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漆黑卷发在咸涩海风的吹拂下, 不断在青年被绷带覆盖的脸侧飘荡。就连他肩头披着的风衣也是同样,在背后随风舞动,与脚下律动的树梢阴影拥有着相同的频率。
神色冷冽的卷发青年避开了部下们的视线, 独自一人来到了小巷逼仄的角落,强忍住声线的颤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即便是艳阳高照的白日, 沉闷的气氛也始终笼罩在这座港口城市。
陌生来客造访, 如同隐藏住身形的幽灵, 躲避开了港口黑手党眼线的同时,还袭击了守卫最严格的武器库之一。
坂口安吾失踪,织田作之助拿到银之手谕奉命调查此事,一切都跟记忆中的相同。
但是不知为何, 不安感始终挥之不去, 自从那一日他跟织田作和安吾在分别后,这种风雨欲来的预感便席卷了太宰治的神经。
明明他有救下织田作之助的把握。
冷静,必须得冷静。
费佳也恢复了记忆, 森先生还好好当着港黑首领,只要再救下织田作, 他这一次终于不用失去重要之人了。
青年背靠在冰冷墙壁上,任由体温飞速流失, 注视着一步之外落入巷内的阳光中灰尘起舞的画面, 不经意间皱起眉头。
为了瞒过潘多拉亚克特的监视,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已经掌握了全部轮回记忆,他必须得装作跟以往轮回相同的状态,不对事件发展做出过大的变动。
这种情况下,想要救出织田作和孩子们, 同时不能给森先生的港黑造成太大麻烦, 只有一个选择。
由自己一人, 凭借着这副不死之身,亲手解决掉iic。
这也是他主动向潘多拉亚克特发起交易的原因,不然仅凭借着那具四肢皆废的残破身体,根本无力阻止悲剧重演。
出手的最佳时机,是织田作与iic首领纪德第一次在美术馆碰面过后,与安吾最后一次在内见面之后的夜晚。
也就是今夜。
他不敢让事情发展与过往有太多差别,即便早就知道iic的据点所在,自己也无法过早前去。
必须得忍耐,只有线索充足了,他才能有合理的理由出手。
不然的话会暴露的,会让那个男人知道他隐藏起来的秘密,到时候甚至连费佳也可能被发现。
潘多拉亚克特若是发现了仍旧活着的费奥多尔,会不会亲手将他杀害
作呕感直冲咽喉,太宰治在小巷的阴暗角落攥紧胸口,后背倚靠着墙面,脱力般的逐渐滑落。
数百次的轮回中,每次只能得到零散记忆碎片的自己,并不知晓iic事件的全貌。但是这次不同,轮回中的所有记忆一同苏醒,不仅仅是港黑最年少干部的身份,甚至连他成为杀手的部分也一并找回。
即便残废的身体恢复如初,但是自己毕竟因为伤病坐了整整一年轮椅,根本没时间重练回身体素质。想要与纪德对战并且成功击杀对方,以单纯的体术恐怕很难做到。
更何况,哪怕每次轮回都会将孩子们安排到安全的地方,但是森先生也总会为了异能开业许可证,向iic透露出他们的藏身地点。
之后iic会以孩子们的死,将织田作逼上战场,一步步走向最终的悲惨结局。
一定要阻止
太宰治早已在附近某处准备好了一辆无法查出来源的赃车,只待今夜离开后便可立刻起身。车身内部藏有足够他灭掉iic全部成员的军火,以及某样为了对付纪德,根据aoki组织残留实验物研究出来的东西。
正是当初龙头战争过后没多久,导致横滨内部毒蘑菇丧尸围城大爆发的异能增幅器。
他两年前曾以增幅器功率过大损毁为说辞,成功瞒过去了港黑以及异能特务科双方,将仅剩的残骸暗中带回了住所。
经由修补的异能增幅器使用寿命只剩下最后一次,也就是说,想要解决纪德,他必须一击必杀。
增幅人间失格,使对方预知异能失效的瞬间将其斩杀,这种做法太过冒险,毫无疑问是下下策。
纪德毕竟是异能大战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哪怕不用异能力规避危险,他的实力也足够吊打大多数人。即便是每次轮回中受到记忆碎片影响,不断锻炼自己身手的自己,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在这短暂的一瞬间解决。
所幸的是,iic的据点所在是人迹罕至的某栋废弃洋房,周遭不存在任何闲杂人士。
所以太宰治决定增幅的是借由费佳之手,从涩泽龙彦那里搜罗来的一枚火焰类异能结晶。
他们将其打造成aoki组织残留物的假象,在太宰治某次背着所有人的暗中搜寻时,假装几经波澜后才成功入手。
他将那枚结晶小心翼翼凿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外部包裹上一层与他本人心跳连接的保护层,防止提前被人间失格解除晶石的形态。只待死去死去的那一瞬间,心跳停止,保护层消失,让尚未失效的人间失格将晶石化作异能本身状态。
之后就由艰难嵌入防弹衣的异能增幅器,将这小小一团的异能爆炸增幅,近距离直接杀死纪德。
想要让这种手段成功,太宰治必须在死去的前一秒,利用人间失格消除对方的异能力,好让纪德亲手扣下致使爆炸发生的扳机。
他一开始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
那之后怎样都好,让安吾安排织田作脱离组织,加入武装侦探社会是最好的选择。而死而复生的自己也可以继续在港口黑手党停留,辅佐着森先生,没必要为又一次被赶出家门而哭泣了。
明明一切都安排完毕,但是为什么,这种仿佛即将失去什么的惶恐感却不曾减去分毫
青年咬紧下唇,任由自胸腔传来的憋闷感蔓延至四肢百骸,将他浑身力气抽空。
就像是所有人都拥有某种预感,在大事发生之前总能察觉到某些微弱预兆。是暴雨降临前震耳欲聋的惊雷,海啸发生之前的飞速退潮。这种巨大灾难即将袭来的危机感,如同浓雾一般,久久笼罩在太宰治的心头无法散去。
以往轮回中并非没有过这种预感,甚至每一次几乎都在相同的时间段。
是从他们三人在内合照的那天起开始的,而事实证明,每一次的自己也确实在这之后永远的失去了友人。
无论是织田作之助,还是坂口安吾,他们都无法回到过去了。
然而这次却跟以往有所不同。
如果说,将织田作之助死亡的预感比作暴风雨前被狂风侵袭的不适,那么如今他所感受到的便是末日降临之前,渺小人类抬头仰望燃烧着坠落的陨石之时,心中升起的那股茫然。
已经无法思考了。
两种灾难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太宰治将自己独自一人与iic交战的计划在脑海中飞速理顺,确认没有任何逻辑不通顺之处,不会引发潘多拉亚克特的警觉,惶恐不安的情绪这才勉强稳定一点。
他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青年从风衣口袋内掏出手机,将通话记录翻到前不久织田作之助来电的那一页,注视着他早已倒背如流的那串数字,陷入沉思。
这个时间段,织田作应该已经抵达了美术馆,去支援自己那个还未学会如何收敛锋芒的徒弟了。
以芥川如今的实力,想要在纪德手下保住性命都困难,若不是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让他学会了如何用罗生门吞噬空间,那孩子甚至都撑不到织田作的到来。
青年流露出与港黑最年少干部完全不相称的表情,眉眼间的担忧之意显露,与惩罚学生时的那副无情模样仿佛是不同的人。
他像是不幸坠入黑暗的性情温柔之人,为了保住性命,不得不以冰冷无情的保护壳掩藏住自己真实。
即便有了三百多次的轮回记忆,占据太宰治这一存在的主要人格,还是最初他身为东大学生的那一世。
一身黑西装的青年努力不再胡思乱想,迈开步子就要离开此处,打算随便找个僻静之地让脑子好好清醒清醒。
多亏港口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一的身份地位高超,即便自己一言不发就扔下部下们离去也没人敢多言什么,哪怕如今组织正处于与iic交战的关键时刻也无妨。
毕竟太宰治一直都是这样,行为散漫,随心所欲,关键时刻却从未掉过链子。
视野最边缘突兀划过一抹暗黄色。
青年踉跄着停住了脚步,呼吸凝滞,惨白着脸色猛地扭过头去。唯一裸露在外的鸢色左眼下意识地睁大,如同看到了极为恐怖之物,无法抑制内心肆意蔓延的畏惧情绪。
那熟悉到令人作呕的色泽,一瞬间就让太宰治如坠冰窟。
然而目光所及之处,他除了老旧房屋遍布污迹的外墙,以及零落堆积在角落的杂物以外,不见任何多余人影。
细密冷汗自额角沁出,青年呼吸沉重,心跳如同擂鼓般响动。他从袖口中抽出一把折叠刀,紧紧攥在手中,准备一旦发现什么异样立刻用它斩断袭击者的咽喉。
潘多拉亚克特,那个自从交易结束后就失踪的男人。
久久没能见到那人的身影,危机感也褪去不少。太宰治薄唇抿起,依旧不敢彻底放下警惕,自言自语呢喃着,“是错觉吗”
在他视线无法企及之处,身着黄色纳粹军服的青年压了压帽檐,发出了轻蔑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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