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得知真相的总会是无赖派。
津岛修治的偏爱毫不掩饰。彼时,设定剧本的他本人甚至都没能与友人相逢,也未接待过三个从血色日常脱身的黑手党相聚。
他胸腔里惴着与纸片人发展友情的惶恐,但这与拿首领宰做实验不冲突。
或者说,坑害。
屑字直挺挺粘脸上。
正如现在,冷汗不知何时浸透了坂口安吾的脊背,过于正式的着装也因此湿哒哒黏在身上,平添几分不自在。
他强忍住头晕目眩的感觉,等待不断在眼前闪烁的花斑褪去。像被拖出水面的鱼,徒劳大口大口呼吸空气,在尘土弥漫的闭塞室内效果却不甚理想。
堕落论的使用并非没有限制。
很多时候,坂口安吾只能看到默片一样的近期片段,却无法全须全尾从头来过──毕竟人类大脑无法支撑过大负荷,他也不可能接受一样物品十几年、甚至几百上千年的记忆。
不然他就不会来到异能特务科,去考古界发光发热更适合你。
但眼下不允许他如往常一般。
大庭叶藏的家人曾在政府方有过职务,还是公安零这种不简单的身份,那么身为异能力者的他,必定在特务科有过记录。
十年前的特务科没有完全信息化,留下的纸质档案更是严格编码,少任何一份都会被察觉,属于大庭叶藏的那份不可能凭空失踪,最大可能只会是被全新内容替换。
但遇到时间操作类型的异能力者,这种常理恐怕不适用。
他有太多种方法抹除自己的存在证明。
坂口安吾想到这处废弃许久的档案室。
如果说,堕落论能够读取到化作齑粉文件的过去,大庭叶藏的信息将不再空白。
──显然工程量与负担不是一般的大。
坂口安吾强撑着读取的文件销毁前的排列,在错落有致的金属架间,终于找到曾署名大庭叶藏文件的所在方位。
他喉咙艰难吞咽着口水,脚步虚浮,不等缓解使用能力过渡的不适感,指腹捻上某列架子上小山似堆积的尘土。
黑暗在他眼前飞速褪去,多年来被封存的记忆乏味可陈,画面始终漆黑如墨,杳无人烟。
不知过了多久,空洞单调的画面被一声巨响打破,土石粉尘簌簌往下跌落,白炽灯忽闪忽闪重新亮起,早看不出原型的文件也一个个排列归位,恍惚回到灾难发生前,一切都是古板无趣的模样。
如果不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孩子正直勾勾盯着他看的话。
坂口安吾被吓了个激灵。
那孩子的年龄与大庭叶藏记录死亡时相仿,棕黑色卷发不听话的从帽檐下翘起,一双招子灵动的很,却又在下一秒蒙上一层不清不楚的阴影。他漂亮的像话剧主角,适合在聚光灯下受万众瞩目,衣服制式是猎犬同款,草绿色军装穿在身上,像质量上佳的戏服,衬得他稚嫩的小脸平添几分英气。
不用怀疑,他暴露的每一条有价值的信息,都指向他既是大庭叶藏的结论。
是了,那张脸,与太宰治有十成相似,五官轮廓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瞬间松动的注意力让坂口安吾意识涣散,本就强撑的堕落论被迫解除。
不合常理的事情发生了,有一就有二,异样接踵而来。坂口安吾麻木地发现,解除了异能力的他,意识并没回到该去的地方。
过分的紧张情绪,让他喉咙又重复机械性的吞咽动作,胃中炸开被攥紧似的疼痛,也逼着他恍惚的精神归位。
织田君的猜测就要被证实了吗
“你来啦,安吾。”那个孩子笑了笑,眼神空洞,“我就知道最先发现这个的会是你。”
发觉自己入套的坂口安吾“你”
不待他开口问完,少年抢先一步制止了他的话头,“不用跟我交流,我只是一段影像,这一切都发生在过去,而我也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坂口安吾“”那连这种对话会发生也是预测到了吗
可惜少年不会给他回答,他真如解释的那样,像在独自一人录视频,并且提前预测好唯一观众有可能跟他发生的互动,体贴地作出解答。
“你能找到这里,说明你心底已经有了最荒谬的猜测。”少年的嘴角勾了勾,弧度却是代表不悦的向下。
“是真的。”他轻轻回答着。
坂口安吾的呼吸凝滞了。
猜测自己会来这里,完全是不抱希望的排查信息寥寥大庭叶藏的档案,脑中一条被理性抛弃的等式让他与太宰治挂钩,但可能性低到微乎其微,坂口安吾就没指望过它成立。
自己察觉到荒诞是一回事,本人亲口承认又是另一种冲击。
太宰治还真是公安的人,开什么世纪笑话。
少年没有给他消化的时间,他挥了挥手,手腕很快出现一块闪着银白冷光的盾牌。
那盾牌小的过分,坂口安吾凝神,才从罅隙看到内部纵横交错的金属齿轮──那是一块用途不明的轮盘,在大庭叶藏的操作下,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响,覆盖表面的紫色宝石闪过诡异的光。
他们所处的背景又变了。
那个轮盘,是大庭叶藏发动能力的介质。
他让坂口安吾看到一个问题家庭的日常。
显而易见,公安零的身份注定了大庭雅人工作之危险,他没精力投入家庭,没机会管教自己唯一的孩子──更别说他妻子早逝,那个年幼且早熟的孩子生活在一个缺少陪伴与关爱的空旷家庭,独自一人,孤零零读懂了人世的酸甜苦辣。
这似乎为他未来的歧路奠基了坚实基础。
终有一天,年幼的大庭叶藏逃离了,他甚至没动家里一分一毫,独自上路,漫无目的来到了大战后堪称日本最混乱的地界──横滨。
坂口安吾毫不意外看着他一点点步入歧途,被港口黑手党的上上代首领收留,目睹着黑手党间的血腥死亡,又在十五岁那年,癫狂笑着握紧枪支,亲手沾染罪恶。
这确实是太宰治的过往。
前首领太宰治的档案他已经翻遍了,可用信息寥寥,但某些重要节点坂口安吾记得清晰。
譬如说,四年前iic事件,森鸥外的死亡与太宰治的上位,以及异能开业许可证的颁布。
那是特务科最早走错的一步棋。
相比起老狐狸般狡猾沉稳、至少表面很沉稳的森鸥外,最早成为首领的太宰治被很多人看轻。
不论黑的白的,那时很多人认为他是个手中攥紧权力地位的毛头小子,或许有些能力,但急躁把这点优点遮掩了,迫不及待想展现自己,是点哪燃哪的一团火。
烧得轰轰烈烈,实则一盆冷水就能浇灭。
无他,太宰治手下的港口黑手党,扩张速度太快了。
看好戏的人很多。
一般企业都知道,为赚快钱盲目扩张,手中丁点余粮不剩,结果不会好。
资金链断裂,管理混乱,大厦一夕将倾,跑车分分钟变飞鸽,这都是可想而知的结局。
但太宰治像不懂这点道理似的,将港口黑手党运转成一只不知疲倦的饕餮,胃袋里装有黑洞,填多少东西都不见满足。
巨兽贪婪吮吸一切可触及之处的养分,将自身养得膘肥体壮。从最早盘踞在一方水土的地头蛇,逐渐长成体态浑圆、散发诱人香气的上佳饵料。
然而妄图得利的人,自始至终没找到出手时机。
落入陷阱的不是博硕肥腯的猎物,养出的膘也不是软肉,是货真价实的腱子。一拳下来,能把自诩猎人的存在打到王八翻盖。
这翻盖儿一翻就翻倒大片,再起不能。
结果就是日本近海的控制权,落入被他们看轻的太宰治手中。太宰治风评更是两极反转,不管哪边世界,都成了最被忌讳如深的人。
虽然没多少人知晓他的真面目。
很长一段时间,政府方都被惴惴不安的气氛笼罩,怕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一拍脑门,说这位置他坐着没意思,不如现在去把天皇首相掀了,让这岛改个姓。
听起来中二且不切实际,但坂口安吾知道,太宰治率领下的港口黑手党,真有这军备能力支持。
关东地区几乎所有机关单位都落他手里了,别的地方也没差哪去,天皇首相早就有名无实,一个比一个成吉祥物。
还反抗什么
坂口安吾满心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代黑暗帝王成长史──按某些媒体的习惯,他毫不怀疑这种槽多无口的称号会冠在太宰治头上。
但接下来的一幕幕画面,与他的设想发生分歧。
他看到“自己”成功卧底进港口黑手党,武装侦探社的织田先生同样改了行,成为港黑不受重视的底层人员。大庭叶藏就像找到玩具的小孩子,时常乐意与两人混迹一起,下班后沐浴着透过薄雾的月色,前去一家名为的酒店小斟一杯。
三人关系很好,相处时,大庭叶藏的幼稚表现很符合他的年龄,活跃、不死气沉沉、至少不会在有人面前表现出这一点,与他所知道的太宰治气质完全不同。
坂口安吾却知道,这份难得的美好会止步于镜中花水中月。
最大的分歧点到来,iic造访横滨,“自己”任务完成脱离组织,织田作之助死亡,大庭叶藏反叛
坂口安吾有幸看到他乏善可陈颠簸流离的一生,或许是武装侦探社跟政府有联系的缘故,大庭雅人──叶藏多年未见的父亲找到了他。
因职位以及亲属关系,那位正直的公安警察得到儿子洗白前的卷宗,他无法接受现实,相见的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关系彻底断绝。
这对父子的最后一面,是在大庭叶藏洗白两年后的天人五衰事件。
犯罪记录复原的他,被猎犬抓捕归案,或许应了其中某人的恶趣味,本不该参与抓捕的大庭雅人,成为押送儿子入狱的执行者。
画面停止在那一刻。
身形年幼的大庭叶藏跺跺脚,不再安安静静当个隐形人,用踢踏声唤回坂口安吾沉静的思绪,仿佛长久的围观站立搞得他脚跟发僵,必须起来活动筋骨。
再多的冲击,都没有短期内呈现在面前的画面信息量大。
坂口安吾木着脸,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面对。
那一边,还是年幼体态的大庭叶藏轻咳一声,单手托腮,撅了撅嘴,“我是他最大的污点吧,一个在公安任职的男人,多么正直,却有了个罪犯儿子,还被他亲手关进监狱。”
他语气很无所谓,听不出太多情绪,“不过他没机会难过了,身居危职,死的可比我早,即便尝试亲自矫正过一次,结果反而更糟。”
高速转动的大脑,让坂口安吾理解少年话语背后的含义,但更多疑点随之而来,本来清明的大脑又涌入一团浑水,搅得人不安宁。
时间操纵类异能力如果一切画面为真,那么眼前穿着猎犬军装的大庭叶藏,恐怕是重新来过的他。
奇怪的是,最开始没有成为首领的太宰治,似乎并没有这份足以让无数人眼热的时间操纵能力。
──不然他早该在织田作之助死亡时重置时间,而非等到多年后。
“安吾,我讨厌过你。”
少年稍显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响起。
坂口安吾“”
他的语气有些哀怨,被枯叶色簇拥的漆黑眼仁透了层雾,宣泄着不易言表的感情。但这感情跟大庭叶藏本人是割裂的,更像朋友间无伤大雅的埋怨牢骚,而不是牵扯到横在两人之间共同友人的命。
他更应该找人驱车撞他才对。
“得到的东西注定会失去,可我这次连得到都不会有了。”顶着孩子外表的大庭叶藏语气老陈,自顾自地抱怨完,悠悠长叹着气,数落起在他看来变好的发展,“这次你不会来卧底了,织田作也不用在浑水里沉沦,但没人会认得我啦。”
“织田作不用死我很开心。”
他抿着嘴,嘴角绽放的笑容苦涩到不是滋味。
这苦味好像能传播,不多时,细品他表情的坂口安吾也尝到了。厚重的圆片眼镜反着光,遮掩住眼底的晦涩。
太宰治是怎样的人,在旁人口中早已标签化、妖魔化。毕竟没谁真正接近过他,更谈不上了解,只能根据他的血腥手段推测出一个令人发怵的形象。
坂口安吾也不例外。
他与太宰治的接触只有一次。还是四年前,iic事件最后双方领头人秘密会晤,身为参事官辅佐的他战战兢兢站在两人中间,看种田长官与太宰治不见血的交锋,生怕被无形刀光剑影波及的他,显得无所适从。
太宰治很危险,有着与他年龄并不相称的心计手段。
然而方才一通了解,让坂口安吾对他有了全新感观。
这人闹腾起来的时候废话挺多的。
“好了,不说废话了,现在的你也不会包容太宰治的撒娇任性,我不该让你为难。”
坂口安吾心头一突,呼吸陡然加重。
这只是一段影像,对吧
像看穿他在想什么似的,穿着军装的大庭叶藏拍拍裤子,回归正题,表情终于严肃。
“你听好,我不知道这个时间的太宰治会变成什么样,如果用来蒙骗世人的戏剧落幕,那么芥川君和敦君会得到我留下来的错误信息,他们会守候好隐藏在横滨的书但那是诱饵。”
坂口安吾“”这就承认跳楼是假死了
“真正的书,从来都在我手里。”大庭叶藏念叨,“从头说起吧。”
“这个世界的时间重置过,姑且用一周目二周目区分。”他说,“一周目的时候,安吾顺利卧底进了港口黑手党,织田作也成为了底层成员,然后在龙头战争期间,我们成为了朋友。”
“不过这在我十八岁那年戛然而止,安吾你卧底工作结束,回到了异能特务科,特务科还因为iic跟森先生做了交易,换来一张异能开业许可证。”
这些内容刚才已经放过一遍了,少年耸耸肩膀,“所以织田作就被坑死啦。”
“我到时候要怎么处理那群幽灵也是问题”
“总之,森先生容不下我,一石二鸟,把我赶跑了,之后我就叛逃去了武装侦探社,当了两年好人。”
“那年横滨遇到很多危机,组合,死屋之鼠,最麻烦的是天人五衰,造成的混乱不比把世界扔进洗衣机里轮两圈简单。”
“这个世界无法承受本源更迭,濒临毁灭,只是谁也不知道。”
“我进监狱是为了正面与魔人博弈,但我父亲不这么认为。”
“那时的他,不知从哪得到了书,或许是正义感驱使吧,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他却想挽回什么。”
或许是早逝的妻子,或许是步入歧途的儿子,亦或是单纯的大义,力量在手的同时被热血激发,想拯救迈入毁灭边缘的世界。
笔尖在空白纸页上落下一点。
然而时间并没有朝相反的方向奔去,受外力影响的本源失了控,狂暴嘶吼着,几近将本就混乱的世界撕扯殆尽。
──临到头来,这份狂暴拐了个弯。
无人知晓,失控的本源自发寻找到承载它能量的躯体,而被书写话语中心的“主角”,因特殊能力拔得头筹。
太宰治是在默尔索监狱失去意识的。
种种巧合下,世界平安回档,代价是一个年幼懵懂的孩童,死神名簿上的姓名被划去了,永远的。
书写这一切的人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谓重生,不可能轻而易举改变一个人的本性,没有那段记忆的大庭雅人按部就班当着他的公安零,尽职尽责,也再次忽视家庭。
但这次的大庭叶藏不同。
承载了“书”的他,过早展现出对这份能力的使用权,也早早上了重点关注名单。
他没机会被丢在角落兀自发霉,打小身边就围着一群老爸的公安部下,可惜熏陶多年也没能熏陶出味儿来,好竹出歹笋,心性没能正到哪去。
于是他就被猎犬盯上了。
“人间失格,我最原本的异能力,在我十二岁那年觉醒了。”大庭叶藏说。
那时的他即将前往猎犬报道,兴致缺缺的孩子穿上特制军装,难得提起些难以言说的兴致。
一切戛然而止。
“无效化能跟书本身产生特异点,我因此拿回时间重置之前的记忆。也是在那时,追查黑葛案的大庭雅人、我的父亲死在我拿回记忆前。”
“我留下这份回忆是为了等你,只有你,安吾,只有你能发现我残留的信息。”
“我不能去猎犬,不只是为了救织田作,天人──是──滋滋────”
不知因何缘故,刺耳的电流杂音陡然响起,隐去最关键部分的声音,坂口安吾什么都没能听清。
等杂音褪去,少年的话语已经进行到下一阶段。
“魔人就不用管了,到那个时候”
“大概早被我杀死了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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