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太天真了。
平时仿佛永远不会停息的大脑,此刻充斥满大片大片的空白,几乎挤占去他所有思考空间,仅剩下还在运转的部分,已经无法阻止太宰治迈开的步子。
那一瞬间,时间流速仿若被强行延长。
他听到追赶上来工作人员的尖叫,感受到空气被它向前冲去的身体破开的流动,他受到重力的牵引,比断了线的风筝还要期盼着归于大地,不断向下坠去,徒劳地伸出手,试图与更先一步坠落的青年触碰。
费奥多尔似乎恢复了神智,那双迷人而深邃的紫红色双眼终于肯望向他。
不过瞬间,他便理解了当前处境,也理解数秒过后,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结局,表情却平静的可怕,仿佛从来没有畏惧过死亡。
他嘴唇微张,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是太宰治听不见,灌入双耳的只有嘈杂风声,眼球也被刺得生疼,生理性的眼泪致使他视野都变得模糊不清。
说到底,他们本就不该来到此处。
是自己先嚷嚷着要圣地巡礼,看看童年男神是从什么地方跳塔击落直升机的。也因此,他们才会避开工作人员,利用他高超的开锁技术,来到不对游客开放的最高处平台,想要在这座铁塔最高处俯瞰东京。
被抓住也无所谓,两人本就不是省油的灯,现在不杀人不放火,相比起过往,已经算是很好的改变了,不能再强求什么。
自己甚至还暗戳戳期待着,说不定被抓了后还能上新闻。
报道一下某法籍俄国人陀思妥耶夫斯基姓男子,与法籍日本人某太宰姓男子擅自开锁,闯入东京铁塔最高层,就为了拍情侣合照。
要是能因此掀起一波文豪野犬中两人c热潮的话,再好不过了。
但是他们忘了很重要的某种可能。
擅自脱离下位世界后,两人是否有着被召唤回去的可能
死屋之鼠的魔人,与武装侦探社的太宰治,是同在默尔索监狱关押期间离开他们所属世界的。
而漫画中的时间,与现实并不相等。
剧情自从发展到两人入狱以来,现实中已经过去将近三年,剧情内容却死死卡在天人五衰部分,神威是何人都尚且不知,短时间内,压根看不到事情解决的苗头。
漫画中的时间,不过过去几天而已。
为什么他们没有意识到,甚至因为自己的年龄已经过了原作中的22,下意识认为万事大吉,却没有想过,这压根不能当做参考
费佳原本的年龄,肯定会比自己大不少,没个年说不过去。来到现世后,却因为身体缩水的缘故,反而成了两人中较小的那位,为什么他们会忽略如此重要的问题
是他们徒于享乐、贪恋能拥有理解者的现状、还是沉溺在蜜糖构筑的甜蜜乡中太久,以至于大脑都被名为爱恋的感情麻木了,才从未思考过今天会发生的状况
他们是“神明”创造的鸟儿,偶然飞离牢笼,如今是时候归去本该存在的地方了。
所以费奥多尔才会被影响,毫无征兆的,自塔顶一跃而下。
坠落的过程,或许就是由上位世界到下位世界的跨越。
他们或许会失去所有记忆,再次成为创造者手中的玩物,在相隔数米的透明牢房中睁眼。谁都不会记得过去两人培养的感情,那种能够彼此理解,甚至能放下所有警惕,将自己的一切全盘托付的安心感,都将消失的无影无踪。
剩下的只有立场相对,除了不死不休,别无选择的魔人与太宰治。
整整二十年,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想要去理解曾经避之不及的幸福。如果是现在的费奥多尔,自己一定不用担心会被刺伤,不用担心终将失去的一天会到来。
因为他一定可以理解,会很好解决这些问题,决定紧紧牵住的手,是绝无可能放开的。
那是能让他感到安心的原因所在。
那种感情,会是爱吗
太宰治是第一次思考这种问题。
或许是为了迎接他们的归来,自东京铁塔最顶端一跃而下后,连空间都隐隐出现本不该存在的扭曲。
现世是没有任何异常能力存在的世界,会出现这种异常,本就是某种预兆。
由于铁塔近似圆锥体的构造,自最顶端跃下的两人,原本会坠落到更下方的平台之上。一瞬间的扭曲过后,迎接他们的,将是更加坚实硬挺的水泥地面。
一前一后,留给他们本不该存在世界的,只剩下两具血肉都融为一体的尸身。
太宰治模糊不清的视野中,陡然绽放出一抹过于鲜艳的红。
大脑嗡嗡作响,温热泪水争先恐后自眼眶中涌出,很快又失去温度。他什么都听不见,心底的空洞越来越大,被隐藏在深处淤泥般的污物喷涌而出,逐渐将整颗快要停止跳动的炽热心脏包裹。
太宰治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还剩下三秒,或许是两秒连一次完整的呼吸都不足够。没有过往记忆的他,是初次品尝到绝望为何物,这一次,他连遗言都无法听到。
就这样,连关系都没有确认的他们,勉强能算作殉情吗
他才不想跟一个连正式回答都没有给的混蛋老鼠殉情,他只想跟混蛋老鼠一起活下去,哪怕最后都变成糟老头子,那也得是两个糟老头子手拉手去跳玉川上水殉情。
视野中,那朵艳丽的鲜红色花朵,几乎快要占据满全部。
太宰治的眼神愈发黯淡。
或许还有最后一种办法。
降维,这是最后留住费奥多尔的办法,趁着自己还没有死去,主动降维,率先一步夺去对下位世界的主导权。
人就算心脏停止跳动,也能活个两分钟,他不知道摔成肉泥意识还能残留多久,总归还能有一点点时间大脑才能彻底死亡。
两边世界流速不同,只要抢先一步夺取下位世界的本源,成为脱离造物主掌控、下位世界中的神明,或许还能有操作的余地。
于是他成为了潘多拉亚克特,舍弃本名,以赋予自己声音声优的其他角色姓名,取缔了太宰治存在,以此来规避这个世界对“太宰治”的束缚,成为全新的存在。
作为世界本源的“书”被一分为二,一半为自己所用,另一半,作为凝聚死去的费奥多尔残存意识的载体。
那就是最初的米哈伊尔。
太宰治不敢用回本名,他的行为本就是在刀尖上跳舞,一点点微小的差错,都可能导致计划失败。他同样不敢称呼费奥多尔的名字,又不想给他套上过于随意的姓名,思来想去,索性挪用陀翁父亲的名字,也算弘扬了俄罗斯套娃式起名模式。
如果费奥多尔能发表评论的话,应该不会有意见。
好在事情发展正如他所想。
主动来到下位世界抢占先机,让现世的时间相较于两人,几乎处于停滞状态。
太宰治成功将费奥多尔残存的部分聚拢,只是那部分意识过于微弱,完全称不上完整的人格,始终沉睡着,如无意外,根本不会拥有醒来的一天。
他确实没有醒来。
或许是对本源力量的掌控过于生疏,成为潘多拉亚克特不久后的某天,一直以来沉睡的青年睁开眼。他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很长一段时间中,成为了太宰治最后的精神寄托。
那是十分温柔的米哈伊尔。
他被太宰治无意识的思念填满,做着太宰治认为费奥多尔会做的事,仿佛他还活着一样,过着两人向往的平淡温馨生活。
他们始终无法迈出最后一步。
只因为他是米哈伊尔,而非费奥多尔。
潘多拉始终没有放弃,他想尽一切办法,试图让已逝之人复活,结果总是不尽人意。而他强行留住费奥多尔的弊端很快显现,米哈伊尔所拥有的人格不足以承载一半本源的力量,到达一定极限后,便会彻底崩坏。
于是将一半本源力量转化为时间操作的潘多拉,正式开启了他永无止境的噩梦轮回。
他总是会回到最初,回到米哈伊尔尚且稳定的时候,继续寻找或许从不存在的出路。
知道这将是一条漫长而煎熬的道路,潘多拉苦中作乐着,将自己的能力化作两人曾喜爱番剧中的轮盘模样,以此得到些微不可查的慰藉。
他不能停下,也无法停下。
然而现世的时间并非彻底停止不动,只是相较于他们所处的下位世界,流速被拖长到极致。
潘多拉亚克特经历过不知多少次轮回,为了谋求出路,也尝试遍了各种可能。
他去过港口黑手党,去过侦探社,也去过异能特务科,甚至连组合、猎犬、钟塔侍从,一切能想象到的地方,甚至连借着异能大战的势头毁灭世界的事都做过,却一无所获。
米哈伊尔暴走的时间不断提前,这也说明了他现世中血肉模糊的尸体,已经到达了不可逆转的地步。
直到有一天,当潘多拉亚克特看向因他扭曲的思念,性格早已变得面目全非的米哈伊尔。看到他温婉的笑颜,眼底深藏满满的爱意,惊觉眼前的青年除了那张脸以外,寻不到任何与费奥多尔相像的地方。
他终于意识到,费奥多尔残存的最后一点碎片,在过于漫长的轮回时光中,不知何时,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
那他还在坚持什么
成为本源之后,连死去的权利都被剥夺,他继续前行的意义是什么
费奥多尔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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