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的话,这些供品实在不算好吃。”左云裳抢先左粟一步伸手接了那纸包,抽了抽鼻子,自问自答道:“城外百香斋的鸡肉饼的确不错。黄黄你很会吃啊。”
左粟在一旁瞧着眼馋,“给我也来一张。”
叶裕衣漠然道:“左小姐有个好鼻子。”
左云裳面上露出笑来,她笑盈盈的望着叶裕衣,一对上她的笑容叶裕衣没来由的有了一点不太妙的预感。
他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黄黄,你专门来给我送吃的怕我饿着了,怎么这么担心我啊?”
她拍掉左粟伸过来的爪子,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这可是黄黄送我的,去去去,没你的份。”
左粟恼怒道:“左云裳,我可是你亲三哥。一张饼你都不给我,以后还想不想要我帮你买东西了。”
左云裳将饼藏在身后,“这哪里是张饼,你不懂。这是黄黄待我的情意。”
左小姐嘴里跟左粟说着话,余光却不时扫一眼叶裕衣。
果不其然窥见他神色阴沉,看她的目光也愈发冰冷。
这就很快乐,惹太子殿下生气什么的,果真有趣!
左粟真不知道自己是几辈子福气才能得来这样一个好妹妹。
他有心训左云裳几句,但又顾忌着一旁的小白脸,不肯让外人看了笑话。
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怎么让左云裳闭嘴,左粟气得脸都红了。
一旁听着的人耳朵上也红了个透,叶裕衣冷声道:“我没有担心你,左小姐,你这般说话可想过自己的名节?”
他看着她手里的饼补充了一句,“这饼不是只给你一个人的。”
这话说的重,几乎算是指着左云裳的鼻子说她不知羞耻,表明自己与她并无半点私情了。
左粟听得生气,自家的妹妹自己说得,这小白脸凭什么敢这么说?
堂堂的左家大小姐愿意多看他一眼,他都该感恩戴德。
左粟刚要张嘴怼上两句这猖狂的小白脸,左云裳眼疾手快将饼塞进左粟嘴里堵住了他没出口的话。
她本也没想着独占,方才不过逗一逗他们二人,此时将饼给别人倒也算给的利落,连半点不甘心的样子都没有。
她面上却挂着一点似真似假的委屈与失落,“黄黄你竟然不担心大哥我,我白对你好了。这一片真心啊,唉,现在全都碎了。”
面上的表情口中的话语与自己将饼塞给左粟的动作浑然不同,莫名让叶裕衣觉出一种轻蔑的嘲讽。她总是这样喜欢拿他作趣,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
他抿了抿唇,神色愈发阴沉,“左小姐,你一个有婚约在身的人,整日拿我戏耍是不是太过不知羞耻。”
若说方才是暗讽,此时便是明骂了。
左粟一拍桌子咽下嘴里的饼就要开口骂人,祠堂外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极轻,以至于都到了门前,三人方才听晓。
他们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了惊慌。
片刻后,祠堂的大门被拉开一条缝隙,一束光从门缝溜进来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一道光痕。
左云裳笔直的跪在蒲团上,左粟则萎靡不振的跪在一侧,像是霜打的茄子。
桌下的人蜷缩在小小的空间里屏住呼吸,一时有些搞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混到这般境地。
那人在门口静静的看了两眼,方才拉开门走了进来,柔声道:“云娘。”
左云裳听着声音缓缓地松了口气,她回头对左初挥了挥手,“二哥,快把门关上。”
待左初一拉上门,她便一骨碌从蒲团上蹦跶了起来,一头扑过去撞进了左初怀里,“二哥,二哥,你怎么才来。”
左粟扶着一旁地桌子爬起来,摸出袖子里的饼吃了一口,口齿不清道:“二哥,你可吓死我了。”
左初摸了摸左云裳的头顶,“二哥很担心你,这一次给你和老三带了一点吃的。旁的不敢多带,待会我去劝劝爹,今日一定放你们出来。云娘你再忍一忍。”
他刚将装着蜜饯肉干的小包拿出来,门外便又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脚步声。
桌下太子殿下刚伸出的手又默默缩了回来,他跟忽然钻进来的左初面面相觑,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祠堂大门开启的声音像是磨在人心弦上,叶裕衣向一侧挪了挪,左初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缩头缩脚的蹲在了他的身边。
两个姿容俊美的少年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的蹲在一起,像是两朵自闭的蘑菇。
头顶着桌面跟做贼似的藏在桌案下,鼻端都是灰尘与阴暗潮湿混杂在一处的晦暗气味,稍微动一动就能蹭一身的灰。这般体验对于这两位身份尊贵的少年来说都是第一次。但一个人丢人叫丢人,两个人一起丢人似乎到还让人好受一点。
叶裕衣一面觉得稍稍好受一些,一面又眼底翻涌着阴骛的暗色,心中生了杀人灭口的心。
一个头从门口小心翼翼地伸了进来,她左右看了看,刺溜一下蹿了进来。
左云裳回头一看笑了,“哟,小虫虫你也担心姐姐呀?这是给姐姐带了什么?”
左怜蝶将手中的东西换了个手,退开几步跟左云裳保持距离,别别扭扭的说道:“不要自作多情了,谁担心你。我才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看我哥哥的!”
左粟将左怜蝶搂在怀里,接了她手里的饭盒,跟左云裳红光满面的得瑟,“哎呦,我也是有亲妹妹的人啊。怜娘,哥哥真是没白疼你。”
左云裳敲了敲桌子,从桌案后拿出自己没吃完的苹果咔哧咔哧的又吃了起来,“都是自己人。二位赶紧出来吧。”
两个少年灰头土脸的从桌案下爬了出来,怀明城中温文尔雅素有美名的左二郎发鬓散乱,蹭了一鼻子一手心的灰,狗爬的动作僵硬又狼狈。
素来爱洁的太子殿下相比之下也没有好到那里去,同样是灰头土脸的一身土,脸色还难看的很。
左云裳努力将嘴里的苹果咽了下去,指着二人灰头土脸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二,哈哈哈哈哈,二哥,哈哈哈哈哈,黄,黄黄,你们这也太好笑了。”
太子殿下这样灰头土脸的样子可是百年难得一见,此时不再多看两眼,以后怕是再看不见了。
叶裕衣脸色一变,在左云裳的笑声里,他眼底暗色愈发浓重。
左粟也想笑,但被叶裕衣阴沉沉的刮了一眼,心头一哆嗦,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偏生左云裳让他这般阴沉沉的,盯了许久,她仍能半点不受影响的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的臭脸。
叶裕衣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额上的青筋暴跳,待她笑够了阴恻恻的问了一句,“好笑吗?”
这一句话不知又戳到了左云裳哪里的笑点,她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祠堂里。
她擦着眼角的泪花,“哈哈哈哈,好,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
叶裕衣肝火上涌,心中后悔起自己怎么当初在沙漠没有割了她的舌头。
这人实在是太让人讨厌了,世上怎么会有这般欠揍的人。
左初见叶裕衣脸色难看,无奈又宠溺的瞥了一眼左云裳,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向叶裕衣拱手,“小公子,舍妹性情素来心直口快。若有冒犯之处,我左二郎代她向你赔罪。”
这左初倒是与左廷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笑容温温柔柔的,神色气质都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春风。
风姿气度,哪怕是放在京城世家的各位公子里也不算逊色。
叶裕衣看着左初,听着左云裳那没个停的笑声,神色冷淡,“不必了。既然你知道她会冒犯他人,就不该如此纵容。”
左初替左云裳收拾残局代她道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倒是第一次他报了名字仍有人不愿意给他半分面子。
他虽早听闻过左云裳捡回来了个长得不错的少年,他这妹妹近日似乎对那捡回来的人十分挂心,反倒那人倒态度不怎么样。
此时一见此人这般态度,左初仍心中有些讶异,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叶裕衣。
方才在桌下虽已经看过一眼他的面容,到底不如此时看得清楚。
这少年生的唇红齿白,略略有几分阴柔,只是眉眼间的阴沉之色绝不会让人认错性别。
哪怕左初以最挑剔的目光来看他,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算得上是个俊美的少年郎。
唔,若是此人的话,自家的妹妹会动心倒也说得过去。
他笑容浅浅,“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如何能不疼惜。况且,云娘是个从没有坏心的女孩,对着什么样的人都是一视同仁。”
叶裕衣冷笑了一声,暗道那可真是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的戏弄,一视同仁的傲慢无礼。
他语气略带讥讽,“你们这般放纵她,难道不怕她日后招惹到什么不能招惹的人吗?”
左初含笑道:“怀明城中,我竟不知道还有这般了不得的人物。舍妹日后如何就不劳小公子费心了。父亲兄长俱在,我左家的娇娇儿自不必与人低首垂眉。”
人长得不错,可惜便也只是长得不错。
这般不知进退又刻薄冷漠的性子,实在不是女子良配。
左初的目光落在叶裕衣身上,虽仍是温柔的笑容,却让叶裕衣察觉出一点危险的意味。
“若有什么人令我妹妹难过伤心,让她从此不展欢颜。”他侧眸看了一眼左云裳,声音轻的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那这人此生便也不必再有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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