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钵街”,这个称呼最近才在横滨居民之间流传开来。
那是两年前异能大战的末期,灾难毫无征兆的降临了这片土地。伴随着几乎要刺穿耳膜巨大的轰鸣声,炽热的黑色烈焰瞬间吞噬了四周一切。所及范围内无论是生物还是只能寂静矗立的建筑,都随着剧烈爆炸一同消失殆尽,彻底从这世上抹去。
爆炸给这片土地上留下了巨大的疤痕,随着时间流逝,因战争流离失所的人们在这场灾难残留的遗迹上擅自搭建起了房屋。
他们在这片混乱地域中苟且求生,破旧简易的房屋成为了唯一的栖身之所,就这样逐渐形成了擂钵街的雏形。
而擂钵街,仅仅是属于横滨贫民窟的一小部分罢了。
将面具逆时针调转90度,横着遮住半张脸,悠哉悠哉吃着可丽饼的男人与他所处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身着高定紫色条纹西服,常人难以驾驭的颜色穿在身上竟意外的合适,像是什么从油画中走出的人物。只是那张过于偷懒的面具破坏了这种气质,五官被简化到极致后剩下的只有恐怖。更别说这上面完全没有任何可以换气的孔洞,让人不禁怀疑面具的主人是否不用呼吸便可存活。
男人坐在附近难得干净堆砌在墙角的杂物箱上,细碎阳光透过破损的塑料遮光布落在他身旁,随着些许微风不断闪动着。
他随手丢掉包裹可丽饼的餐纸,舔掉粘在嘴角边的奶油,仰头伸长的手臂,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在送走一大早前往异世界签合同开店的费奥多尔后,津岛修治也不情不愿地挣扎着起了床。他登录了自己的管理员账号,把本体丢在屋内跟基友本体一起挂机,以潘多拉·亚克特的身份来到了横滨。
为了防止被紧盯他的欧洲异能特务官方抓住小辫子,他甚至换掉了款式帅气的默认皮肤,随意穿了身跟面具搭配起来不那么违和的西装,将潘多拉·亚克特的特征尽数隐藏。
文野世界的横滨与现实世界最大的区别,在于后缀多了“租界”二字。
异能大战结束的过于突然,逼迫各个国家不得不做出最糟糕的选择。以至于不少在外征战的士兵惨遭抛弃,甚至连Mimic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留在横滨本土的人们为了生存,终是将这座城市拉下水,在藏污纳垢的阴暗角落中苦苦挣扎。
“嗯……果然完全不一样呢。”
津岛修治咂咂嘴,回味着可丽饼甜美的香味。他将面具扶正,三个空洞的黑色圆圈取代了眼睛与嘴,遮盖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
他的目光转向擂钵街边缘,目光所及之处是顽固而坚/挺矗立在一旁的骸塞。即便外表而言已坑坑洼洼被狠狠摧残过的模样,多年来却始终没有倒塌的征兆。
刨除港口黑手党那五栋过于夸张气派的高楼,整个横滨就数它最为显眼。
津岛修治晃着悬空的双腿,自言自语感慨着,“上次来圣地巡礼的时候完全没看见有这种东西……破败成这样子还没塌真是奇迹。”
他似乎感受不到四面八方传来隐晦却满赋恶意的视线,轻松躲过几位将他视为肥羊的扒手,修长的双腿迈开,逐步朝骸塞方向走去。
大抵是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都练就了逢吉避凶的眼力,几次试探性的出手被躲过去后,没人再敢招惹这个疑似脑子有病的诡异男人。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疯子,以及被疯子爆发后残害致死的尸首。
混乱无序之地是法律无法触及的领域。
津岛修治脚步轻快地踏过横在路中央的巨大管道,踮着小碎步自各类杂物上掠过,身形轻盈到不像是个身高一米八几的成年人。
特属于儿童的幼稚感放在他身上并不违和,仿佛这个人本该就是这种性格似的,让人心生无奈。
男人的脚步某一瞬间停驻,他摇摇晃晃站在歪斜的垃圾桶上,将手横置在额头前,做了个环视四周的动作。
目光所及之处寻不到半个人影。
“哇啊啊!”津岛修治忽然惊叫出声,脚下遍布锈迹的垃圾桶无法承受一个成年人的体重,猛的塌陷下去。连带着他本人也差点栽入垃圾堆中,与腐败变质的食物残渣作伴。
在他身形下陷的同时,一枚子弹紧挨着他的头皮呼啸而过。风压擦断了几根柔软微卷的黑色发丝,令它们自半空中缓缓飘落而下,却没能造成更大的伤害。
一阵沉重的嗡鸣声过后,子弹没入他不远处野营房的铁皮中。
津岛修治似乎并没注意到这些,也不知道自己上一秒差点原地暴毙。他肢体语言间充满了嫌弃,飞速后退着远离了臭气熏天的垃圾堆,勉强找了一处较为干净的地面落脚。
他隔着厚重的面具捂住鼻子,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毫无作用,只能讪讪地放下手。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透过完全不透光的面具视物的,津岛修治猛的低头,抬起一条腿注视着鞋底粘上的污物,语气颇为怨念,“啊,鞋子脏了。”
又一发子弹紧擦着他的脖颈飞过。
顶着潘多拉壳子的津岛修治似乎终于察觉了什么,他疑惑地直起身,漫不经心的态度褪去,视线若有所思地略过不远处的遮蔽物。
从刚才开始,在附近流窜抢夺食物地盘的流浪儿不见了踪影,蹲在墙根抽着烟神情凶恶的男人也钻入屋内。无形的结界以他为中心笼罩了这片区域,将嘈杂喧嚣隔绝在外。
“出来吧。”
他静默注视着从掩体后出现的人影,那个拥有暗红发色过于年轻的少年正是此次袭击他的杀手。
——织田作之助。
津岛修治将手掌置于胸膛之上,感受着那颗不知疲惫为何物的器官运作时的响动,面具下的嘴角绷直,名为茫然的情绪将他淹没。
心跳并没有预想之中的紊乱,它依旧在那强劲有力的“噗通、噗通”跳动着,仿佛只是一枚维持身体运转的机械,没有任何承载感情的功能。
他看到少年被一片死寂填满的蓝色眼睛,空洞虚无,从中看不到任何微弱的感情波动。仿佛在黑暗中浸润已久,认命般的沉寂在黑色的摇篮中,不再对光明做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完全无法想象这样的他,跟后期被太宰治称作“治愈系”的男人是同一人。
差距大到如同将黑时宰与武侦宰对比。
虽说早就从小说的途径知道了杀手时期织田作的状态,津岛修治还是忍不住咬紧下唇。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织田作之助,杀手界少见不隶属任何势力,从未失手的自由杀手。”他的声线有着些许微不可查的颤抖,似是在隐忍什么,简单阐述着已知的情报。
“其实我应该早点来见你的。”
“……”
织田作之助握住枪柄的指尖微微施力,并未因对方试图闲聊的态度放松警惕。他浑身紧绷,被细碎刘海遮挡住的眼神逐渐认真。如有必要的话,下个瞬间可以立刻出枪,终结这种过于诡异的和平场面。
如果说能躲开第一发子弹只是巧合的话,第二枪依旧未中目标,他便知道这次的任务目标情报有误。
这个带着面具的男人绝非雇主给出的信息那般是什么普通商人。能若无其事地避开两发来自视觉死角的子弹,他极有可能是经验丰富的异能力者,早在无数次对战中将警觉刻入骨子。
自己早在潜伏至目标附近时便暴露了。
似乎是察觉到年少杀手的警惕,津岛修治挥挥手示意自己并没带任何武器,自说自话得将他的名字拆分成奇怪的模式,“啊请不用在意,我知道我们目前是敌对状态,织田作不会轻易跟我说话的,所以让我来说就好。”
他的语调急转直下,低语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话语,比起向旁人解释,更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心中的某些执念。
“只是想到,惧怕寻找某个连存在都不能证明的真实……明明知道一切都是虚假,却还是尽可能拖延揭露真相那一刻的到来的自己……”
津岛修治深呼吸,让氧气在肺泡中充分与血液结合,缓解了突兀出现窒息般的胸闷感。
“有点傻。”他这样总结道。
太宰治曾经拥有过一份最诚挚真切,却也铭刻入骨髓的沉重友情。只是这份情谊随着世界线的抹消一同消失不见,名为津岛修治的个体无论怎样追寻,也无法触及到它分毫。
毕竟是连存在证明都没有的东西。
“在那之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他注意到了织田作手中直对自己黑洞洞的枪口,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神晦暗不明。
心脏仍在跳动。
银白色的轮/盘瞬间出现在左手腕,津岛修治从中抽出那把特制的银色手/枪,“咔嚓”一声拉下安全装置。
空气愈发焦灼。
注意到织田作之助的瞳孔有了瞬间的紧缩,因警惕他未知的异能效果做出了暂不出手的决定,津岛修治轻笑着,觉得能让对方心生警惕的自己十分荣幸,“你的雇主情报有误,我并不是普通人。”
“而我来这里的原因……”他苦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装出一副很是头疼的模样,似乎理由真的过于难以启齿。
他拖长尾音,酝酿许久后,才以平板僵硬的腔调快速说着:“是被一只掉入醋缸的咸鱼老鼠坑了。”
借口。
“那家伙疯起来会做出什么事连我都预测不到,所以决定顺着他的愿望,来跟织田作打一场。”
骗子。
内心深处的自我唾弃着。
费佳只是过于熟悉他的本质,知晓他面对真正在意之物的被动,永远以逃避的方式躲避那些触手可及、对他而言却过与幸福温柔的感情。
如果没人在身后推动,津岛修治永远学不会主动抓住落入他掌心的光,只会任由它们从指缝中滑落,被他身处的黑暗与绝望吞噬。
仅有的一次声嘶力竭的挽留,结果却是徒劳。
津岛修治直面瞄准自己心脏的枪口,鲜红色的弹道提示自织田作之助手中的枪支蔓延,虚幻的光柱穿透他的躯体。几秒过后,穿膛而出的子弹便会沿着弹道轨迹将他射杀。
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轻阖双眼,摆出了全盘接受的姿势,等待着那一声宣判的枪响。
因为太宰治本就是这样的生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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