无作用，他身边聚起黑雾，越来越浓，像桥梁铺设出去，遮住了深不可测的坑洞。
这里隐藏危险，他不放心让展无心离开自己哪怕半米距离，准备妥当后，直接拉着展无心的手，带他一起走到暗门之前，像上次一样，无视机关原理和物理法则，直接单手推开了那道足足半米厚的石门。
门后现出了一个隐藏的墓室，陈腐空气中透出明显的铁锈腥气。
火光所及之处，折射出银白的色金属反光。
展无心一脚踏进墓室，吁了口气，“原来你在这儿啊，将军。”
苍老却又年轻的鬼魂缓缓抬起视线，通透双目中带着一如既往的茫然。
叶非玄也进入墓室，在展无心身侧站定，轻轻将掌心向上一托，火光悬浮到半空中，变得更明亮了几分，将整间墓室照得灯火通明。
展无心以为这间墓室也是空的，毫无防备地环顾一周，却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到了一副枯骨。
枯骨距离这间墓室的棺木仅仅半米，背靠着墙壁端正而坐，左手放在膝头，似乎曾经抱着什么，但已经不知去向，右手握着一支长-枪，枪杆早已腐朽不堪，枪头也已经不知所踪。
他身上穿着一套完整的山纹铠甲，但经过两百多年岁月洗礼，甲片早就变得锈蚀不堪，完全看不出曾经的防护作用，像一层黯哑的窗纸，糊在仿佛随时都会折断的骨骼上。
虽然一目了然，但展无心还是谨慎地朝山纹将军确认，“这是你吗？”
山纹将军缓缓点头，然后抬起视线，望向不远处的棺木。
棺木大敞，棺盖已经落到地上，但不像之前的几个墓室，这口棺材并不是空的，里面躺着一具枯骨，身上隐约可见残存的布料，但都褪尽了颜色，像一层厚重而无奈的尘埃。
一间墓室里怎么会有两副枯骨？展无心再次询问，“你还记得这是谁吗？”
山纹将军嘴唇颤抖，“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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