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成遭绑, 背后牵扯出来的利益链条何等庞大可怖, 在他得救后的数天内、各种层出不穷且千奇百怪的新闻中得以充分论证。
想来世人对所谓“豪门秘辛”的探索从来不减。
更何况蒋家之富, 实非寻常可比, 再加上宣扬被正式定为在逃嫌疑人后, r的出面表态、致歉默认, 又进一步推波助澜,将该次事件推到风口浪尖天方的股价由是涨涨停停, 日日有变。
蒋成顶着巨大压力, 是否能挽狂澜于末路,一举一动, 都备受外界关注。
舒沅虽看不太懂那些个红红绿绿的股市大盘, 但从某人宁可强撑伤势, 依旧天天在病房里开着不间断视频会议, 连吃饭间隙都在盯着电脑屏幕看, 不时眉头微蹙的神情, 也看出来,这次的事件, 大抵确实导致了诸多超出控制的后果。
“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偏偏蒋成永远轻描淡写。
挤着时间,也不忘安慰她说“之前原本就想过,我出了事, 肯定会影响一批股民对天方的预期, 也让几个朋友提前做了准备, 只是没想到出了点错。”
出错
彼时舒沅倚在病床边, 才刚新起一页白纸, 在上头写写画画,誊写着申请国内延迟一周开庭的书面报表。
闻声,笔尖瞬间戳破纸面。
当即想也没想,忙抬头追问“什么错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嗯”
某人撑住下巴,满脸凝重,一副唉声叹气病美人模样。
舒沅眼也不眨的盯着他看。
不想好半晌,却只听得对面低声咕哝了句“就,没能预料到对面撕得比想象中快,r跌那么恐怖。有点后悔竟然不记得提前授权、让方忍给我扫个几千万的货算不算”
舒沅“”
你看我像信你吗。
什么怜香惜玉都是狗屁,她失笑间,猛一伸手拍他脑门,装作恶狠狠“你再撒谎试试。”
要真是私人上这些个小事,他绝不至于忙成这样别的不说,基本那点商业常识她还是懂的。
蒋成似也没料到,竟被她这么快识破。
但短暂一怔过后,也只蓦地一笑,拉过她手。
“阿沅,出息了,以后都能做生意了。”
说罢,也索性正色端坐,详细耐心,给她解释了一番近期股市波折“其实归根结底,是我这边预估出了点失误,没有做二手准备。因为原本按照预期,有纪家和钟家帮忙,这件事本质上也就是置换利益,他帮我们分散有心人的注意力,等我们这边休养生息好,也会再用别的项目合作,来从这群熟人手里做股权回收,本来都是算好的。可没想到纪家那边突然因为内部争产闹分家,暂时冻结了纪司予手里的主控资金,我表哥那边,又和突然出手截胡的霍家闹得很不愉快大概是我低估了霍礼杰和宣扬的交情。”
“霍礼杰他不是在养病吗。”
“要真是就好了,”蒋成轻嘲道,“结果养病也不耽误他做事。现在看,他应该也没少在里面煽风点火,想看我们鹬蚌相争,他来一个渔翁得利。”
“总之,就导致现在,我们其实还是有一个比较大的资金缺口。处理不好,对方持股超过百分之十,我们很有可能会要迎来新的第三大股东,也影响到现在公司内部的山头。目前最好的办法,还是只有按原计划引入一股新的资金流,去代替纪家的角色。”
毕竟,如果让某些人趁机钻空子进入蒋氏的决策层,虽算不上什么致命打击,可以后会闹出什么乱子,还说不一定。
身为公司内的核心人物,又是这次风暴中央的关键,于公于私,他都必须穷极手段,抵制这种可能的出现。
舒沅听得半懂,却也基本抓住了话里的核心
“也就是说,要一个大企业出手跟你们合作,收购股民手里剩下的散货,不让个别人拿到超过百分之十以上的大头股份,对吧”
“基本就是这个意思。”
蒋成点头。
换了别人,他说到这也算够尽职尽责。
但面对的是舒沅,很多少与人说的难处也不必藏着掖着,于是他话音一顿,再开口时,复又无奈耸耸肩膀,“不过你知道的,阿沅。我和纪司予,本来就都算是上海那圈子里的异类他可能比我好一点吧,还有个宋致宁跟他走得近,但我和那群人就确实没什么私交了。”
这点是显而易见的。
之前舒沅在成年礼上偶遇白倩瑶,对方也侧面证实了这一点那就是生来自负如蒋成,与表面上装扮的风度翩翩、八面玲珑不同,实则相当不屑于和那群纨绔居多的二代圈子“同流合污”,自然也就忽视了同辈之间必要的一些私人社交。
于是,像这种又要钱多又要彼此信任的私下交易,反倒成为商场上单打独斗、无往而不利的某人,摆在面前最大难题。
“所以我最近才有点忙。”
说着,蒋成轻咳两声。还不忘给自己留了个台阶下“但其实也没事,我已经打算动用我们私人的资”
还没说完。
“等等。”
舒沅却突然摆手将他叫停。捏着下巴沉思半晌,抬头,问了他一句“所以,这也算互利共赢,稳赚不赔的生意吧之后还会有别的合作,对双方都有好处。”
“当然。”
“那我也有一个人选。”
蒋成听她突然提议,不由愣了愣。
反应过来,脑子里简单逡巡一遍自家阿沅那简单至极的社交圈,又不由有些失笑“可是阿沅,如果你说是宣展,那肯定不行,他”
他喉口微哽。
想起来自己还没找好时间,跟阿沅解释宣展、宣扬、richard三者之间的关系,现在说“他爸那个老匹夫”好像有点突兀,不得不一时语塞。
反倒是舒沅比他先反应过来,飞快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他,怎么可能会是他。”
她说“我是在想另一个人。我觉得,他或许有可能”
“”
两人目光相接。
舒沅其实也有些踌躇,迟疑间,还没来得及解释分明。忽的,身后房门却抢先一步被人推开,引去两人注意。
她回头一看。
原以为是到时间来换药的护士,意料之外,竟是此刻本该已经和蒋父一起回国的蒋母,面带憔悴,缓缓走进门来。
但那憔悴似也仅止一瞬。
“阿成,沅沅,怎么了,看见妈妈好像一点也不开心”
舒沅几乎怀疑是自己看错。
因为下一秒,蒋母仿佛又与昔日无差,恢复少女般活力,叽叽喳喳的迎上前来,“你们爸爸非要急着回国我放心不下你们,还想多待几天呢,就自己回来了,正好,来找你们聊聊天。”
这天的钟秀女士仿佛格外健谈。
非拉着俩年轻人不放,从二十年前的绑架案,聊到这次的“意外”,又从三年前的事,聊到催他们回国后“复婚”。
期间数个小时,连轮值的两个护士,都进来给蒋成换了三次伤药同吊瓶,可哪怕数次打断,竟也没止住她滔滔不绝思绪,反倒只有护士给她让路,听她说到兴起,便在门口等候。
一直这么熬到傍晚时分。
看蒋成脸色越来越显出“不堪其扰”前兆,就差没开口直接问自己今天抽什么疯,蒋母复才伸了个懒腰,感慨着“真是越老越多话”,径直起身,同他们告别离开。
舒沅将人送到门外。
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天这氛围略显奇怪,于是也没忍住,又轻轻拉住蒋母的手,“妈妈,你心情不好吗我总感觉你不太开心,而且一直在问以前的事,是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我只是感慨很多。”
蒋母却笑着摇摇头,“其实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过去的事,现在的事,但有些事总下定不了决心。今天跟你们聊了聊,看见你们经历这么多,以后一定会更好,妈妈才放心了。”
“放心”
“嗯。”
蒋母似没注意到她话里讶然。独独视线落低,拍着舒沅手背。
沉默许久,又低声呢喃着,宛若自问自答“看见你们好,我心里才安定。就想着这么多年了,确实该做点什么了我这个当妈的,总不能一直长不大,是不是我不可能一直什么都不说的。”
好怪。
舒沅忍不住想,可又说不上来具体到底是哪怪或许是经历了儿子的生死一线,蒋母真的真正成熟了
一直到把人送到走廊处,又一路嘀嘀咕咕走回来,她依旧满头雾水,想不明白。
唯一能跟她聊聊的也就只有蒋成。
无奈,她才刚要开口,结果视线不经意扫过病房进门处那半人高储物柜,却忽而一愣。
储物柜顶,向来空无一物,简单整洁,此刻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件不入的点缀。
远看像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磁铁。
然而,摸到手里的瞬间,看向那“磁铁”侧面,刻着她姓名首字母的熟悉字迹。
毫无疑问,这正是之前绑架案里丢失的、存着她最关键证据材料的银色b。
也是警方搜遍所有证物、依然因死无对证、无法为她找回的
突然间。
像是意识到什么,舒沅悚然一惊。
扔下一句“蒋成,我出去一下”瞬间推门而出,向外追出好远。
只可惜,到底是反应太迟。
等她回过神来开始寻找,病房走廊早已空无一人。甚至好不容易听见响动,也不过是角落里,一辆被弃置的医护推车边,失去意识的男护士酣睡连连。
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她看着,却只有沉默,忍不住攥紧右拳。
那已染上她体温的银色b,自掌心默默传来硌人手感,不住提醒着她,自己接受了一份来自作恶者的无端善意。
可恶行怎能如此轻易抹消
行差踏错第一步,就注定无法回头。
故而,她的同情注定只有一秒。
一秒过后,空旷的走廊里,终究响起坚定电话嘟声。
“你好,孙警官,我是舒沅。”
而彼时。
尚且对此一无所知的钟秀,也才刚心事重重地走到停车场,准备坐车离开。
她本就心情不佳,结果才刚一坐定,便嗅到车厢内一股挥之不去的烟草气,登时眉心微蹙。
虽不过这么一点熹微表情。
然而,偏又不巧被刚从旁边吸烟区回来、甚至比她还要后脚上车的司机余光瞥到,对方本就心虚,愈发面露紧张。
说到底还是害怕得罪老板娘。
以至于她还没开口过问,驾驶座上,已经抢先解释起来“对不起,对不起蒋太,刚才您上去时间比较久,我就下车抽了会儿烟,我担保,也就十、十五分钟吧,时间很短,而且就在旁边,连钥匙都不用拔的我只是没想到,刚好您就下楼了,实在不好意思,我、我现在打开窗户给您透透气。”
其实也不怪他如履薄冰。
只因钟秀是临时杀了个回马枪返回新加坡,就连他这个司机也是临时调来,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那司机唯恐给她留下个坏印象,以后前途不妙。
钟秀听他道歉诚恳,也没再刁难。
当即摆摆手,“没事,下次记得不要轻易走开就行。”
说完,复又点向导航。
“地址我之前给过你了吧可以走了。”
那之后,便是从中央医院到位于巴克山上的asiont别墅、约莫一小时的车程。
可怜那担惊受怕的小司机为了弥补之前过错,几乎全程都在没话找话,努力缓解尴尬气氛。
而钟秀却始终心不在焉。
途中,挂掉舒沅打来、通知她宣扬疑似出现的电话后,便索性一直看向窗外,若不是包里的手机一直锲而不舍震个不停,她几乎全程都在走神。
但垂眼一看,也无外乎是richard发来的短信,几次问询她的情况从昨天开始,他就对她这次十年难得一见、主动邀约的见面显得异常高兴,想必已然做了大费周章的准备,只怕她又临时变卦。
钟秀无言片刻。
刚回复完一句“很快就到”,驾驶座上,总停不住嘴的司机又开始嘀嘀咕咕,重启新的话题“说起来,太太,您是不是从医院带了不少东西回来真是对不起,我当时回来得太晚了,没能帮您提一下。”
“嗯”
“或者我现在停车整理一下”司机没瞧见到她意外表情,仍自己小声咕哝着,“是不是放太多了呢刚才进了别墅区之后,后备箱灯突然闪了好几下,我怀疑东西比较多,加上您可能力气不够大没有盖紧”
不对劲
钟秀眼神微动。
某种警觉猜想瞬间袭上心间,她随即回头,探身便从后车窗向外望去。
可夜色已深,远处实在看不太清切,似乎也辨别不出有何异常。
或许是自己多想了怎么可能这么巧合
她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庆幸抑或遗憾。可还未及松口气,忽而,路边一道依稀可辨、艰难爬起的身影轮廓,猛然惊得她瞳孔微缩
她不由紧捂住嘴。
“太太”
驾驶座上,司机忙不迭回头看她,似被她突然的举动惊到,“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应该没放什么东西。”
钟秀下意识把这话题敷衍过去。
忍住声音微抖,竭力平静好半天过后,才又回复道“可能是车故障了,你到时候去公司报修吧”
说罢,便强逼自己收回不住后看的目光,再无言语。
只等这辆貌不惊人的黑色大奔,在asiont别墅区中最为年代久远、亦最为奢华的一栋豪宅前停稳,瞧见专程等在大门前、亦同样不住向这头打量的richard,她复才整理好表情,施施然下车,走上前去。
“阿秀”
“richard,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了。”
不像在外人面前,永远保持那副疏离温文的面孔。
richard一见她便笑,湛蓝双眸弯作浅色月牙,简单寒暄过后,便很是顺手地接过她手里提包,一边引她进门,一边细心问着“用过晚餐了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师马上去准备。”
钟秀默然,瞄了眼他那热切表情。
顿了顿,婉拒道“我不是很饿。”
“可你一点东西都不吃吗我记得你以前晚餐不吃就会胃痛。”
“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这样。”
richard依旧笑着,嘴上也是恍然大悟的体谅了解。
然而,他显然同样掩不住失望,再开口时,嘴角弧度微僵,“我本来还专门把斯科特从美国调回来了斯科特你还记得吧就是以前我们上学的时候,食堂里专门做肉酱意大利面的那个厨师。刚毕业那年,你经常说很怀念他那种不怎么正宗、但很有意思的味道,后来我就专门请他做了家庭厨师只可惜再之后,到今天,我们已经很久都没私下聚过,也就只有我一个人享受了。”
他说着,又忍不住面露怀恋,对两人的回忆如数家珍。
然而钟秀只是简单“嗯”了一声,并没太多表示。
倒是视线随意在别墅大厅内逡巡一圈,又顺手指了指楼上,“去书房聊吧或者会客厅也行,这里仆人太多了,我有点不自在。”
“当然可以,那去书房吧。”
她的建议在richard这,一向都被照单全收。说完,甚至立刻背手向管家打了个手势,示意让别墅内二十来个仆人都先行回避,复才亲自带着钟秀上楼。
“阿秀,小心脚底下楼梯有点滑,来,我扶你吧。”
“”
如若有第三人在旁,或许便能毫无阻碍的发现,他那点当局者迷的病态,如同溺水者贪婪空气。
上楼梯时,他又指着两幅放在最明显处的画框,装作不经意与她搭话。
“对了,你看,陈文希的画,这个你肯定没买到过,还是我专门飞去新西兰拍下的。还有这个、这个也是你之前上学的时候老拉着我去看的,海伦贝兰,她画的油画肖像,你一直说最欣赏她我儿子zack就很喜欢画这些东西,不过我都没让他碰过,他画不好。”
“是吗,但不试试怎么知道”钟秀反问,“之前我在拍卖会上看过他,他很喜欢画画。画的是他母亲,也还算栩栩如生的。”
“”
听她毫无介怀的提起聂秀,richard的表情显然有些难堪。
然而也只是一瞬而过。
很快,他又恢复如常,试图与她朋友般并肩聊天,无奈道“但他毕竟是我的儿子,当个画家”
“很不像样”
“也不算,画家也有走进上流圈的嘛。我只是觉得那有些浪费他的出身,”richard说,“如果他欣赏那些画家,尽管花钱支持就可以了,或者当做业余爱好。但是要纯粹做一个画家,阿秀,你知道,我们做大人的,是很难支持这种没底气的梦想的。”
“你还是像以前那么理性。”
“不,阿秀,我这只是从过来人的角度,不希望他走错路”
“有什么区别吗richard,有时候你理性得有点无情,但其实说到底,就是不想让他顶着你的姓,给你丢脸而已。”
richard被她说得有些讷讷无言。
好在交谈间,两人已然走到书房前。进门后的落座空隙,正好弥补了尴尬的沉默,不至于冷场太久。
最后,还是richard忍不住先发问。
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隐约期盼的,轻声道“阿秀,你这次突然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没有,我只是觉得难得来一趟新加坡,应该和老同学见见。”
钟秀以退为进,温情了没有五秒。
又问“你呢,有没有什么话跟我说”
“我”
“对啊,”钟秀笑着,眼底情意却冷,一双自然天成桃花眼,意味清冷分明,“这些年我们很少见面,但我们都很清楚,有些话不当面说,肯定说不明白。今天见到了,你有话说吗”
这话瞬间戳到了richard的痛处。
他登时眼眶微红,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只扶额沉默许久。
开口时,声音已极嘶哑“是啊。我很后悔,当年毕业之后,我没有第一时间向你家里说明情况,就忙着处理家族的事情,一直到你直接拒绝我的求婚,我才意识到,很多事都变了,我们再也不是那时候,那时候最好的、最好的朋友,我们我很后悔没有当面告诉你,其实我不是忽视你,我只是”
“我不是在说这个。”
钟秀忽的打断他。
“richard,如果是这件事,我记得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我跟霆威结婚,不是因为你忽视我,你来的不够及时,纯粹就是因为我爱上了他而已,我们不要纠结这个问题了好吗如果你对我有多痴情,现在也不会有妻有子,外面还有太多说不清楚的男女关系。我们都是明白人,说这些没有意义。”
“不、不,那些人都只是”
“好了,够了。”
钟秀眉头紧蹙,猛一挥手,“还要我再说明白一点吗我现在是在问你二十年前的事,richard,李立文、还有那些绑匪,还有你对我儿子做的事我问你,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二十年了,你从来没有反省过,反而还在故技重施”
故技重施。
这个字眼很是敏感,说的显然不仅是二十年前的陈年旧案,而是直指近来新加坡最大的绑架风波。
richard毅然摇头。
“阿秀,为什么还要问这么久远的事,二十年了,连案件追诉期都过了。至于你说的故技重施,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这次的事不是我干的。”
“”
“你不信我,难道连警方也不信吗,你家人的证词也不信吗我没记错的话,是舒小姐的证词明明白白写了,她亲耳听见,绑匪说了jones的名字,后面查到的所有物证,逻辑链,全部都跟我无关,我才是受害者,差点被他陷害,你为什么反而来怀疑我”
richard早已料到眼前的局面,也早想好全部的说法,顺畅无比地背了一遍腹稿。
然而,于他而言,唯一想象不到的,或许也只有眼前,钟秀似被他言之凿凿的自证气到发笑,那副毫无遮掩的嘲讽神情。
他甚至怀疑那不是自己认识的钟秀。
怎么可能呢他认识的阿秀,虽然娇蛮任性,无理取闹,时常奇言怪语,但她同样天真娇憨,有着被世界所保护、温柔和善的底气,永远怀揣着一颗愿意主动相信他人的无垢心灵。所以二十年前,自己不过扮演着帮助者的角色伸出援手,她怎么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是谁在背后乱说话
冲天恨意,一瞬间在他胸腔横冲直撞。
richard几乎咬牙切齿“是不是蒋霆威又在污蔑我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二十年前是,现在他也不放过我阿秀,可你怎么能信他不信我当年是谁为了蒋成四处奔走,给你们联系李立文,之后那么多年,蒋成过生日,我哪一年亏待过,我如果想害他,我不心虚吗我拿他当我的亲生儿子,就像我也跟我的儿子说,要把你当做半个母亲”
急怒攻心。
他很快绕过阻隔两人的红木书桌,径直起身走到钟秀身旁。微微躬身,便一把猛地扶住她肩膀,将她纳于不容抗拒的阴影之下。
然而,明明是那样强硬的姿态。
他却只是近乎恳求的低声道“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的孩子,阿秀,不管我在做什么,保护你的感受永远都很重要,这一点”
啪。
这一点,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位。
他的脸偏向一侧。
许久不曾转回,直至隐约红印浮现,而他怔怔抚上那刺痛感传来的位置,这才惊觉,原来那些没说完的肺腑之言,不过瞬间就能化作尘土,甚至不值得她垂怜的一眼。
钟秀冷冷看他,两道纤细柳眉微微蹙起。
“二十年前,他们跟我说是你,我不信,二十年后,几乎一模一样的事上演,你又扮演了一模一样的角色,你现在告诉我,你无辜”
“”
“那宣扬呢,宣扬在里面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你的提线木偶你把他,和你的亲儿子,都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拿他们对聂秀的感情当引子,用李立文做饵,不仅害了我的儿子,让我的丈夫以身犯险,也让我当女儿看待的儿媳流干眼泪,你觉得我是什么想法你现在跟我说,你在保护我的感受,好,真好,richard,你说这句话不脸红吗”
他默然无言。
在外人面前,所有尖锐而锋利的棱角,在面对着钟秀时,都一瞬间化作毫无攻击力的沉默。
他甚至忘记了怎样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
捂住半边火辣辣的脸颊,传来的不是刺痛,而是利落而清脆,在耳边不断传来的耳光声。
他该怎么才能让她不要那么失望
不再装成朋友的身份,哪怕坦诚那么一次,他鼓足勇气,蹲得更低,几乎在她面前半跪下来,用尽平生最诚恳也最温柔的语气“阿秀,你听我说,不要生气,好不好我是爱你,真的。只是这并不影响,我很清楚自己是一个商人,是一个家族的主导,我有我该做的事但我真的考虑了你的感受,你相信我,好不好”
“娶了聂女士也是爱我的一部分吗”
“她根本不算什么,为什么总是提她,我只是在说我们的事。”
richard没有注意到,钟秀忽而望向书柜后方,若有所思的眼神。
只想也不想便回答着,复述自己的心里话“如果不是因为像你,她不可能嫁给我,这是她的幸运,你明白吗我不懂她为什么还跟所有的人说她不开心,她得到的还不够吗那些本来都应该是属于你的。”
无论是孩子。
当家主母的位置。
所有来自外界的关注。
一切的一切,都该是为这个“阿秀”准备的。
他极痛苦的喃喃着“我和jones不一样。他只会是爱一个没用的死人,但对我来说,那只不过是碎了一块镜子而已,和我家里撕烂一幅画,丢了一只猫没有区别,为什么还要得寸进尺要求更多如果她真的委屈,可以选择净身出户马上离婚,可她没有,阿秀,这意味着什么还不够清楚吗为什么你们只同情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反过来指责给了她一切的我”
他想起那个女人永远怯生生的眼神,永远盛满仰慕,却不敢言说的畏惧,瞬间无来由的一阵厌烦。
有什么好可怜的
他只记得自己有多讨厌她鸠占鹊巢,却永远学不会任性,讨厌明明要她做“公主”,她却永远像个抬不起头的灰姑娘,太不争气,就连生下来的孩子也那么窝囊,比不上蒋成,就好像他永远都输给蒋霆威那样。
钟秀静静看着他那纠结而怨怼的表情。
忽而,她说“你有没有想过,她不走,可能不是因为她爱钱,仅仅是因为她爱你呢”
richard一怔。
爱我
richard,早上好啊,你看,今天天气真好,要不要一起去花园走走,晒晒太阳
你最近也太辛苦了,看我给你熬的鸡汤,你闻闻,香不香啊、没什么,我、我第一次用砂锅,所以有点烫伤了。
richard,你有想好给我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我想了很多了这样吧,英文名给你取,我取中文名好不好宣焕、宣展、宣桀、宣你别光看我呀,你也想想,到时候宝宝长大了,我会告诉他,爸爸妈妈特别疼他,连想名字都想了好久,好久。
她微笑时红着脸的模样,她笨拙的藏住五指创可贴、慌张毕露的模样,她坐在草藤躺椅上,摇摇晃晃、咬着笔尖想名字的模样。
一切仿佛都已经过去很多年,也仿佛就在昨天。
他以为自己触手可及,就像如今,真正的“阿秀”就在面前,他只需要紧拽住、紧紧拽住,不要放手
而后。
这个阿秀问她“你现在看到的我,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
漂亮而圆润的杏眼,淡淡远山眉,有些小塌的鼻梁
“啪。”
迎面而来,又一巴掌。
然而这次力度轻不可闻,几乎只是从他脸上拂过。钟秀什么都没有说,但所有的,她能说的,该说的话,早已尽在不言中。
只离开前,她最后问了句“其实这么多年,richard,你是不是一直忘了,我姓钟”
钟家风雨百年,黑白通吃,穷则变,通则醒,方保数代相传,代代昌隆。
很多事,钟秀不是不会,只是不愿意做到那一步,不愿意相信人性本恶罢了。
但尽管如此。
原本,谁也都不该忽视,作为一个母亲,一位妻子,她对蒋家,对那些孩子们,有着怎样不计回报的付出与深爱。
“richard,我们走到这一步,我很失望。”
一片死寂间。
钟秀平静的视线绕过昔日的老同学,最后的最后,定格于书架背后的角落,那隐约颤抖的脏污衣角。
而后起身,装作视而不见。
头也不回,不需远送,而一步一步,离开这充斥着绝望与无用懊悔的房间。
回程的路上一片静谧。
她索性闭目养神,只让司机随意放首歌来听,不知不觉间,思绪却早已飘远。
飘到很远很远。
甚至仿佛回到很多年前的毕业典礼上,她还是长发及肩的亚洲姑娘,黑头发,红嘴唇,在人群中昂首挺胸,看着台上那个可憎的笨蛋,作势挥舞拳头吓他。
她在台下跃跃欲试,他在台上憋不住笑场,然而,还是按部就班,故作正经的念着手里那薄薄几页、却注满中文拼音的发言稿。
刚才说了这么多。其实临近毕业,我还想要感谢一个人那就是我多次合作的钟秀同学感谢她多次无私的“捐助”,帮助我更加顺利的完成学业,当然,如果不出意外,这会是我们一辈子的秘密,我们都承诺了绝不外传。
以及。
以及,有一句话我藏了很久,一直想要送给她,那就是尽管她一直告诉我,在她最爱的百年孤独里,作者曾以最无情的笔触告知她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没有归路,春天总是一去不返,最疯狂执着的爱情也终究是过眼烟云,她不会相信爱情,但,我还是想说,虽然她因为一点小事就流眼泪的样子很傻,但,其实也很可爱。
在万人大礼堂,在高朋满座的盛会之上。
自诩为享受万千瞩目,旭日东升的骄阳,不在意世人眼光,恣意纵洒。
他对她说。
毕业快乐,阿秀。
而她闭上眼。
只因为,即便在缓缓流淌的音乐声里。
她依然能听见从车后方向传来那一声刺耳枪响,瞬间引爆了四面住宅区的惊呼阵阵,也惹来司机大惊小怪的一下急刹,猛地向后看去。
司机战战兢兢发问“蒋太,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车厢内无人回应。
独她唇边衔着一根将燃未燃的苏烟,不知从哪摸出的火机,大抵许多年没用过,连摁几下,也只冒出一点可怜火星。
“蒋、蒋太”
“听到了。”
她终于点燃烟。
那一秒,仿佛再忍受不住,猛一下深深啜吸。
继而姿态娴熟地,吐出个晃悠悠烟圈。
司机看得有些呆愣。
直到钟秀冷不防瞪他一眼,一扫之前的好脾性,厉声斥道“知道最近局势乱,我们难道还敢去凑热闹这种事有警察处理就行了。”
他这才陡然惊醒,忙不迭应是,回过头去,再不敢多话。
四下沉默里,音乐却仍在放着。
尚未唱完的曲调,宛若歌者喃喃自语般的倾诉
“ ,
itte one,
iauntno
one aits for you,
through the boss and the foers,
iyou”
一颗眼泪从她眼眶落下。
滑过她姣好面容,滴落在衣襟,又被漫不经心地揩去。
而后,伴着飘出窗外的烟圈,消散于浓墨般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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