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并没有选择屏蔽痛觉。
他在死亡的瞬间将自我意识抽离, 让这具原本承载他g功能的躯壳彻底化为平凡的肉体, 被抛弃在当前世界。
如同从枝头坠落的腐烂果实,腥臭汁液四溅,软烂果肉外翻, 任何人看到只会嫌恶地捂住口鼻。
除了那些神色震惊的警察们。
东京铁塔四分之一塔面被炸毁, 两位身份不明的男性先后从顶层坠下, 引发的骚动足以连续几天登陆日报头条。
他跟修治的离开, 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不小的烂摊子。
警察体系的内斗姑且不提, 东京铁塔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一番扯皮后,肯定会全权归属公安负责。
连环杀害了五名青年,安置炸弹的真凶井原敬二,早在最初便从东京铁塔上一跃而下。但这究竟是畏罪自杀,还是在争执中被谁推搡而下,真相如何已经无从得知。
在他背后充当犯罪顾问一类角色的石田彰, 没隔多久也紧随其后, 成为了高塔之下的第二具死尸。他手中死死攥着一截绷带, 在无数警察的注视下跌落至坚硬的水泥地面。血肉模糊的尸体连人形都难以分辨,绷带缓缓飘落,覆盖住裸露在外的肋骨, 完全看不出他死前脸上的笑容是多么恬静。
这起案子如果交给警视厅, 搜查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他们没有大庭叶藏这条极为重要的线索, 针对东京铁塔上空出现的不明势力武装直升机, 仅仅是想要查清来历就是极为困难的事。
事到如今, 有资格跟港口黑手党谈条件的官方势力已经所剩无几。
警察厅后续将针对疑似大庭叶藏的第六位受害人展开调查,以他们的实力,想要查到井原敬二曾是“黑葛”成员这点并不难。而这一系列事件中,能让他如此执着的大庭叶藏是否真的在当年的爆炸中身亡,恐怕会在负责此案的公安警察内心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然而宫野真守毕竟是太宰治的假身份,在他根据两人的遗留信息摸清当前局势之前,恐怕不会主动踏入米花市半步。
费奥多尔虽说主动帮忙处理了港黑事务,但他毕竟没有相关经验,很多不方便决策的事只是暂且搁置,尽数堆积到回归的首领宰面前。
完全没给社畜首领太宰治留任何缓冲的时间。
待他处理完港黑内务,也该差不多理解了管理员这一身份代表的意义,太宰治便不得不起程前往波洛咖啡厅稳固服务器。
但那时的他已经彻底掌握g账号功能,完全可以利用二重幻影的变形能力更改自身dna。公安即使怀疑宫野真守跟大庭叶藏的联系,暗中得到他的基因样本,对比结果也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
如此一来,公安的搜查也就到此为止了。
哪怕他们知晓了那架武装直升机隶属于港口黑手党,也无法针对港黑开始调查。
一切转折将在四年后。
那台将津岛修治和费奥多尔对话完整录下的摄影机,已经在新一轮的爆炸中跌落至无人能发觉的死角,待四年后的东京1200万人质事件中才得以重见天日。
而费奥多尔借由井原敬二之手,利用软盘植入公安内部存储机密信息的电脑的某个程序,则会在库拉索盗取卧底名单之后开始运转。那份程序的内容足以让公安重视到同异能特务科交涉,到最后,猎犬也不得不牵扯其中。
真正的好戏,届时才会开场。
费奥多尔并未重塑“罚”的肉身,拜津岛修治那无法自控的人间失智所赐,他不得不常年用g号避免自己中招,直接以意识体的状态接管了挂机中的玩家号。
两边世界的流速在刻意调试后完全一致,自己跟修治在beast世界线待了多久,源世界也过去了相同的时间。
挂机中的玩家账号会按照设定好的流程自主行动,遇见无法靠现有程序解决的特殊事件时,则会发送信息给本体,全权交由本人处理。
如今时间线并无什么需要维护的地方,两人的落脚处又选在了远离横滨的东京,挂机日常也只是全职主妇般的买菜做饭打扫卫生。更别说津岛修治为了全力跟beast线的纪德对战,直接选择让玩家号下线。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内,太宰治这一存在彻底成了具尸体,天天在主卧床上躺尸,完全不需要挂机中的费奥多尔照顾。
顶多就是看身上落灰了给擦擦。
得亏掉线状态不是真的死亡,只是时间被彻底停止而已,不然尸体腐烂会是个大问题。
费奥多尔顺手将手中的土豆胡萝卜塞入冰箱,又把新购置的鸡蛋塞入架子,将原本空荡荡的冰箱用新鲜食材填满。他重新覆盖玩家号数据的时间点比较巧,正赶在挂机的自己买菜回来后,索性顺便将手头的活忙完。
待一切收拾好后,他这才冷着脸随意坐在沙发上,思索着基友可能前往的地方。
没有去主卧查看的必要,因为津岛修治根本没有回到源世界。
那只鸵鸟精似乎也明白,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行为会在算总账的时候讨不了好,心虚到连家都不敢回。
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靠冷处理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津岛修治知道,自己若是随便找个同级世界躲藏,跟智障女神一起打巨蛙也好,和无头骑士一起在池袋飙车也罢。回来后面临的将是怒意成百倍叠加,疑似借题发挥,故意给自己打上病娇标签的饭团一只。
毕竟费奥多尔想在他身上实践那些限制级本子剧情很久了。
这种时候唯一能逃过一劫的方法只有
以进为退。
回归孩童体型,斜坐在沙发一侧沉思的费奥多尔半阖着眼,将挂机期间好不容易长平整的指甲又一次啃秃。他随意舔去指尖渗出的血珠,丝毫不在意强行撕裂皮肉的痛楚,勾起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置换成津岛修治的位置思考,确实很容易就能得出答案。
他很期待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费奥多尔睁开眼,察觉到颈窝处仍有些许温度残留,血液不通畅酸麻的刺痛感久久不能散去。置于天花板正中央的烟感探测器正在闪着红光,空调运转的嗡鸣声充斥满这间不大的房间。所幸的是两人昏迷的时间并不是很久,这点冷风还不至于吹感冒。
他下意识想调出系统面板,熟悉的界面却并没有依照他的想法在眼前出现,发动异能力时游走在四肢百骸的能量一同消失不见,这才确定自己是真的成功回到现实中。
没有异能的感觉真爽,连空气都比那边清新了不少。
衣物布料同床单的摩挲声响起,费奥多尔起身,将目光投向背对着他坐在床沿的某人,随意问道“怎么突然想回来了”
“想起我的皮卡丘泡面再不吃要放坨了。”
津岛修治神色淡然,头上仍顶着那顶跟黑西装并不相称的毡绒帽。他抿起嘴,指尖不自然地绕着圈,假意将注意力放在不远处桌上正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泡面上。
“你应该知道,那边世界无论过多久,于现实而言都是一瞬间而已。”
“嗯”
长靴与地毯接触的声音被尽数吸收,费奥多尔避开地上散落的常服,绕到酒店大床的另一头。他脚步在津岛修治面前停驻,缓缓俯身,冰冷的指尖略过他缠满绷带的脖颈,轻抚上对方细腻光滑的面庞。
“是什么不能跟我说的理由吗”
“”
津岛修治被面颊突兀传来的凉意刺激得一哆嗦,他急促地抽一口气,被迫同费奥多尔对视。
黑时宰的绷带早因不适提前拆下,他被凌乱刘海阻挡的眼眸不再犹豫,坚定地对上了对方的视线,开口道“我做不到。”
做不到任由费佳被孤独吞没,独自一人怀抱着无尽的空虚死去。
费奥多尔自然能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眼神微暗,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倾向,“这样啊”
“生气了”津岛修治故意歪着头,拳头虚握,轻轻怼到费奥多尔胸前,做出了准备拳击的动作。
“我还不想当ii美。”
“欸费佳你应该说没有哦才对。”
费奥多尔原本抚摸他脸庞的手向上挪动,眉头微皱,径直捏住他的脸颊肉向外扯动,“这种时候我不想跟你玩梗。”
津岛修治立刻吚吚呜呜怪叫起来。
费奥多尔松开手,顶着对方湿漉漉的目光,安抚似的揉了揉他被捏红的脸蛋以示歉意。
他太了解自家修治了。
平日里的作风皮起来能毁天灭地,总是挂着一副开怀笑脸,故意犯蠢起来完全不拿自己的颜值当回事儿。即便如此,被他外表蛊惑的女性也不在少数,大学去日本以后每天收到的情书更是没断过。
但是没有人能真正读懂他。
毕竟现实世界里没有织田作之助,没有坂口安吾,身为原型的文豪也早在时间的洪流中湮灭。而动漫角色的性格萌点只存在于二次元,所谓毒舌、天然、傲娇、病娇这些属性放在现实中是会被排挤的对象,更甚者送入精神病院也不是什么问题。
这世间庸碌的众生,有什么资格跨过他走进津岛修治的内心
“害怕吗”费奥多尔的手指轻抚过对方垂落在眼前的一缕发丝,制止了他装疯卖傻的行径,“我是不会离开的。”
津岛修治动作微顿,踌躇着回答,“或许吧。”
所有得到的东西,注定会失去。对于珍重到连触碰都不敢的事物,他会选择隐匿自己的存在,远远守护。只要能看到它依旧完好,对于津岛修治而言,这便是最为幸福的事了。
只要不曾得到,便不会失去。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珍重之物自己吭哧吭哧主动将他吞没,被名为幸福的感情拥入怀中之时该做何种应对。
津岛修治只会蜷缩入自己构造的坚硬外壳中。
“就这样将所有感情拒之门外,真是你的风格。”费奥多尔似是在感叹,言语间多了几分无奈。
“因为一起坠落的话,就好像我在说愿意陪着你直到世界尽头一样,太露骨了。”
“那你愿意吗”
“”
一阵长久的沉默,津岛修治只是嗫嚅着唇,始终不肯吐露半个字眼。
“修治,看着我。”费奥多尔语气强硬,逼迫对方直面这个不得不剖析内心才能回答的问题,“为什么做不到让我独自坠落”
这种事,你自己很清楚。
所以拜托了,至少这次不要逃避自己的内心。
津岛修治幅度极小地点点头,他声音干涩沙哑,犹如迫切需要雨露滋养即将枯萎的花,“最开始就知道,这样的结局无法避免,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当世界上仅余两人的时候,自己便失去了任何选择的可能。
在黑暗中徘徊的时候,是他一直陪伴在身边,不离不弃。在黑暗中驻足的时候,是他将仅有的温暖传递,互相搀扶。在黑暗中哭泣的时候,是他揩去咸涩的泪水,亲吻肿胀的眼颊。
津岛修治不会孤独,因为承载这种感情的心房,早就被另一人填满。
“总是逃避,这样对费佳不公平所以我回来了。”他说。
“这个答案,我想在现实世界里回答。”
只有在这里才足够镇重。
他缓缓搂住费奥多尔的脖子,指尖颤抖地揪住披风边缘的绒毛。深不见底的鸢色瞳孔被朦胧水雾覆盖,恍若容纳了万千星辰的银河,隐隐有着星星点点的微茫流转。
这是津岛修治从未有过的体验,心跳彻底失序,即便自己竭力去控制它鼓动的频率也无济于事。对方一定也察觉了这点,两人前胸紧贴,单薄的s服无法阻碍他们被彼此的温热虏获。
费奥多尔眼眸难以自制地睁大,炙热的呼吸逐渐打上面颊,而看到他难得惊愕表情的修治心满意足地阖上眼,嘴角挂上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虽说早就预测到会发生这种事,实际经历时的冲击力远比幻想中强得多。
他修长的手指插入对方被绷带覆盖的发丝,脸颊不经意间染上一层薄红,就这样闭上眼,缓缓俯身。
如同娇艳欲滴的盛放玫瑰,晶莹露水亲吻着它散发馨香的花瓣,是爱怜,亦是对美丽之物最虔诚的祷告。
直至与另一双温润的唇瓣相接。
在黑暗中前行的孩子终于停驻脚步,他们不再眺望深渊对面遥不可及的灯火,不再奢望永远无法触及的光。他们十指紧扣,将对方灰败的心脏涂抹上自己的色彩,让它得以重新在胸腔中跳动。
只要永不分离,彼此即是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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