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半,廊前冷风凄凄,如浓墨般深沉的云雾笼住了大半个皇城,淅沥的秋雨拍打着窗帷,在静若无人的夜里发出诡异的声响。
江盛娆刚换上新的亵衣亵裤,一个人坐在松软的大床上,炉鼎里的香料浇熄了,艳红的纱幔也被她随手扯下丢在了角落里,偌大的寝宫看着清爽顺眼多了,只是江盛娆还是有些烦躁。
她前几日也不是没有差人打探过,然而极为不巧的是,北漠前线提前押解了若干外邦叛贼回京,现在也关押在刑狱司,导致狱内人手加派,里里外外|围得密不透风,怕是连只苍蝇都难飞进去。
但在原书中,顾氏父子并没有被关押到刑狱司,而是一早就被江盛娆发卖了出去,然后在流亡途中被女主救下,安置在她的后宅之中,直到快要完结的时候才与顾照宁团聚,而顾照宁也感念着女主的恩情···
江盛娆及时打住了念头,听到浴房轻微地响起了些许的动静,她抬眼望去,少年正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了出来。他赤脚踩在冰冷的玉石上,似乎浑然不觉地呆立着,脸上的潮红褪去,俊脸看上去格外的清隽白净,只剩眉眼间还依稀残留着几许勾人的情韵,墨发像小孩子般胡乱地垂在肩侧,大概是很仓促地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倒是穿得极为齐整,遮住了脖颈上斑驳的红痕。
江盛娆略有些尴尬,好像是···她当时鬼迷心窍,就··咬了几口。
除此之外,就是手酸。
少年生得极其天赋异禀,又太过于敏|感青涩,即便是用手,过程中还是弄得极其狼狈靡|丽,事后趁着少年的意识还未彻底清醒,江盛娆已经替他作了一番清理,但还是留下了些许难以避免的痕迹。
也是不知道这人平时是怎样敷衍地对待自己。在浴房时,江盛娆就注意到了少年手上开始溃烂的细碎伤口,她想起张苓曾说过他平日里谁也不理,就在园子做些杂活,却没想到受了伤之后竟是这样不管不顾的。
“你今晚就留在这儿吧。”江盛娆开口道,桃花眸灼灼地看着少年,言语间意味不明。
少年紧抿着唇,又逐渐趋于沉默,他站在昏暗的边角处,身形单薄而倨傲,却又透着毫无生气的孤寂,只是长睫上还挂着小水珠,闻言轻颤了几下,他似乎想要拒绝,却还是垂下眼,无声地接受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漂亮的凤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黯淡。
一把油纸伞在夜色中匆匆绽开,簇新的伞面,绘满了富丽娇艳的牡丹花,映衬着伞下精心妆扮过的脸,不过细细看来,男子眼底疲态明显,脸上的脂粉也在风雨中掉得有些斑驳。
桃衍是个不大吃得了苦的人,他也极不愿吃苦,在这风雨大作的外头站上半个时辰已是他的极限。
只听说殿下今夜招了人服侍,却不是他。
桃衍想不出府里还有哪个男子的容貌是能与自己相提并论的,唯一让他费心的顾家,一个早就被发卖到了勾栏,其余地前些天又进了牢狱,统统都离死不远了。
即便还有姿容尚可的,论床笫之间的技艺又有哪个比得上他。
桃衍心焦,偏生王其芝这两日腿疾犯得厉害,连床都下不来,殿内又都是李相于手下的人,口风把得严,而张苓正得殿下青眼,可以像今日这般,一有间隙就把挑好的男子往殿下床帏里塞。
而他,除了在庭院回廊里徒劳奔波,忍受着夜里的寒风冷雨之外,竟是连殿下寝殿的宫门都踏不进去。
桃衍跺了跺脚,极为不甘心地望了一眼远处的寝宫,这才扭摆着窄翘的腰|臀,施施然地转身离去。
夜里雨势渐大,地上积了许多雨水,桃衍脸色郁卒,也顾不得仔细,脚上的彩皮纹锦靴也被水打了个湿透。
“哎呀~”桃衍哀怨地小声嘟囔道,这双鞋可是花了他好些银子的,因着失宠的缘故,他近来月例缩减不说,账房还时有克扣的,为着能多拿些银子,他还陪着那年近半百的老账房滚了好几回。
不过这也是半月前了,他的身子已经旷了许久,张惜鹃那个草包胚子近来也不知歇到哪个贱蹄子屋里了,如此想来,他桃衍这般的美人夜里竟是无人疼爱的,等回到院里,还要守着空房冷榻!
又是一阵冷风迎面袭来,桃衍埋头拢了拢衣襟,猫儿似的大眼里流露出一丝怨毒,稍稍加快了脚步。
“你这破落户里出来的狐媚荡|夫,趁着妻主不在,还想勾引文秀?!我呸!不晓得自个儿几斤几两的下贱东西!”一面容富态的中年男子正叉着腰,在院子里头骂的厉害,他嗓门洪亮,浑身一股子乡野粗蛮的气势,桃衍略一停顿,便听到好些不堪入耳的脏话来。
“爹爹,时辰不早了,外头又是打雷下雨的,咱们还是赶紧回屋歇着吧。”周眉儿搀着赵季才的手,小声地劝道。
后日便是府中准备多时的品秋宴了,届时大半个皇城的世家贵族都将应邀而至,而周玉茹作为膳房掌勺,已经忙得一连多日没回院里了。趁着难得的机会,赵季才成天变着法儿地挑拣着房里侍郎的毛病,尤其是姜鸣。
正愁寻不到由头的时候,正巧叫他撞见姜鸣偷偷和周文秀搭话。
赵季才当场借题发作,扑上去就是一顿撕打,姜鸣身子柔弱,又无人庇护,自是没有丝毫招架之力,现下他发髻蓬乱,脸颊两边高高肿起,外衫上也被撕开了几道口子,整个人歪斜狼狈地跪在墙根边上。
听得周眉儿的劝说,赵季才堪堪停下打骂,这才发觉自己口干舌燥,手也又酸又累。“眉儿你千万记着,等嫁了人,对付这些个妻主房里的贱侍可千万不能手软!否则指不定哪天就爬你头上来了!”赵季才想起先前的事儿,又往姜鸣红|肿的脸上甩了一巴掌。
“知道了,爹爹。您也不必这样费力,就按以前的法子···”周眉儿凑到赵季才耳边细声说道,“卖了”。
赵季才厚唇微张,脸上略有些迟疑。前些年,他是做过几回这样的事儿,当时有个侍郎,先前是坊间唱曲儿的,说话拿腔拿调,偏生还把妻主迷得不行,纳到房里不说,不到半年竟是偷偷怀了孩子,幸好当时妻主不在家中,他胡乱着瞒了消息又叫来在府里作侍卫的侄女儿,连夜合计着把人弄出了府,然后卖到了一处偏远的勾栏。
为了这事儿,妻主险些要休了他,多亏眉儿一直在边上哭闹哀求,这才歇了心思。
“爹爹,雨越下越大了,咱们回屋再慢慢想吧。”
赵季才忽然觉得有些冷,猛地打了个哆嗦,连忙在周眉儿的搀扶下回了屋。
大概片刻功夫,屋里熄了灯。
桃衍缓缓地踏进院子,走到了墙根边上,手中的油纸伞稍倾为地上伏着的少年挡住了一些雨水。
“你今年可满十八了?”桃衍轻笑道。
姜鸣无力地倚在墙边,一双温情脉脉的眸子早已肿成了核桃,待勉强看清来人穿着,只觉得应当有些身份,勉强跪正了身子,卑恭地回道:“奴刚满十七。”
“刚满十七就跟了周玉茹那个老女人?还被她正夫这般打骂?”桃衍流露出些许惊讶,捂着红润的嘴儿嗤嗤地笑道。
“奴出身贫贱,是妻主和正夫大人给了奴一席容身之处,还赐予丰厚的衣食,奴已十分感恩。”姜鸣打小便心眼颇多,即便眼下如此窘迫,语气依旧是柔顺讨巧。
“农庄出来的···也难怪见识是短浅了些,一个在官家府里烧菜做饭的厨娘便算是你眼里的贵人了。”桃衍见多了这样的男子,也没有耐心继续周旋,直接道:“良禽择佳木而栖,你可曾有过更好的打算?”
姜鸣脸色一僵,嘴边的笑意淡了许多。他只是个农家子,委身给年老的官家厨娘作侍,过上富贵的日子,这已便是他当初最好的打算。可是当他如愿被抬进房里,开始夜夜陪侍着那个色衰肉弛的老女人时,想到就要这样磋磨一辈子,他心底是委屈,是不甘的。
“恕奴愚钝,不明白大人的意思。”姜鸣低下头,遮住扭曲难言的脸色。
“你妻主既是个厨娘,‘品秋宴’你该是听她提起过罢?知道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么?”桃衍笑吟吟地伸手,似乎想扶少年起来。
姜鸣隐约明白了眼前这人话中的意思,但还是犹豫的,纵然如今的日子过得并不尽如人意,他也做不到轻易舍弃。
“是苦头还没吃够么?等你的脸再伤得厉害些,怕是就来不及了~更何况,你家主夫虽是个没用的泼皮,但若真急了眼,也是怪狠心的。”桃衍似乎记起了什么趣事儿,猫儿似的大眼透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夜里雨势渐大,雷声愈来愈近,似在耳边隆隆作响,姜鸣莫名地后怕起来,他抚了抚自己已然红|肿不堪的脸,缄默片刻,似乎才下定决心般轻声追问道:“大人可否细说一二?”
“这外头的风雨太大,随我到院里再慢慢细说吧。”桃衍轻嘶一声,拢紧了身上的大红羽缎斗篷,他悠悠地转身,背后是一片漆黑森冷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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