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待过的那家私人医院, 傅时靖找时间又去了一趟。
此时桌前坐着的是个年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梳着深栗色的背头,典型的西班牙人长相,浓眉大眼五官深邃, 然而说起话来却是一口流利的汉语, “创伤性应激障碍, 这个病倒是十分常见, 不过治愈起来还要看个人恢复能力。”
傅时靖跟他见过几次,“应激障碍?”
男人拿起钢笔在指尖转了几圈,“对, 他可能遭遇过什么死亡威胁或者比较毁灭性的打击,简单来说, 就是心理受到不同程度的摧残,导致他出现的持续性精神障碍。”
傅时靖皱眉,“那要怎么治?”
男人笑了笑,“自然是先把人带过来让我看看。”
“……”
看傅时靖沉默了一会儿,男人毫不意外道:“有些病人不愿意见医生很正常, 不过你要是想他早早痊愈, 还是劝他尽早过来就医,仅仅你描述的情况让我听起来,就已经觉得十分糟糕了,那么他本身现有的状况会让人多么的难过?”
“我尽量。”傅时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不过,近日我有时间可能会去中国一趟,如果有需要, 你可以带他来找我。”男人闻言,从内口袋掏出了一张名片从桌面上推给他,“你可以称呼我,卡洛斯。”
阿尔瓦雷茨·卡洛斯·加亚,西班牙最出名的心理咨询师,曾荣获国际知名医学奖项,原在哥伦比亚从事解剖学心理学研究,现在蒙特利尔做精神心理疾病方面的主治医师。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傅时靖听说卡洛斯曾给傅老爷子做过一段日子的私人医生顾问,这件事还是他从傅时嫣那里知道的,他也是这几天才跟卡洛斯正式的见过这么一面。
从医院出来后,傅时靖上了车,透过车窗就注意到了车后座上的人,贺猗肩上披着他的西装外套,长长了不少的碎发垂下几缕搭在俊挺的眉弓上,削尖的下颌微收,一个人闭着眼睛正安安静静地靠坐在舒适的皮质座椅里闭目养神,只是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透着一抹生人勿近的冷淡。
似乎是听到了响动,他才终于睁开眼,转过头不经意地扫了傅时靖一眼,眼底像是盛放着一座被太阳照耀的湖水。
“你没拿药?”
傅时靖刚坐进去,贺猗就问他,“你不是胃疼么?”
“……没有,走到一半,胃突然又不疼了。”
撒谎这方面,他是惯犯。
但是撒谎的水平,几年过去……依旧烂得一批。
贺猗似乎是看出什么来了,但是也没拆穿他,又转过了头,盯着窗外过道两旁的枫树。
来魁北克和蒙特利尔的季节,最适合在气候清爽怡人的秋日来,虽然现在这个时节雨多气候潮湿,但是也能让人充分享受到这一天之内温煦明亮的阳光。
今天的温度刚刚好,傅时靖索性就让陈枳开着车在城内兜了一圈,贺猗其实不适合闷在屋子里,接连两三天待下去只会让他的精神越来越颓唐,傅时靖就想着带他出来逛逛。
车子驶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热闹非凡的街区,最终到达了皇家山,皇家山算是市中心比较有知名度的景区,站在瞭望台上几乎能俯瞰整座城市的风貌。
他们先去圣约瑟夫大教堂逛了一圈,之后又上了山上散步,山里小动物挺多,碧波荡漾的湖水里有凫水的鸭子,草丛里还时不时有向过路行人讨食的小浣熊,几只毛茸茸的松鼠在树干上下活跃着,蓝天白云下,景色宜人。
贺猗的气色虽然比刚找到他时好了不少,不过在外人面前的表现永远只有沉默,除了他时不时找事情逗他两句,贺猗才会脸色微变的开口骂他。
然而骂他的话来来回回也就那几句。
“你有毛病?”
午餐是在Fieldstone解决的,店内主西班牙风味,贺猗吃到一半的时候,傅时靖突然凑过来咬走了他叉子上的火腿。
要不是还有其他人在,贺猗真想把他叉起来扔出去。
“怎么了?”
傅时靖不以为意地坐回原位,拿起手帕擦了擦嘴,看着贺猗黑下去的脸色,“就吃你一块肉至于么?每次都是我有毛病,这两天你自己数数骂了多少回了,我都听腻了。”
“你不嫌脏?”
贺猗没跟他多说,低头嫌弃万分地拿纸擦了擦叉子。
傅时靖哼笑了一声,“自己老婆有什么好嫌弃的。”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餐桌上沉默了一会儿,贺猗突然就反应过来了,接着张口就骂,“你活腻了?”
“终于舍得换新词了?”傅时靖欣慰地勾了勾唇角,咬了一口干酪,戏谑道:“昨天还互相吃了对方的口水,今天你就翻脸无情咒我死,我要是真死了,你一个人怎么办?还是说……你已经背着我偷偷找好下家接盘了?”
“……”
看着贺猗已经彻底黑成锅底的脸色,傅时靖不知死活地笑了笑,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小腿骨陡然被人踹了一脚,他眉头一皱,一张俊脸顿时疼得扭曲,手中的餐叉直接失态地砸在了碗盘里。
“你怎么回事儿啊,吃饭就吃饭,无缘无故踹人干什么?”傅时靖瞬间倒抽了一口气,一边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一边声音很轻的念叨了一句,“我特么惯得你……”
眼看贺猗拿起手旁新调的果汁酒就要泼向他时,傅时靖又连忙招手,让坐在他们俩中间的陈枳伸手拦住了贺猗。
这一顿饭吃的着实不怎么安宁,陈枳突然就万分后悔自己没单独找桌子吃饭,非要找罪受坐这里当电灯泡。
这两天下来,更是让她对自家老板的认知又被强行刷新了一回,平日里工作上一点小事儿没处理好,傅时靖脾气差的就跟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似得,偏偏在贺猗这儿,跟个心智发育不完全的脑残粉一样。
吃完饭后,他们并没有急着离开,隔着落地窗欣赏着外面的街景坐等消食,而贺猗则选择一个人去了卫生间。
然而他前脚刚进隔间门,后脚就瞥见傅时靖也跟了过来,他当即转身就要关门,偏偏傅时靖眼疾手快地把手伸了进来,卡住了门缝,“你要是不怕把我手夹断,下辈子彻底留在我身边伺候我,你就继续!”
贺猗隔着门缝瞪他。
余光落在傅时靖手心里还没拆掉的绷带上后,贺猗最终还是选择让了他一步,他刚松开手,傅时靖就得意的笑了一声,然后拉开隔板走了进来,顺便还反手插上了门栓。
卫生隔间并不大,尤其是现在还多了两个男人,贺猗被他挤得没地方站,只能往后捎了捎,只是他越往后捎,傅时靖就越是得寸进尺,到了最后,他们只差脸对脸贴在一起。
“你欠踹是不是?”贺猗一只手挡住了他,“滚远!”
傅时靖眼疾手快地一把截住了他,免于了下一秒被贺猗近距离打脸的风险,主要是他吃过亏,而且不止一次,他怀疑贺猗可能是进行过专业训练的人。
尤其是用拳头和胳膊肘怼人的时候会特别疼,明明贺猗看上去没多少力气,但是就是能凭借技巧怼的人无力还击。
说到这里,他突然就回忆起第一次在小旅馆,被贺猗一胳膊肘怼到下颌,直接晕过去的那晚。
这个位置,贺猗但凡再下手重点,他可能会直接当场去世,现在哪儿还有机会能站在卫生隔间里调戏贺猗?
想到这里,他眼底漫上一抹咬牙切齿的笑意,“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儿?每次不是非打就是即骂……”他又朝他靠近了一些,距离近的能看到贺猗脸上细小的绒毛,“我看你平日里对别人可不是这样的,连陈枳都有的待遇,为什么我就不能拥有?”
贺猗皱眉,“我给她什么待遇了?”
“胸针,难道不是你送给她的?”
贺猗无语,“最后不还是到你手里了么?”
“你别给我转移话题。”傅时靖压低声音,眯眼看他,“你就说你是不是想送给她的。”
“……呵。”
过了一会儿,傅时靖皱眉,“你笑什么?”
贺猗收起嘴角冷笑的弧度,晲他,“我没有。”
“你就是在笑!”
“我说了没有。”
“明明就有!”傅时靖气极,“你是不是还很得意?”
贺猗无语至极,说实话,他现在还真想徒手撬开傅时靖的脑瓜子,看看这里面都装的什么颜色的浆糊。
“我有什么好得意的?她一个女人我送她一个男款的胸针,是我有病还是你脑子有问题?”
“……”
话音刚落,空气就诡异的沉默了下来。
傅时靖原本还愠怒的神情突然僵住,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贺猗,不确定道:“你说的……是真的?”
贺猗面无表情,“您满意了么?”
“……”
“明白了就给我滚出去,老子还要上……”
脸上陡然笼罩下来一片阴影,剩下的话还未出口就直接被人猝不及防地堵回了嘴里,贺猗大脑当场一片空白,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毫无防备地撬开了他的齿关。
他恍惚间睁大眼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有只手就已经顺着他肩胛骨向下攀住了他的后腰,接着不等傅时靖继续胡作非为,贺猗回过神来后,就用牙齿狠狠咬了他舌头一口。
“操……”
剧痛间,肩膀被人一把搡开,后背直接撞地门板“哐当”一声发出一阵闷响,傅时靖疼得忍不住弯下腰,他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唇角,就发现指尖上立马红了一片。
“你他妈用得着那么歹毒吗?”傅时靖顿时恼了,“我不就亲你一下吗,能掉块肉是怎么……”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傅时靖就看到贺猗手指间正夹着一张烫金色的名片。
他愣了愣,下意识摸向了内口袋,就发现原先在医院里,卡洛斯递给他的那张名片不见了。
贺猗低下头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脸上的神情瞬间就阴沉了下来,他冷笑着一字一句念道:“主治重型精神疾病医疗学专家……”
傅时靖脸色忽然就不好看了起来。
“怎么?”贺猗冷眼看他,“你是觉得我有精神病吗?”
傅时靖:“……”
他一时之间,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沐瑾”×5的灌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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