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上, 灯火灿烂, 依旧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武大看着身旁一脸紧张兮兮的小丫头, 又看了眼她手里快被揪得不成型的帕子,好心提醒了句, “帕子要揉碎了……”
杏儿视线收回来, 看了一眼身旁人,有些疑惑。
武大今夜戴着的是一个笑面虎的面具,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余留下面一个大嘴巴。
瞧杏儿看向自己,武大咧嘴一笑, 指指她手里的帕子:“杏子, 你看你手里的帕子!”
杏儿看了一眼手里被自己摧残得不成样的帕子, 忙把它随便塞进袖子里, 又恍惚意识到什么不对, 指着武大直跳脚。
“你这个傻大个!说了多少遍, 我叫杏儿!是杏儿!不是杏子!”
武大脸一红,低下了头,抓着后脑勺嘿嘿笑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次一定记住!”说着又抬起眼,看了一眼气呼呼的小丫头,轻轻一叫:“杏儿?”
杏儿撇撇嘴, 嫌弃地嗯了一声,这才回过了头,可一看前头光景,又忍不住叹了一声。
她刚刚就和红莺溜走了一会,谁知回来就见着小姐身旁居然多出了个霍将军。
不过红莺更惨,回来就发现她家小姐居然跟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子不知跑哪去了。把红莺吓得半死,忙领着四五个丞相府的小厮满大街寻去了。
彼时,街上人还很多,杏儿和武大虽说是跟在主子身后,可中间还是隔了不少人,只能大概看到前头两个人的身影。
不过好在霍将军生得高大,在人群里还是格外好辨认的……
尽管如此,杏儿这回还是不敢大意了,提着一万个心眼,亦步亦趋地守着姜慕姻。
就怕自家小姐被霍将军一不小心拐跑了……
瞧这霍将军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她不过就消失了那么一会!
想到这里,杏儿又撇了撇嘴,幽幽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地忧心。
“哎——”
武大看了看身旁人,嘟囔了句:“这好好的乞元节,你这小丫头一直叹气做什么”
“啧”杏儿斜了武大一眼,不应他。
视线下移,却见这人手里拿着一个红红火火的……大灯笼???
难怪她刚刚一直觉得自己眼前这块地格外亮……
杏儿嘴角一抽,看着武大无语道:“你为什么拿着这个?”
武大把手中的灯笼提了起来,仔细看了一眼,偏过头问:“不是说乞元节都要迎点什么吗?说……说什么吉祥如意,平安大吉?”
大红灯笼晃得杏儿眼一花,伸手便推了武大一把,“快拿开些!”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武大边赔着不是边手忙脚乱地把灯笼放下去。
杏儿看着这人傻愣愣的模样,心里不知作何滋味,最后又幽幽叹成了口气。
“这乞元节要迎的是花灯!”
杏儿好心解释,又指指街上两旁高挂着的花灯给武大瞧,“喏,是这种……你可以随便挑一个款式,什么兔子灯啊荷花灯都有一定的寓意,但是……”
杏儿说着一顿,低头看了武大手中的灯笼一眼,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就没人会拎一个灯笼出来啊!”
武大顿时觉得手里的灯笼有点烫手,丢人得很。
都怪府里的狗蛋儿,居然欺骗他说什么拿个灯笼去逛街也是一样的……
杏儿看着好好一个大汉涨得脖子根都红了,噗嗤一声笑了。
“被人骗了?”
这回轮到武大叹气,“你不知,我们武将常年在边塞,哪里懂京中乞元节这些个风俗……”
“所以说你傻啊,你瞧你家将军,就没拎个灯笼出来吧?”杏儿偏头看了前面两人,谁知一瞧,面色猛地一变。
人群里,女子一袭水红色罗裙,背影亭亭玉立,而她的边上,伟岸的男子与她站得极近,像是生怕街上有一人不知道他们是一对般……而更过分的是,两人之间近得连里侧的手都几乎快碰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霍将军别是趁机在吃小姐的豆腐吧!
杏儿一炸,就要剥开人群冲上前去,谁知后衣襟却突然被人一抓。
杏儿一个踉跄,回头就看着武大手正死死地勾着自己的后领,顿时眼睛就瞪大了:“你做什么呢!快放开我!”
“不行,不能放。”武大朝杏儿咧嘴一笑,露出了几颗大白牙,还十分坚定地摇摇头:“我不能让你去坏将军的好事!”
杏儿翻了翻白眼,衣襟被人拎着的感觉真不是很好,可要挣开一个武将的手简直天方夜谭。
边上的人好似都以为二人是情人间小打小闹,没搭理他们。
她也总不可能真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大喊大叫起来……
杏儿一时倒被武大抓得死死的。
她无奈,只好回过头看着武大,做出了妥协,“你先把我衣襟松开,我不跑了。”
武大执着地摇了下头。
“……”
杏儿差点被气死,一偏头见前面两人的身影都快看不到了,一时更急了,只好可怜巴巴地软了声:“武大哥哥……”
武大看着朝自己狂眨眼的小丫头,默了片刻,还是担忧地问了声。
“杏子,你眼进沙子了?”
“……”
对不起,真的奉陪不下去了。
“傻大个!你到底能不能把我放开!你家将军都快见不着人影了!”
武大听罢就踮起脚尖看了看前头,便见将军果然和姜小姐快走到拐角了,可二人身后明明还有好几个将军府乔装打扮的亲卫在跟着。
武大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正要朝杏儿说没啥事,有人跟着呢。
谁知一回头,却见小丫头正红着眼眶看着自己,好不委屈……
武大一惊,急忙把拎着人家后衣襟的手松了开,一时还有些手足无措,“你可别哭啊……”
杏儿抽抽鼻子,她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大丫鬟,平日里哪个不长眼地敢这么对她,偏偏碰上这个蛮横的,一时竟委屈得不行了!
武大也是生平第一次把女子给惹哭。
瞧着这一小姑娘就这么红着眼眶,撇着小嘴看着自己,莫名更慌了,心肝跟着也一抽一抽的。
武大忙走上前去:“小杏子,我错了,我不该抓你衣襟的,哎,哎你别哭了,要不你打我吧?”
说着,就把自己半边脸凑到杏儿跟前,又想起自己还戴着面具呢,急忙把面具拉高了去。
杏儿看着面前这张黝黑又粗糙的脸,嫌弃地撇撇嘴,倒也没真去打人一巴掌,只是毫不客气地朝武大脸上推了一把,就转身快步朝前走去,去寻姜慕姻的身影了。
身后,武大看着小丫头气呼呼地甩袖走人的模样,愣了愣,突然又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半边脸,那里的温度第一次这般烫手。
武大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又急忙把面具拉下来,朝前寻着杏儿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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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人群里,霍衍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慢慢陪在姜慕姻身旁走着。
许是街上灯火通明的缘故,霍衍一垂眸就能看见女子的半张侧脸。
氤氲的火光里,女子白嫩如玉的脸蛋被面具挡去半边,腮边两缕发丝随风拂面,圆润白皙的小耳垂上坠着珍珠饰,轻轻晃动。
今夜的她看起来格外明艳动人。
他凝着她心神微漾,边上的女子却似察觉到他的目光,偏过了头。
二人视线相触,男子的神色专注,今夜里他看她的目光好似比以往多了些许不同。
多了几分炙热与直接,姜慕姻脸颊微烫,敛目垂下了头。
视线之下,是他刚刚给她的兔子灯。
兔子灯很亮,里头火光涌动,灯芯静静燃着。
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灯柄,兔子又很快与她眨了眨眼,女子脸上的笑意顿时更深了几分。
“你很喜欢兔子?”
姜慕姻偏过头,便见霍衍指了指她手中的兔子灯,她微微一愣,垂眸看着花灯,却很快摇了下头,“只是觉得很可爱。”
说罢,她又抬眸看向身旁男子,朝他晃了晃兔子灯,浅浅一笑:“谢谢你,把它给了我。”
“这原本就是要买给你。”
男人的回答倒是有些意料之外的直接。
姜慕姻愣了片刻,看着手里的兔子灯,嘴角却再度轻轻向上扬了扬。
彼时,两人都知晓了对方对自己是有意的,却不知为何,反倒比往日都要更紧张。
……尤其是霍衍。
看着心上人就在边上,愣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恍惚间竟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直到女子出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好巧。”
姜慕姻好似不自觉的一声轻声喃喃,霍衍听得,便抬头看向了她,“什么?”
女子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兔子灯,唇瓣儿弯了下,抬头看向霍衍,“我们遇上了。”
霍衍一愣,却见心上人正微微仰着头对着自己,苍褐色的眼眸里流光潋滟,透着徐徐的柔意。
他心中一动,神色骤时更加柔和起来。
“不巧。”
霍衍凝视着姜慕姻,顿了下,嘴角微勾,如实与她道出:“我已经找了你很久了。”
不是好巧,不是机缘巧合,他就是为了遇见她才出来的,所以他一定会先找到她。
若非今夜街上着实比他预料的人多上许多,他本应该可以更早找到她的。
身旁的男子就那么深深地凝视着自己,神色专注,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姜慕姻脸颊微微一烫,匆匆含下眼睑。
心尖却如小鹿乱撞般,连带着手心里的灯柄都好似有些异常的灼热。
静默片刻,她听见他没头没脑地叫了她一声。
“慕姻。”
姜慕姻微愣,抬起头看他。
男子轻咳了一声,“你喜欢……什么?”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又咚咚咚地作响,姜慕姻差点就以为他要直接问她,喜欢他吗……
看着身旁的男人,她轻轻抿了一下唇瓣,垂下了眸,若有所思。
其实她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霍衍静静地看着姜慕姻,女子站在他的身旁,微微垂着眸,好似想得认真,但却始终没能想出答案。
他无声笑笑,看来以后还是要靠自己多留心。
而这时,天空却突然“砰”的一声巨响炸开。
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抬起了头,姜慕姻跟着人群一并看去。
只见姹紫嫣红的烟花在夜幕里绽开,五彩斑斓的火星向四周窜去,夜空被迅速点亮。
黑暗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绚丽多彩的流光。
极美。
女子仰着白皙的下巴,眼眸里带着少见的雀跃欢喜,而后竟还偏过头来,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袖,指着天空,叫他快看。
霍衍愣了愣,听她的话,转头看向天际。
一朵朵烟花在夜空里相继绽放,火树银花染红了半边天,他收回目光,侧目看她,身边女子笑靥如花,眸里都是光,好不欣喜。
他心神一动,好似在这一瞬间更懂了她一些。
“慕姻。”他叫了她一声。
姜慕姻回过了头,唇边笑意还未散去,见霍衍不看烟火,却看着自己,微微一愣,疑惑问道:“怎么了?”
“想离烟花更近一些吗?”明亮的夜空下,他看着她,问。
姜慕姻愣了下,惊奇道:“可以离烟花更近?”
“可以。”他嘴角轻扬,视线下移,凝着女子垂在身侧的手,而后伸手,牵起了她,“跟我来。”
姜慕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被人牵住,男人的手温厚宽大,衬得她的娇小无比。
长街上,他就这么紧紧牵着她,穿过人群朝前跑去,没有顾忌任何人的目光。
一股暖意措不及防地在她的手心里漾开,又传到了她的心里,涟漪阵阵。
姜慕姻怔怔地看着男人的背影,不知道他要带她到哪里去。
但那一刻,捆束在她身上多年的枷锁,顾虑,所有的一切,的的确确,通通在后。
她不知他会带她到哪里去,可她情愿心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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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方好不容易挤过人群,却看到男子拉着女子朝前跑去一幕的杏儿,傻愣住,这、这……
武大赶到杏儿身边,正喘着气,见小丫头整个就这么愣住了,跟个傻掉的雕像似的。
武大双手撑膝,偏头看杏儿,好笑道:“怎么了?”
杏儿完全说不出话来,艰难地指指前头,一脸不敢置信。
她认错人了吧!
霍将军和小姐居然就这么牵手了?她家小姐会这样就跟着一个男子跑了?她家小姐是会这样肆无忌惮地拎着裙子在长街上跑的人???
武大顺着杏儿的手指指向看去,傻了一下,随即惊讶地笑出了声:“哟吼,将军这是要带着姜小姐私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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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雅间。
姜慕姻站在窗前,看着夜幕里好似近在咫尺的烟花。
的的确确,站在此处,好似是离烟花更近了些……
不过……
姜慕姻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眸光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滑过。
她现在好似比起烟花,更对他……
似察觉到女子的目光,霍衍转过了头,二人视线一触,姜慕姻低下了头,避开了与他的对视。
女子转过了身,眼前是一张实木圆桌,桌上还摆满了菜肴。
他把她带到了一间酒楼里四楼雅间内,雅间的窗户打开正好对着天际的烟花,可以边用膳边赏夜景,不用在街上与人一并挤着,的确是一个好地。
只是……
姜慕姻轻抿了下唇,伸手把自己面上的面具解下,而后抬眸,偏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月光顺着窗户倾洒进来,女子面上好似镀上了一层银光,如美玉生晕,恬静柔美。
霍衍看着姜慕姻,刚毅俊挺的脸庞此刻异常紧绷着,身子微僵。
她没有说话,白皙地下巴微微仰着,视线停留在男人面上的孤狼面具上,眸里的意思非常明显。
她想看他。
空气里异常寂静,恍惚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好半晌,寂静终于被打破。
霍衍妥协。
“姻儿,想看?”
姻儿?
姜慕姻一愣,但也没多说什么,轻点了下头。
“可以吗?”
霍衍看着面前的女子,默了默,还是抬起手,碰上面具后的细绳,手一拉,面具很快被取下。
夜风从窗户吹了进来,带着凉意,男子的额上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身侧的手不知不觉就紧握成了拳。
她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但很快霍衍便有些惊讶,握成拳的手渐渐松了开。面前女子的脸色非常沉静,想象中的恐惧、厌恶都没有在她脸上浮现一丝,她就如往常一般,淡然安静。
可蓦地,女子不仅不畏惧,还朝前迈了一步,而后又是一步,向他步步走近。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快被拉近,温香袭来,绵软芳馨,霍衍呼吸一窒,脸竟渐渐疼烧起来。
在他僵愣住的眸光下,女子又缓缓抬起了手,直接朝他脸上的疤痕伸了过来,男人面倒露惊色,女子的纤指如嫩白初生的玉竹般,他却周身一震,生生被她逼得后退了一步。
姜慕姻手一顿,柳眉轻蹙,似有不满,又朝前迈了一步。
雅间内,男子面上少见的慌乱,莫名其妙被踉跄地一步步逼得向后退去。
姜慕姻脚步不停,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月色下,他的五官轮廓分明,硬朗的脸庞透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只是左侧脸眉尾处的那一道疤也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那样长的一道刀疤,从眉尾延伸到颧骨,如今哪怕结痂了,都还仿佛映着那时惊险至极的一幕。
耳边是窗外一朵朵烟花又接二连三在天际炸开的声响,动人心魄,而霍衍的面前,是一步步朝他逼近的心上人。
终于脚跟触墙,他竟被她逼到了墙角。
而她的手没有停,继续向他的脸上伸来,在她执着的眸光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身躯高大的男子后背死死抵在了墙上,往日里骇人的气势不知散到了哪里去。
一双眼眸静静闭着,额上满是细汗,连眉心都蹙得紧紧的,最叫人错愕的是那一整个通红得像是被烫伤的耳朵。
姜慕姻忍俊不禁,唇瓣轻轻一扬,原本向男子面上刀疤伸去的手转了个方向……
女子微凉的指腹,柔软异常,霍衍耳郭软骨一麻,周身一僵,他猛地睁开了眼。
入目是女子伸着手,捏着他耳朵的模样。
瞧他终于睁开眼,姜慕姻眉眼轻弯了一下,粉唇轻翘,故意笑他:“你耳朵好烫。”
霍衍凝着面前的女子僵愣住,女子脸上的淡漠安静不知何时已截然淡去,却而代之是一种诡计得逞的调皮娇色,娇俏得令他顿觉胸臆间热气翻滚。
满满的欢愉感漫上心尖,姜慕姻闹够,便松开手,含下眼帘,可转身欲走之际,她的手腕却突然被人抓住了。
她一愣,回过头来,就撞入男人幽邃异常的眸光里,姜慕姻微微一惊,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很快,男人的手已经先一步揽住了她的腰,截断了她的退路。
他揽着她,很快调了个方向,把她转而抵在了身后的墙上。
她好似一瞬间就被禁锢在了他的天地间。
姜慕姻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她仰头看他,而面前的男人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男人眸色漆黑幽邃,掩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好似有几分炽热,姜慕姻轻眨了下眼,歪了下脑袋,纤细羽睫随之轻轻一颤。
她竟真的一点都不怕他,霍衍终于先败下阵来。
“别闹。”他哑声开口,把抓她手腕抵在墙上的手松了开,而后转而牵起了她,把人重新给带到窗边。
“好好看烟花。”男人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姜慕姻抿住唇边笑意,轻轻“哦”了一声。
窗外,一个个烟花带着红红的火星窜上了天空,天边暮色好似被染上了五彩斑斓的霞光。烟花盛景极美,可二人的心思显然都已不在此处。
“你……”
“你……”
两人转过头看向彼此,同时出声,不禁都微微一愣,脸颊泛红。
霍衍轻咳了一声,看着姜慕姻,问:“姻儿,你想说什么?”
姜慕姻转过身来,正面对上霍衍,看着他面上的刀疤,轻抿了下唇,还是问道:“你脸上的刀疤是何时受的伤?”
霍衍没做什么犹豫,坦然道:“前几年,陛下帅七十万大军,御驾亲征蛮族。那场战役中,我军兵力雄厚,本是必胜之局。谁知蛮夷人几近兵败之际,使了一调虎离山计谋,把陛下身边的大将调走,连夜转头攻入我军大营。陛下险些散命于蛮族单于刀下。”
“所以你脸上这一刀就是救陛下所挡?”
“嗯。”
姜慕姻眉心微拧,看着霍衍,“那当时为何没有及时医治?”
刀疤虽难去,但若伤后及时敷药医治,疤痕便不该这么些年后,还这般可怖骇人。
霍衍双手撑在窗边上,远眺苍穹,不知想些什么,目光深远,平静道:“战场险恶不比现在安稳盛世。那时敌军突击,军营中余留的将士本便不多,陛下又受了惊吓且也受了伤,亲卫军便先行护着陛下撤退,余留不过百名武将在那里抗敌,并无时间医治。”
而他也是因为在那场战役中,救驾有功,抗敌甚勇,得到了建平帝的赏识,从一三等士兵被直接提拔为前锋副尉。
至于脸上这疤,他其实不甚在意,虽腐烂了一阵但后来又自己愈合结痂了。
只不过腐烂那会,太过可怖,才戴上了面具。
而后敌军中又不知为何有了传闻,说他真容恐怖如夺命罗刹。那面具在战场上反倒起了震慑作用,他便不再取下面具,放任谣言肆虐而起,越传越烈。
久而久之他便也习惯了以面具示人,并为了不让谣言破碎,从不轻易在人前摘下面具。
姜慕姻静静地看着霍衍,男人的神色很平静,明明该是何其的惨烈,却被他讲的这样不值得一提。
她心中有些泛泛地生疼,看着霍衍,突然问:“你……为何会想去参军?是因为家中、家中日子实在过不去吗?”
庆朝因建平帝重兵,虽每五年都会选适龄的年轻男子充军,但真正参了军的却都是些极其疾苦的百姓家中之子。
这些男子一般充军后只能从粗使杂役兵做起,战死了,家中日后都会有朝廷补贴救济;若战胜了,建了军功,也算有个一官半职,家中日子自然好过不少。
不过像霍衍这种从杂役兵一步步行至天子亲封的辅国大将军之职,庆朝几十年也没出来第二个。
这个男人是在用命博功勋。
……
霍衍转过身看姜慕姻,她如今就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眼中已有了自己的身影,他却一时竟也不知从何说起。
心中忍不住苦笑,家中过不去也算得上之一,可当中更深的缘由,是当年在清佛寺中他偶然听见她说的那番话。
而那时……
霍衍正迟疑着如何开口,雅间的门却突然“砰”的一声被人推了开。
“小姐!!!!!”
杏儿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拎着红灯笼没拦住人的武大……
姜慕姻头隐隐作痛,侧过身子,看向了杏儿,还未开口,双手就被杏儿握住。
小丫头紧张不已地上下打量自家小姐,焦急道:“小姐,你有没有怎么样呀?”
姜慕姻摇了摇头,安抚地拍拍杏儿的手背。
霍衍却听得眉宇不自觉一蹙,看向武大,武大见将军竟没戴面具,骤时也吓了一跳,忙转身把门关上。
然后才赶紧走到霍衍跟前,颇为愧疚地抱拳行了礼,“将军。”
武大低着头,暗骂了自己一句,谁让……小杏子刚刚急得都要哭了,眼睛红彤彤的,又那样可怜巴巴地求着他带她找小姐,他心一软,才说漏了嘴……真该死!
霍衍没有说什么,抿着唇看向一旁主仆二人,许是男子的眸光带了些冷意,杏儿意识到什么,慢慢转过了身。
而后寒毛骤然一炸……
“霍、霍将军?”杏儿牙齿打颤,一阵窒息……霍将军为什么没戴面具啊!!
在杏儿惊悚的目光下,霍衍面无表情地颔首。
小丫头腿一软,就要倒地,幸得姜慕姻扶了一把。
谁知杏儿踉跄地站稳后,对着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呜呜呜,小姐,我们看到了霍将军的脸会不会死啊?”
语气悲凉不已,姜慕姻听出了杏儿的绝望。
“不会。”女子声线平静,淡淡回答。
杏儿一喜,眼里泛出希翼的光,小心翼翼地确认一遍:“真的吗?”
“嗯。”
姜慕姻看着松了一口气的小丫头,再给补上一句:“我不会,但你……”女子似若有所思,蓦地看着杏儿,唇瓣轻扬,认真道:“有可能。”
???
杏儿“哇”的一声哭出来。
对哦,霍将军喜欢她家小姐,怎么舍得动手,死的明显只会是她一个人啊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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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午后的日头暖洋洋的,几缕阳光伴着和煦的春风顺着窗户洒进屋内,一室都带着暖意。
窗前软塌上,女子穿一粉藕色的薄纱裙,发髻半绾,眼眸半垂,斜倚在引枕边上,嘴角沁着笑似在看手中的书卷,可神色里却有几分呆滞。
香菱抱着一汝窑花瓶进屋时,便见着这般光景,她愣了愣,把花瓶放到边上桌子后,轻步走到杏儿边上,拍了拍她的肩,小声道:“杏儿姐姐,你瞧小姐……”
杏儿正在桌边描花样呢,肩上被人一拍,抬起头来瞧见是香菱,又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就见软塌上的女子魂又不知飘哪去了……
杏儿心里幽幽叹了口气,却是不像往日那般说些什么,只是含下眼睑,继续描着手中花样,没有搭理香菱。
香菱一愣,怎么今日屋中气氛这样怪异,她移开目光,又忍不住偏头看向榻上的小姐。
谁知女子却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单手托腮趴在了窗前,歪着脑袋,背影慵懒曼妙,而书卷却被人随意放到了案几上。
柔和的阳光洒在女子白皙的侧脸上,纤长的羽睫像淬着晶亮,而女子唇边的笑意未减丝毫。
何事这样开心啊……
香菱纳了闷,走上前去,到姜慕姻边上,笑眯眯叫了她一声:“小姐。”
见姜慕姻回头看自己,香菱才又故意笑问:“小姐,在想哪家公子呢?想得这样入神?”
姜慕姻愣了下,脸颊一红,随手抄起案几上的书卷,敲了一下香菱的小脑袋。
香菱双手捂着脑袋,逃也似的窜到杏儿边上,扯着杏儿的衣袖,嬉笑道:“杏儿姐姐你快瞧,小姐这莫不是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杏儿被香菱扯得只好把手里绣布放下,站起身来把香菱推了开,走到边上给姜慕姻倒了被热茶,送到软塌边上,见姜慕姻接过茶盏,轻饮了一口,杏儿这才端着茶盘重新走回圆桌。
香菱见杏儿默不作声,模样诡异,忍不住就捅捅她,低声问了句,“你和小姐吵架啦?”
姜慕姻闻言,微微一怔,倒也抬起了头,看向两个背对着她在嘀嘀咕咕的小丫头。
杏儿倒是很快推了香菱一把,闷声道:“哪敢,咱做奴婢的,是生是死不还是全凭着主子一句话,自然要小心伺候着。”
有……有这么严重?
香菱呆了一下,看着面前委屈撇嘴的人儿,疑心杏儿是受了什么刺激。
姜慕姻听到杏儿这话就笑了,无奈地摇了下头,这小丫头原来是还在恼她那日吓她呢。
霍衍怎么可能动她的丫鬟,偏偏这个杏儿平日里流言蜚语听多了,总觉得霍衍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被她故意一句玩笑,倒真吓破了胆。
回来后,就一直气嘟嘟的,也不怎么同她说话了,但她也没去细想当中缘故,不料今日听来,问题还是出在这。
“杏儿。”
杏儿听姜慕姻叫了自己,倒还是很快转身走了过来,到姜慕姻身旁,含着眼睑,躬身问:“小姐,有什么吩咐?”
但很快,她的小下巴却被女子白嫩的纤指勾起。
杏儿被迫着抬起头来,就见着自家小姐讨好似地与她眨了一下眼,软了声。
“我的好杏儿,别气了好不好?”
女子美目里蕴着盈盈的笑意,里头波光涟漪,杏儿却避开了女子的手,又垂下了头,闷声道:“奴婢哪敢。”
身后的香菱见了,暗暗有些吃味,她这杏儿姐姐是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这是还指望着小姐哄哄她?
姜慕姻柳眉轻挑,见小丫头这般模样,索性就把手放下,转了个身,重新倚到引枕上,拿起一旁的书卷看了起来,不言不语了。
杏儿埋着脑袋,半天不见姜慕姻出声,偷偷抬头瞄了一眼,见女子已经不搭理自己了,顿时又委屈了几分,巴巴唤道:“小姐……”
姜慕姻抬眸,淡淡看了杏儿一眼,“怎么?”
“没。”杏儿心里叹了口气,拉耸着脑袋,最终还是自己先软了下来,又想起一正事,便问道:“小姐,晚上进宫赴太后娘娘的寿宴,您恐得先挑几套宫装试试?”
太后娘娘五十华诞,步入天命之年,建平帝下旨要好好庆贺一番。
晚上的宫廷寿宴,不单请了一众皇亲国戚,连带着朝中权贵大臣,世家贵女,都一并请进了宫,共贺太后娘娘寿辰。
是该重视。
姜慕姻坐起了身,朝杏儿颔首,杏儿便让香菱去外头叫几个丫鬟一并进来侍候。
很快,屋内便站了八个青衣婢女,婢女们在姜慕姻跟前一字排开,手中呈着托盘,托盘上是颜色各异的衣裙,有丝绸的罩衣,缕金丝的嫣红罗裙,宫缎雪锦的上裳……
而另一边梳妆镜前,香菱还带着好些个丫鬟忙着从锦盒里给姜慕姻挑首饰。
杏儿陪在姜慕姻身边先挑衣裳,二人正一件件看着,外头却传来了通传声,说是沈管家有事求见。
姜慕姻让婢女先退到一旁,命人让沈福进屋。
沈福进屋后,见屋中这般情形,很快朝姜慕姻行了礼,笑道:“大小姐在忙,老奴来的不是时候。”
“无碍。”姜慕姻轻笑了一下,让婢女搬凳子过来,“沈叔,有何事?”
沈福倒也没坐下,只站着回禀道:“老爷让老奴来与小姐说一声,他今夜不进宫了。”
姜慕姻一愣,“父亲可有说为何?”
当日太后娘娘身边的李公公还刻意来国公府,请了父亲定要进宫为太后庆贺,说太后老人家是个念旧情的,许久不见姜国公,正盼着寿宴上能见上一面。
父亲与太后本就是远房表亲,太后娘娘如今身旁亲人不多,大多都故去了,人老了,念着些旧情也是常事。
那日李公公来时,父亲明明也应下了,可为何又不去了?
沈福听得姜慕姻问话,顿了顿,才答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老爷今日身子又不大利索了……”
姜慕姻脸色一变,忙问:“父亲怎么了?可请大夫了?”
“大小姐别惊。”沈福见姜慕姻吓到了,忙又道:“老爷没什么大碍,已服下了药,这会正在屋中躺着,林姨娘里里外外伺候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沈福说着又抬头看了姜慕姻一眼道:“但老爷这身子断然今夜是无法进宫赴宴的……”
姜慕姻点头,眉心却还紧紧拧着,不大放心,思量片刻,还是同沈福道:“沈叔,我还是与你一并过去看看父亲吧。”
沈福顿了下,但很快应了声:“好”。
姜慕姻便让婢女们先挑着衣服首饰,等她回来再试,而后便领着杏儿与沈福一并往正房大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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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慕姻到大院之时,却见屋外的几个小厮都把头埋得死死的,站在边上,一句话不敢说,见她来了,也只匆匆与她点了下头,便又缩了回去。
院中气氛诡异,姜慕姻柳眉轻拧,快步朝前走去。
谁知刚行至屋门前,还未来得及看里头情形,便听得“啪”的一声,似茶盏被人狠狠摔碎于地的声响。
姜慕姻脚步一顿,不知里头发生了何事,正要让门边小厮把帘栊掀开,却又赫然听得姜齐渊一声怒喝。
“滚!慕姻的婚事还轮不到你多嘴!”
姜慕姻愣了下,却见帘栊已被人从里头掀开,一抬眼就见林柳依被春桃扶着,哭哭啼啼地跑了出来……
林柳依在门边上撞见姜慕姻,周身猛地一僵,可很快又捂着口鼻哭得更大声了,拉着春桃就跑了。
姜慕姻轻蹙了下眉,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偏头看向屋内,却见父亲正背手而立站在堂屋中,瞧着身子骨还算硬朗,而地上是碎了一地的茶盏碎片。
“父亲。”姜慕姻轻叫了一声。
姜齐渊这才转过了身,见是姜慕姻,脸色缓和不少。
边上沈福见姜国公扫了一眼地上的茶盏碎片,当即会意,忙叫了外头几个小厮进屋打扫。
打扫干净了,姜慕姻才步入屋中,走到姜齐渊身旁,轻挽住父亲的胳膊,柔声道:“父亲身子本便不好,不要再动怒了。”
姜齐渊被女儿挽住,柔声细语劝着,才叹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姜慕姻,道:“为父没动怒。”
说着,便走到一旁的红木椅上坐下,边上奴仆很快给二人重新奉上热茶。
姜慕姻瞧父亲饮了一口热茶,心气平静下来,才又再劝了句:“父亲,林姨娘的性子您也知,是爱操心了些,可本性也不坏。且您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不该发这样大的脾气。”
谁知姜国公一听林柳依,又一阵气急攻心,重重就把茶盏“砰”地一声放到了中间的案桌上,怒道:“你可知那林氏打着什么样的心思!”
姜慕姻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反应,却见姜齐渊已经无法抑制地站起身,颤着手,指着屋门,吼道:“那女人居然想着把你嫁给霍衍!嫁给区区一个武将!她以为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你的婚事指手画脚!”
沈福听得一惊,忙走去把屋门给合上。
国公爷这是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了,霍大将军可不是一个普通的武将啊,论官阶也是位比三公的,此话可断不能乱传出去。
“沈福,你关门作甚?”姜齐渊见屋门被关上,皱了下眉,不满道。
沈福听了忙转身赔笑,“老奴怕外头风大,老爷您身子还不好,不能吹着风。”
姜齐渊这才吹着胡子,重新坐了下来,一偏头却见女儿不知何时也不劝他别气了。
女子眼睑半搭,素手端着茶盏,正不紧不慢地饮着热茶。
许是姜慕姻太过平静,姜齐渊倒自个冷静了些下来了,只看着女儿,静默半晌,才认真道:“孩子,你别怕,你的婚姻大事父亲定不随便让人插手,父亲这几日便……”
然而话未完,却突然被人打断。
“父亲。”
姜齐渊看着女儿一愣,“怎么了?”
姜慕姻抬起了头,把茶盏放回案桌上,才看向姜齐渊,启唇问:“武将不好吗?”
女子面色淡然,如往常一般,可姜齐渊看着女儿,却总觉得好似哪里不大对劲。
还未开口,又听得姜慕姻淡淡道:“父亲,慕姻记得我们姜家祖辈都乃武将,父亲先前不也常年带兵打战?”
姜家世代行军,姜齐渊年轻之时,更是位至中郎将。
不过是后来一朝病故,才不得已卸任。但也得了建平帝赐国公一爵,念其劳苦功高,令其安享晚年。
父亲当了大半辈子的武将,如今却反过来说武将不好?
姜慕姻不解。
姜齐渊看着女儿,默了片刻,不知从何解释。这武将并非不好,只是绝非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若是战场上,有个万一……
且眼下,天子野心极大,显然对蛮族还虎视眈眈,有意命霍衍出兵收复蛮夷;
无人比他了解蛮夷人的凶残,要把一整个族群收复中原,绝非易事,届时若霍衍败了,兵败如山倒,这位如日中天的战神指不定就一朝战死沙场了;而若是真胜了……
姜齐渊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眯了下眸。
当今天子看似深明大义,实则疑心病极重,倘若一朝用不到武将了,指不定又会……
再者霍衍这人,他略有耳闻,家中并非世代将官出生,乃从一市井贱民步步行至辅国大将军这一高位。
不说其品貌如何,但这样的人,能单靠打战杀敌就取得这样大的成就,定是有极大的野心和狠劲,是个为了军功爵位敢在战场上豁出去命的。
他堂堂国公的女儿就算是嫁一普通富商,也犯不着嫁这样不要命的疯子,更无需去攀附一丝一毫将军府的权势。
思及此,姜齐渊很快看着姜慕姻道:“孩子,武将是好,但绝非良人。你无需多虑,父亲定会为你选一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
姜慕姻眉心拧了一下,轻声反问:“那什么样的男子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
“自然是……”
姜齐渊愣了一下,看着女儿,突然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若说先前的四皇子已是极好,可元泓身为皇室中人骨子里却极软弱,将来也不知会如何……
姜慕姻见姜齐渊脸色愈来愈黑,一筹莫展的模样,反倒轻轻笑了笑,“父亲,女儿觉得您啊,就是太疼女儿了,总觉得天下没一个男子配得上女儿。”
姜齐渊一偏头就看着姜慕姻双手托腮倚在中间的案桌上,像小时候一般,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模样可人得紧。
姜齐渊看得心里泛软,划了一下女儿的鼻尖,笑道:“可不,父亲就是舍不得你这个小棉袄啊!”
沈福在边上看得被逗笑,国公爷也只有对着大小姐时,才有这样的柔情,若是……若是夫人还在世,该多好,这一家子其乐融融的。
沈福想着,眼眶莫名有些泛酸,转眼又见外头日头不早了,想到姜慕姻晚些时候还要进宫赴宴,便出声提醒了二人一句:“老爷,大小姐晚上还要进宫,恐得回去准备着了。”
姜齐渊听了,便颔首,让姜慕姻先行回去备着。
姜慕姻依言与父亲告辞,步出正房大院后,心神却一直不凝。
杏儿跟在姜慕姻身后走着,察觉小姐的异样,心里也晓得自家小姐对霍将军是有意的。
可刚刚瞧国公爷的意思,明显是对武将反感得紧,一时也有些替姜慕姻忧心。
“小姐……您何不与老爷说一声,霍将军帮您多次,连带着老爷先前昏迷不醒,神医沧鹤都是霍将军帮您请来的。”杏儿在姜慕姻身边,压低声道。
姜慕姻淡淡扫了杏儿一眼,没有开口。
杏儿倒是急了,又道:“其实奴婢瞧着,霍将军并不似传言那般容貌可怖,不过是脸上有一刀疤。这武将带些伤实在是常事,且霍将军对小姐您这样上心,品行奴婢看着也是极好的,不似老爷说得那般并非良人啊……”
“这是你的角度。”
姜慕姻淡声道,见杏儿似很不解了,便又出声解释了句:“父亲觉得霍衍并非良人,并不一定说他容貌可怖,品行不佳。”
“那……那还能是何故?”杏儿一愣。
“不知。”姜慕姻平静道,眉心却还是微不可闻地轻拧了下。
她的确不知,也没意料到父亲会对霍衍这般反感。
明明国公府和将军府都无联系,父亲恐还未正式见过霍衍一面,却已然对武将反感至此。
姜慕姻神色自若,杏儿倒成了急的那个。
“小姐,那、那怎么办啊?”杏儿看了周遭一圈,没见旁人,又凑到姜慕姻身侧,轻声问:“您、您不是也对霍将军有意吗?”
“是有意啊。”
姜慕姻应得倒是毫不扭捏,杏儿看着身旁容貌迤逦,神情如常的女子,歪了下脑袋。
“但……”女子抬了抬眼眸,不知看着前方何物,嘴角却漫不经心地扯出了抹淡笑。
“什么?”杏儿忙问。
姜慕姻偏头看着杏儿,眉梢轻扬,粉唇微启:“此事不该我来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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