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说一遍, 我没病。”
从Fieldstone出来后,贺猗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傅时靖本来不想跟他争,只是一想到今早卡洛斯跟他说的那些话, 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跟贺猗好好谈谈, 反正早晚都是要就医。
“我没说你有病,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医生……”
“没病看什么医生?”
“你就当做体检不行?”
“上次刚在E市做完, 这才几个月?”
“我是为你好,让你去医院还能害你不成?”
“为我好?”贺猗转过头晲他,“这个借口在你眼里, 是不是成了可以随意道德绑架的通行令了?”
傅时靖恼了,“我怎么就道德绑架了?我让你去看医生我还有错了?”
“那我说了我不想看, 你是听不懂吗?”
“为什么不看?”傅时靖皱眉,“你给我一个理由。”
贺猗被他气笑了,唇角一勾冷冷道:“那我为什么要看?你给我一个理由,就因为你觉得我有病吗?”
“……”
几句争执下来,市区的嘈杂声衬得车内的气氛越发凝滞, 傅时靖突然就有些无语, “那你怎么样才肯去医院?”
贺猗不理他,兀自看着窗外的车流,一言不发。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半分钟过后,傅时靖觉得自己快要坐不住了,他强压着火气问道:“贺猗,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你别那么任性行不行?”
“那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去医院,我也不看医生。”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看医生?”傅时靖耐心瞬间耗尽,腾地一下坐直身子,他怒道:“看一下医生还能死不成?”
贺猗一愣,很快风轻云淡的笑道:“对,就是会死。”
“……”
周身的空气因为这句话陡然安静了下来,陈枳一颗心不上不下,担心他们俩再吵下去,一会儿怕是要打起来,只能握着方向盘紧声提醒道:“傅总,贺先生要是不愿意,咱们就先回去吧,今晚不是还要赶时间回A市吗……”
傅时靖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没有搭理陈枳,只是整了整衣扣,往后靠了靠,竭力压下心里的怒火,面无表情道:“贺猗,你别跟我耍脾气,我又不欠你的,我是看在你还生着病的份上不多跟你计较,要是换了别人,老子早一脚把人踹……”
他话没说完,贺猗冷笑了一声,直接打断了他,“你这意思是我又不知好歹了?”
傅时靖沉着脸色没说话。
贺猗却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嗓子里突然就有些干涩,最终,他也只是笑了一慢慢道:“傅时靖,你真行,我要你来救我了吗?我要你现在陪着我看我的脸色了吗?没有,所以你跟我发什么脾气?我现在求着你让你照顾我了吗?都没有,所以时至今日不都是你一个人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下车。”
车子这时正好驶向路口,面向对面的斑马线停了下来,红绿灯过后,对面的人流朝着马路一齐涌了来过来,傅时靖陡然出声,毫无起伏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压抑已久的怒意。
“傅总……”
陈枳察觉到气氛不对,刚想劝两句,很快就被傅时靖低斥了回去,“好好开你的车,插什么嘴?再废话你跟他一起滚出去!”
“……”
贺猗闻言,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头也不回地拉开车门一个人走向了马路旁的人行道上。
时至黄昏的凉风还带着白天的余热,金灿灿的阳光把他孤零零的影子投映着脚边,陪着他一起涌入陌生的人潮中。
不知道为什么,傅时靖刚才那样的反应,他其实一点都不意外,他其实还要感谢姓傅的那么快就暴露本性,甚至免于让他在这种不知所谓的温柔和关怀里越陷越深。
他的想法从来都没有错,他跟傅时靖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三观认知迥异到天差地别,从傅时靖那天突然来救他再到这几日的关怀,他其实理解不了。
至于上次去游轮救他那事,他就当傅时靖是在回他当初在veags救过他一回的人情罢了,至于关怀……
可能只是一时兴起,毕竟这种手握着让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财势的富人,玩弄起别人身心的手段只会层出不穷。
他自我认知一向很清楚,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他从来都不觉得他有什么优势,能值得傅时靖喜欢的。
说不定只是以前那个对渣攻无限容忍讨好的贱受一夜之间从头到脚变成了另一个人,姓傅的突然得不到那种毫无底线的跪舔和追求,然后想一叙旧情重新回来找他。
人不都是这样吗?失去之后就懂得珍惜了,失而复得之后又开始有恃无恐了。
他之前那么容忍傅时靖,无非是他确实欠他的,可从veags分别的那晚开始,他觉得他已经不欠傅时靖任何东西了,他当初是舍命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匪窝里去救傅时靖,所以他觉得自己欠下的已经偿还清楚了。
如果就能这样一刀两断,那也挺好,毕竟傅时靖永远给不了他想要的,而傅时靖最终也不是他想要的。
原本缠绕在心头的困扰在这时豁然间想通了,贺猗突然就觉得心情变得万分明朗了起来,他能保持清醒的时间其实不多,有时候大脑一片空白,连最基本的日常小事都记不清,现在能思考那么多,他倒是还觉得挺欣慰。
一个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略显嘈杂拥堵的街道,临近傍晚的蒙特利尔会呈现出另外一番不同的风貌,只是他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欣赏,他现在只是想先回魁北克一趟。
身上的证件在那日裴双意带着他去了游轮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他现在如果想回国可能还要重新去补办,不过这都不是什么麻烦,麻烦的是他现在得在闹市区找辆车尽快回到原先住过的TOWNHOUSE,他有些私人物品还留在那里。
东西不是多重要,但是能不丢,他尽量还是不想丢。
幸运的是,贺猗走了没多久,就在街角遇见了一辆空置的的士,司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大概是蒙特利尔这边算是旅游区,来来往往的外国人不少,对他还比较友好,用英语交流一番后,答应会把他送到魁北克。
贺猗心里一直都有种预感,他早猜到傅时靖早晚会因为他的现状而失去耐心,只是没料到这次预感会来的那么快。
毕竟万一要是哪天惹怒傅时靖,这人把他突然丢下了,在异国他乡的地方他身上不准备点现金,还真是难做人。
……
与此同时,车子刚行驶不过五分钟,傅时靖突然就后悔了,陈枳透过车置后视镜,观察到了他反应,方才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傅总?您现在要不要……”
“回去。”傅时靖揉了揉眉心,脸上的神情疲惫至极,他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趁着他还没走远。”
有了足够的时间让他冷静之后,他确实是后悔了。
尤其是一想到刚才他因为怒火攻心而对贺猗说的那些话时,心底更是无端的有些发凉。
贺猗是什么性子他其实很清楚,跟头倔驴一样,一旦生气了十个人都拽不回来,他现在要是回去找贺猗,估计免不了要遭殃,只是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没必要跟贺猗一般见识,毕竟这人现在身体不好,精神还出了问题,他要是把贺猗一个人丢在街头,过不了一会儿就得出事儿。
毕竟,现在能照顾贺猗的人只有他,除了他,贺猗还能有第二个选择不成?
然而,等着他让陈枳开车沿着街道,把所有贺猗可能走过的方向都找了一遍,在茫茫人海中,却怎么也找不到人时,傅时靖的脸色终于变了。
陈枳见状只能先安慰他道:“傅总,您先别急,我觉得贺先生能去的地方不多,您不如想想他可能会去哪儿?”
傅时靖心里骤然变成一团乱麻,他记得贺猗出门的时候身上没带手机,想要靠通讯工具联系他完全不可能。
如果是单独回民宿的话,那估计就更加不可能了。
他又仔细想了想,觉得依照贺猗的性子,不像是会一气之下就到处乱跑的人,只是考虑到他现在精神状况不稳定的情况下,傅时靖又怕他想不开会突然乱来。
然而思来想去,他发现自己竟然别无选择,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现在马上联系还在魁北克的人手,先去郊区的TOWNHOUSE一趟,他很有可能会去那里。”
陈枳闻言,急忙点头应下,只是不等她再问些什么时,傅时靖的手机忽然不合时宜的响了,他眉头一皱,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三个字,心中陡然传来一阵不好的预感。
傅时靖犹豫了一会儿,接通了电话。
那边不出意料地传来了梁厉琛的声音。
“时靖,好久不见啊……”
傅时靖听出他语气不对,眉头一皱,低声道:“你要是有话就直说,别耽误我时间。”
那头,梁厉琛闻言轻蔑地笑了一声,“啧,怎么?对自己家的兄弟怎么突然那么不耐烦了?”
傅时靖现在没心情跟他继续废话,刚准备挂断电话时,梁厉琛忽然开口,冷的仿佛结了碴的语气让他身形一僵。
“我现在在魁北克。”
“……”
“前天刚到的,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傅时靖神色默然,“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我他妈有!!!”
话音刚落,梁厉琛陡然怒喝出声,起伏不定的胸膛里夹杂着积怨已久的怒气,透过暴怒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让车内的气氛一再的凝固。
“傅时靖,你他妈还是个东西吗?你的心肠怎么就那么歹毒?现在在你眼里,人命已经不值钱了是吗?!”
“那是他自己活该。”傅时靖闻言,脸色瞬间寒了下去,“你他妈不把狗拴好,随便放他出来咬人,要不是他自己聪明开枪自杀,你以为我会让他那么轻轻松松的死了?”
“我操.你妈的!”梁厉琛陡然破口大骂,那声音里的咬牙切齿好像恨不能把他五马分尸,“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老子看你不爽很久了?你信不信我他妈现在立马就把贺猗抓过来,让你也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儿?“
傅时靖瞳孔一震,声音直接沉了下去,“姓梁的,你他妈找死是不是?”
“那你大可以试试。”
短暂的对峙和沉默过后,梁厉琛忽然冷笑出声,那笑声里透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桀凉,“让我猜猜看,你今天是不是跟贺猗吵架了,而且他前不久还被你赶下车了?”
“……”
“你不用感到疑惑,我建议你现在可以回头看看,看看在你们身后的八点钟方向是不是有一辆黑色的Ford?”
一股寒意陡然从心底升起,傅时靖下意识透过车窗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在他们身后的某个街区的停车牌下,确实停着一辆黑色的Ford,而且车门外还站着个人,因为光线问题他看不太清那人的样貌,不过那人似乎是注意到了他探寻过来的眼光,扔掉了手里的烟头,转身拉开车门,把车直接从他视线里慢悠悠地开走了。
“看到了么?”不等傅时靖回答,梁厉琛就在那头皮笑肉不笑地威胁他道:“姓傅的,事到如今,也怪不得我了,我本来还不想跟你那么快撕破脸的,可谁知道,这都是你逼我的……”
“你脑子不清醒?我劝你最好别他妈知法犯法!”
“你他妈给我闭嘴!”梁厉琛再次打断他,对着扬声器怒斥道:“你说你那么长时间过去,有把我真真正正地当过兄弟吗?没有,所以我的人,你自然也不会当回事儿,他一开始是做错了事,可你大可以把你抓起来送局子或者医院里,为什么要对他一个神智不清的病人下那么狠的手?”
傅时靖忍无可忍,“我他妈再说一遍,他是自杀!”
“你与其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先关心一下贺猗的情况吧。”五秒钟过后,梁厉琛似乎无心在跟他继续对线下去,直接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们觉得俩现在可以打个赌?不如看看天黑之前,谁能先找到贺猗,怎么样?”
说到这里,梁厉琛从鼻腔里哼笑了一声,“你放心,我会给你时间,你赢了的话,我算你走运,如果你输了的话……,也不用担心,毕竟我没你那么灭绝人性,不会乱来,不过,啧啧,保不齐我会让他少点东西……”
“你他妈……”
“啪”的一声,不等他说完,电话那头突然被人挂断了,傅时靖回过神来,看着骤然黑下去的屏幕,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了起来。
……
“你是哪里人啊?”
车上,司机大叔忽然和他闲聊了起来。
贺猗此时正靠着车窗闭眼休憩,抬头扫了一眼车载显示器的时间,发现现在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了下来。
的士目前在公路上行驶了将近有一个多小时了,正时值当地时间七点半。
“中国。”贺猗回过神,靠在椅背上反应迟钝地道。
现在天色不太好,又是在郊区,不是他心疑怕生事,而是这种情况下,他不太想跟陌生人多聊,这样只会暴露出自己在魁北克这边一个人,还无依无靠的不利事实。
司机大叔似乎也看出他的有些不愿意多谈的样子,没有强行跟他找话题,只是提醒道:“车子快没油了,一会儿前方两公里处有个加油站,我得去那里加些油……”
“嗯。”贺猗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忽然就有些不舒服。
等着到达加油站后,司机大叔等着工作人员过来加油的途中,顺便下车跑去加油站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包烟。
等待的途中,贺猗一个人没忍住先下车呼吸了一下外面的空气,这时,余光里忽然扫过来了一辆黑色的Ford车。
刺眼的车灯让他视线一时有些发黑,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车上就已经下来了两个外国男人,接着目标明确地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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