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太宰治送到酒吧之后, 中原中也把车开到了海岸旁。在咸涩海风的吹拂下,少年注视着黑暗中的波涛大海许久,之后便再次回到了港口黑手党的总部。
往常工作结束后, 他通常会回到自己的住所, 倒一杯红酒, 欣赏着横滨的朦胧夜色。直到身心皆得到放松再和衣休息, 等待第二天早上晨曦的降临。
只是他还是放心不下重伤残疾的搭档,准备在本部等候着,待他回来之后再说。
毕竟那条青花鱼整整三个月没有离开大楼一步, 回来后怕是连拿钥匙开门的力气都没有。
没有人恶意惹怒他的日常,说实话有几分不自在。
橙发少年踏入电梯, 无意识地摁下了太宰治办公室所在楼层的按钮。直到电梯门敞开, 见到走廊摆设并非是自己熟悉的模样, 中原中也这才反应过来异样。
只是不待他重新选择正确的层数,视野中两名基层成员便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力。
带有皮质手套的手指在半空中停住, 自己办公室楼层所在的按钮并未亮起。中原中也脑海中混乱无比, 矗立在正缓缓闭合的电梯中,沉默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那两名基层成员费力抬着一个过于巨大的箱子,在走廊上匀速挪动着,目的地显然是太宰治的办公室。
有什么地方过于违和
零碎记忆在脑海中疯狂闪现,恍惚间,似乎有什么呛鼻的火焰缭绕出的烟尘弥漫。那种气息混杂着些许花朵馨香,在诸多过往的画面中浮现。
是了,太宰治基本不会将港黑主楼当作快递的收货地点,即便他是首领的心腹, 这种举动也太过失礼。
唯一一次, 是那份疑似米哈伊尔亲手制作的蛋糕, 紧接着是一束赠送人不明娇艳欲滴的黄玫瑰。那束玫瑰很快便被情绪不正常的少年点燃,在火舌的吞噬下成为了一堆灰烬。
这一幕即便是现在也记忆犹新。
那两名成员搬着的箱子表面干净无比,没有任何产品应有的标识,更别说寄件时的层层包裹,甚至连快递单也并未见到。
简直像是被什么人亲自送到了主楼似的。
中原中也一把将电梯门推回,疾步冲向前去,出声质问道“这是什么”
那两名基层成员显然被突兀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脚步不稳,差点就要狼狈无比地跌倒,最后不得不将沉重的箱子暂时搁置在地。
其中一人擦着汗,立直解释说“中原大人,这是刚才送到前台的快递,没有任何单号,只说是给太宰大人的。我们检测过了没有任何危险物品,所以就拿上来了。”
“给我看看”橙发少年难掩心底的焦躁,用重力径直将纸箱和防震泡沫毁去,露出其中装载的某物。
“轮椅”
中原中也脸色有几分讶异,将悬浮在半空中通体漆黑的轮椅放下。
那是驾无论造型还是实用性都比太宰治现有的要强上许多的轮椅,两侧滚轮有机车车胎大小,大半部分被质地坚硬的保护壳掩盖。单从外表而言,是驾极具设计感、宛若电影中未来高科技产物一般的存在。
他甚至在底部看到了履带,难不成是要太宰治坐着这架轮椅上战场
思绪间,电梯门敞开的摩擦声在身后响起,沉闷滚轮声接近,缓缓在中原中也的身后停驻。
太宰治疲惫地挥挥手,示意在此的几名手下离去。待空旷走廊中只剩下两位年纪不大的少年时,这才开口询问道“中也,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啧,还不是担心你这个混蛋,早点养好伤早点站起来啊。”用重力把走廊的纸盒残渣与泡沫屑收拢,中原中也将满地狼藉收拾干净,目光不经意间略过精神愈发萎靡的搭档。
黑发少年身上又多了不少伤痕,原本洁白的绷带也染上了血迹与灰尘。
“你是去打架了吗,这么多伤”
“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太宰治摇摇头回答道,之后虚按下前行按钮。他在搭档收拾出来的走廊上继续向前驶去,直到被那架刚从箱中拆出的轮椅挡住去路,这才放轻声音呢喃着,“多谢了,不过我大概是没什么机会,以后不能再及时帮你控制污浊了。”
“对不起。”
“”
中原中也插入口袋的手指一缩,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太宰治,他刚才在说“对不起”
“轮椅这种设计倒是比市面上的所有款式都超前,下方的履带应该能方便我独自上下楼梯吧。”瘦弱的黑发少年若有所思地观察着这台造型很合他心意的轮椅,在诸多纸箱碎屑中找到了一处不起眼的俄文签名,露出了然的神色。
“原来是米哈伊尔先生送来的是歉礼吗”
他试着让这台轮椅前倾,通体漆黑的轮椅开始自动前行,轻而易举连同缀在身后的少年一起拖走。
仅仅靠躯干就能操控前行方向,倒是很人性化。
太宰治的面庞难得展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他彻底无视了跟在身后沉默不语的搭档,兀自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大门在两人进入后关闭,将走廊与室内分割成两个空间。
中原中也毫无征兆地开口,打断了搭档的沉思,“我受够了。”
“嗯”
太宰治疑惑抬头,下一瞬间局势突变。
领口被粗暴拽起,只能依靠轮椅行动的少年被迫顺从着这份拉力起身。他双脚艰难地搭在地面,却始终无法真正撑住身体的重量,只能无力垂落着。
中原中也不再隐忍在心底潜藏两个多月的怒火,如同过往每一次争吵那样,紧紧拽住太宰治的衣领。
他神色晦暗,宝蓝色瞳孔中的怒意弥漫,低声怒吼道“不要摆出一副对不起谁的模样,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面孔,别开玩笑了”
“中也,放手。”太宰治难受地皱起眉头,声音虚弱。
“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恶心到令人作呕。”橙发少年怅然一笑,声音有几分哽咽。
但他很快收敛了这部分情绪,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胸腔的酸涩,用低沉沙哑的嗓音威胁出声,“你以为最了解你的人是谁啊,我可是你的搭档以后再敢露出这样恶心的一面我就杀了你。”
太宰治“”
面颊毫无血色的卷发少年突然勾起嘴角,一字一句道“搭档别开玩笑了,你什么时候了解过我”
他无法施力的双手费力握住对方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抗拒之意明显,虚弱无力的声线逐渐变得嘲讽意味浓厚,“不过是被首领强行安排到一起执行任务而已,除此之外能有什么关系”
太宰治裸露在外的左眼被哀伤所笼罩,即便是注视,都能察觉到那之中隐藏极深的凄凉。
仿佛是溺水之人,放弃了最后生的希望。
他薄唇轻启,声音轻到微不可闻,机械般阐述着与太宰治这一存在丝毫不相称的愿景,嘴角的弧度令人感到心悸。
“我有一个小我五个月的男朋友,他是我唯一的爱人,梦想是我开诊所他开咖啡馆,年龄合适了就结婚。我想在东京大学医学部继续读书,顺利完成学业,体验正常人应有的人生。我厌恶杀戮,厌恶暗世界的一切,因为我想成为的是救死扶伤的医生,而不是染满鲜血的刽子手。”
少年短促地换气,承载了无数恶意的混乱在他眼底绽放。
他呢喃着,“然而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有机会的话我想永远离开横滨,没有谁比我更憎恶这座城市了。然后在某处无人知晓的地方就此沉睡,不要再受到打扰”
不要再让他的感情一次又一次被重置了。
中原中也表情僵硬无比,任何想说的话语都宛若千斤重,只能哽在喉头,“你”
“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有什么资格说是我的搭档”
太宰治声音冷硬,全盘否认了他们这对港口黑手党最出名搭档过往的一切,否认了双黑的称号,“还是说,中原君是在恨我”
少年眯起眼,笑容格外灿烂,但是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宛如淬了毒的利刃,狠狠攻击向曾经互相托付后背的搭档。
“毕竟当初要不是我的干预,你现在还是羊之王吧啊,也不对,那么弱小的羊群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在龙头战争中存活”
衣襟传来的力道消失,太宰治猛地跌落在地。他狼狈地低下头,等待着一记重拳落在脸颊。
风压自耳侧传来,将他鬓角的发丝扬起,却始终没能等待到意料之中的疼痛。
他不敢去看中原中也的表情,只是隐约能感到对方正在竭力抑制着怒火,粗重地喘着气。
像是意识到了自己所做的都是无用功,太宰治就是个怙恶不悛的混蛋,从一开始就是如此,不存在任何被开化的可能。
中原中也转身愤然离去,办公室大门在他发泄似的力道下轰然关闭,剧烈的撞击声在耳畔回荡,久久不能散去。
陌生的脚步声出现,黄色军服衣摆在随着青年的前行扬起。
不知何时,房间内出现了第三个人,欣赏够了不久前上演的闹剧后,这才从帷幕后显露身形。
“说那样的话没问题吗”来者在太宰治的身前停驻,指尖搭在遮掩住面庞的骨白面具上,轻声道“你的搭档,被那通话伤得很深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跌落在地无法靠自己爬起来的少年嗤笑着反驳,“毕竟要是让小矮子继续留在这里,他可就要变成一滩黏糊糊的蛞蝓尸体了。”
青年耸耸肩,发出一声喟叹,似是在感叹对方如今凄惨的模样。
如同主人对待自家利爪被拔去不听话的幼猫,惹人怜惜的模样令他心醉。
“好久不见了,小治。”他说。
那正是消失已久的潘多拉亚克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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