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红的夕阳为宫殿镀上一层温暖的华光, 厚厚的云朵堆积在天幕上,随意深浅变化。天幕的尽头连接着朱红宫墙, 隐隐有丝竹与歌声传来, 似有似无的琴声悠远动人。
左云裳撑着下巴侧耳听着远处传来的歌声,“今日的宫宴很热闹呢。”
怀梦看她听得专注, 不解道:“左小姐既然喜欢,为什么今日却不去呢?”
以左小姐如今的境遇想要在宫宴上有一个座位简直轻而易举。
“我喜欢热闹没错, 但如今太子病成了这样。我是真不忍心抛下他。这都三日了,他怎么还没醒?”左云裳回过头看向正在擦拭桌子的武安, “东宫中那么多内侍与宫女,怎么你们两个倒要亲自做这些杂事?平日这些事情也是你们两个亲自做的吗?”
武安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太子殿下平素不喜欢旁人近身, 殿中的陈设摆件也不喜旁人随意移动,况且殿中又有不少珍贵的宝物。我们二人本就是内侍,做这些是分内之事,没有什么亲自不亲自的。”
话虽这样说, 但他们两个人要打扫这么大的一个寝殿也不并不容易。
“说来这寝殿是只有你们二人能进了, ”左云裳又侧头去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擦地的怀梦, 她犹豫了一下, 试探着问道:“你们这两日打扫的时候有见着什么吗?”
武安看出左云裳有些忐忑的样子,他失笑道:“左小姐可是想说昨日动了架上的笔墨?”
左云裳的呼吸一滞,她睁圆了眼望着武安,像只受惊的鹿。
果真是让他们给找见了……
她都藏到太子的床褥下了,怎么这些人竟还要日日翻看太子的床褥吗?
想起她在纸上随便乱写乱画的那些东西, 武安怀梦看了,怕不是这东宫中的内侍与宫女们都看了。
饶是她左大小姐这样一贯不在意面皮的人,此时也有些面上发烫。
“你们瞧见了?”
怀梦抬头笑道:“左小姐不必惊慌,笔本来就是用的,那几只笔我们已经清洗过了。看左小姐似乎格外喜欢那只狼毫,我们改日挑两支给您送去赏玩。”
榻上那位正主都没有计较这些小事,他们自然不会去多事。
左云裳点了点头,心说看来他们并没有看见。
她起身走到太子的床边,仔细看了看昨天自己藏东西的那一处,百思不得其解。
这纸不会凭空消失,总不能是她记忆出了差错吧?
灵玉自殿外走来,向里看了一眼,武安一见灵玉便知道这是来叫左云裳用膳了。
“左小姐,时间不早了,您去用膳吧。”
左云裳心事重重的多看了两眼太子,榻上的人与前几日没什么区别,看起来没有更糟也没有变好。
她脚步沉重的迈步离去。
这一餐左云裳吃的心不在焉,连灵玉都看出了左小姐似乎有了什么沉重的心事。
天色渐晚,草木与宫墙都隐在夜色中,宫中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灵玉提醒道:“左小姐,这并不是回雍云宫的路呀?”
左云裳脚下未停,急急地往前走去,“我有些不太放心殿下,想回去看一眼。”
灵玉跟着左云裳地脚步劝她,“殿下若醒来了,怀梦武安一定会来告知左小姐。左小姐已经守了一天了,这般劳累不如我们早些回去安寝吧。”
她话语恳切,表情温柔,实在处处都是为左小姐着想,一听就很有说服力。
那往前大步疾走的姑娘却头都未回一下,只侧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灵玉心下一凛,怕是哪里出了纰漏让这位左小姐瞧出蹊跷来了。
她想拦人却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来,一路上只能心急如焚的跟在左云裳身边。
守在殿外的内侍与宫女大多不知殿中内情,见着左云裳去而复返并未阻拦,只有两个小黄门跟灵玉对了个眼神拔腿便绕路往殿中跑去。
谁料左云裳一入寝殿便提着裙角放足狂奔一路直冲。
左小姐的腿脚实在是麻利,一众原本跟在她身后的宫女被她骤然之间甩开,竟没一个能跟得上的。
一时殿中人仰马翻,吵闹不休。
高高低低的“左小姐!”此起彼伏。
她在紧闭的房门外站定,急急的喘了两口气,喉头因着疾跑而隐隐发酸,胸口处鼓噪不休,那颗心仿佛要从喉咙中跳出来,她喉头滚动,用尽全力推开了那扇门。
‘砰——’
一声瓷器跌碎的脆响。
四目相对,那双漆黑的眸子与在沙漠分开后被她回头抓到还坐在原地时一模一样,面色冷淡,眼底却藏着一点谎话被揭穿的慌乱与紧张。
他猛地从座椅上站起身,端端的立在那里便是一身的清风朗月,能走能动能吃能喝哪有半点病色。
左云裳心口好似轰然烧起了一把大火,从心口一路烧上了头。烧得红了眼睛,那双亮晶晶的眸子蒙上一层晶莹的泪光。
她一步一步的走向他,呼吸声起伏,裙角凌乱,额上的金箔花钿都滑到了眉间。
怀梦武安硬着头皮匆匆退出了殿中,合上了房门将追来的宫女与内侍都挡在了门外,将人斥退,“去去去,都退到殿外去,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谁教你们可以在殿中疾奔?方才跑动的人都罚半月俸!”
宫女与太监们躬身退了下去,却没人敢提方才带头的明明是左小姐。
东宫的规矩短短数日内左小姐便已经触了不少,但无人追究,她俨然是个特例。
严丝合缝闭合在一起的殿门将所有的声响都阻隔在了门外,殿中安静的吓人,他能清清楚楚的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与向他走来时脚步声。
他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张了张口,舌头却好像打了结,一句辩解安慰都说不出来。
终于能光明正大的看她一眼,他专注的注视着她,目光难以从她身上移开,心口却又仿佛被缠绕的藤蔓不断收紧,生出漫天的慌乱与酸痛。
“你骗我!”
左云裳咬着牙,睁大了眼睛仰头瞪他,这才发现他站起来居然已经比她高了不少,分别数月这人居然还蹿了个个子。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是太子便可以这样耍我玩了吗?”
“我没有想骗你,”他垂眸望着她,长睫在眼下扫出一片剪影,狠了狠心方才把已经想过无数次的话说出口,“我只是想见你。”
左云裳想着自己这么几日的苦守和小心照顾,日夜为他病情所生出的忧愁,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给他一拳,“想见我?你脑子有问题吗?想见我一面就要装病搞这么大,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知道我接了圣旨是让白令骑给抓来的吗?一路上骑马赶路,我脸都吹破了,腿上也蹭出了淤青,你说你只是想见我?”
她越说火气越旺,觉得自己就是个绝世的蠢货,上一世让魏淑柔和晗王骗得身败名裂失去一切,这一世仍改不了傻傻的相信别人这个毛病。
让人玩弄在股掌之中,骗得像个傻子,她竟然会真的以为他病得很重,竟会真心实意的守在他床边为他担心。
听说他病重醒来想见她的时候,她竟也有过一刻的欢喜。
她愤怒的忍不住锤了他一拳,眼中的泪珠滚了下来,“我不想见你!我要回熙州!太子殿下想做什么做什么吧。我伺候不起,我不伺候了可以吗?”
“不可以。”他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眼带恳求,声音很低,“留在这里,留在我的身边。”
已经落到手里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会再放开手。
放她回到熙州,等着下一次她的消息传来时便是他心上的小凤凰嫁为他人妇。
他绝不能允许!
“太子殿下这是在命令我吗?”左云裳努力的想抽出自己的手,却发现他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抓着她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太子殿下好大的威风!”
她简直恨不得将眼前人揍一顿,偏偏从前在熙州都没舍得对他如何,如今在东宫便更是不能把他如何了。
叶裕衣没来由的知道,只要自己松开手便不可能再抓住她了。
他拽着她的手臂将她拉入怀中,紧紧的抱住她,“不是在命令你,我是在求你。不要回熙州好不好?”
她用力的推他,只是怎么推都推不开,她像只挣扎的困兽,愤怒的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他仍紧紧的抱着她不肯松手。
见到她如此抗拒,被她一口咬在胳膊上,他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面上却露了狠色,声音冰冷,“即便你不愿意,我也不会放你回去。云娘,我装病请你入京就是本不想逼迫你。太子的威风我从未用在你身上过。但我若想逼迫你,你便逃不开。不要再想嫁给姓仇的,姓谢的,你与他们才见过几次?他们何处能及我?你死了嫁给别人的心吧。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你都只会是我的太子妃!”
他抱着她的手越收越紧,她口中已经尝到了血腥味。
作者有话要说:调整作息失败
熬夜果然是有惯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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