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跟一只狗生气。
这句话说完, 空气里陷入了短暂的凝固,傅时靖站在原地,只觉得穿堂的凉风像极了冰针一样刺得他肺腑生疼。
贺猗骂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唯独这句话, 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难堪, 他现在好像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贺猗是真的生气了, 别说十个人,就是十匹马怕是也拉不回来。
视线里那道身影很快又返回了卧室,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傅时靖闭着眼睛静立许久,最终放弃选择继续纠缠上去, 而是独自一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七月份的天气已经接近盛夏的暑热,可身上洗完澡后的热气却很快被清晨的凉风挥发的一干二净,让他感到一阵从头到脚的冰凉。
加拿大警方最后以畏罪自杀这项罪名为由草草结束了这个案子的追查,梁厉琛派去魁北克的那个人经过种种迹象和证据显示,已经证实了是裴双意做的, 至于为什么, 这个理由他们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挑明。
最终杀人凶手也以一命偿还了一命,虽然官方至今没有在水下打捞到尸体,但是据当时在场的警察描述,那种情况下想要有命活下来,几乎比登天还难, 傅时靖最终只能选择接受了这件让他并不满意的结果。
回到A市一周后,到了晚上吃饭的时间,他没有依着贺猗跟之前几天一样单独和他分开用餐,而是把人拉到用餐厅里,打算当面和他商量一下事情。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贺猗面色冷淡地扫了一眼餐桌上的菜,赶在他开口前不耐烦地问他,这几天把时差调整回来后,他觉得他差不多可以离开这里,但是看傅时靖的意思完全就是没有要放他离开的打算,他倒是找到了出口,只是这里所有通往外界的门都有密码,他没办法打开,只能跟头困兽一样被圈囿在这里。
傅时靖选择性地避开了他这个问题,把刚蒸好的一小盅鸡蛋羹往他面前放了放,“先吃饭。”
短暂的沉默过后,贺猗又问,“我什么时候能走?”
“先吃饭。”傅时靖还是这句话。
“……”
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窜的老高,贺猗忍无可忍,“啪”地放下了筷子,“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傅时靖冲着他笑了笑,“先吃饭。”
“你有完没完?”
贺猗再次被他的态度激怒,当即踢开椅子转身就要离开,身后傅时靖却不紧不慢地笑了一下,“贺猗,我说了先吃饭,你为什么就不能听话?”
见贺猗不理会,他压下眼底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佯装的风轻云淡道:“你如果不听,那永远也别想离开这儿。”
“……”
几乎是一瞬间,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贺猗陡然冲上来一只手抓住他衣领把他狠狠按在了椅背上,另一只手紧攥成拳在他眼前高高举起,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像极了一头被彻底惹怒了的狮子。
只差一念之间,贺猗就会扑上来咬死他。
短暂的对峙过后,傅时靖抬起眼帘不紧不慢地扫了一眼贺猗的拳头,微微笑了笑,“怎么,舍不得打我?”
“……”
他视线落在贺猗紧抿的唇线上,眼底晃了晃,继续不知死活道:“每次都是我亲你,你什么时候可以主动一回?”
“我主动你妈。”
下一刻,颧骨上一阵生痛,贺猗直接不由分说地挥拳砸了过来,傅时靖没料到他真敢动手,脑袋因为惯性往右侧硬生生偏了一下,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用舌尖顶了顶膛壁,有一瞬间觉得半张脸都麻了。
“你还真打啊?”
他再抬起头来,只剩下贺猗漠然离开的背影,傅时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拿指节蹭了蹭脸颊,再次追了过去。
“贺猗?贺猗!”
眼瞅着那近在咫尺的人即将被他抓住,傅时靖却没料到贺猗会突然旋身一胳膊肘直接挥了过来,他又连忙伸手挡住,把他手臂夹住用力道压了下来,仓促道:“你就不能听我说完?!”
“不能。”
贺猗凶神恶煞地瞪着他,几番较劲之下直接把手抽出来狠狠怼了他一下,傅时靖沉着脸色没说话,又接着硬生生挨了好几下,虽然那力气打在身上不至于要命,但是说不疼那都是假的,他只能安慰自己是这几天伙食太好了,总算把贺猗给养结实了点儿。
“你他妈是不是欠的慌?!”
贺猗现在多看他哪怕一眼都觉得膈应,傅时靖本来想着给他几天冷静的时间,所以这几日他都忍着没来叨扰他,然而到了最后,他才发现他忍不忍其实都无济于事,反正贺猗不喜欢他,横竖怎么做,都只会越看他越不顺眼。
于是,傅时靖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他伸手眼疾手快地捞住贺猗的胳膊,借机直接死死反剪住把他手腕,把他整个人按在了墙上,接着欺身凑近他肩窝笑了笑威胁道:“你再动一下,信不信我亲你?”
贺猗现在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他压低声音怒道:“你有种试试,老子今晚上不剁了你,我他妈跟你姓!”
“你从很早之前就在这么说了,可我到现在为止,不还是好好的?”傅时靖把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他后背上,看着贺猗炸毛的样子,眼底的神色暗了暗,厚颜无耻道:“贺猗,从你上次来救我时,我就看得出你嘴硬心软,我知道,你其实喜欢我,你只是不好意思说而已。”
“操.你妈的傅时靖,你找死是不是?”
“你急了?”
“……”
贺猗被他气个半死。
傅时靖隔着一层衣服都能感受到他紧实的背脊,因为怒火冲天而幅度微小的颤栗着,呼吸随着胸膛一起一伏,他看得出来,贺猗正在极力压制自己的火气,可惜,失败了。
“现在可以听我说话了么?”
“你他妈说就说,谁把你嘴缝上了?”
傅时靖也不在意他骂他,勾了勾唇角,腾出一只手轻轻抱住他后腰道:“那先吃饭,吃完饭洗个澡,我们床上聊。”
“……”
短暂的沉默过后,贺猗猛地反手给了他一胳膊肘。
……
桌面上的碗盘被人撤下后,傅时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等着他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拿勺子搅动完后,准备细呷一口时,桌子上“砰”地一声被人一巴掌拍响,他抬起眼来,就发现贺猗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磨蹭完了没?”
如果不是他们之间隔着一张几米远的桌子,傅时靖丝毫不怀疑贺猗下一刻就会一脚踹他身上,他置若罔闻地喝了一口,这才不疾不徐道:“你如果在家里待烦了,可以跟佣人说,她们会带你去后山或者楼下玩玩。”
贺猗试图平心静气跟他讲,“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傅时靖看他,疑惑道:“怎么了?”
“我要回家,不是让你跟关犯人一样放风!”
“你的家不就在这儿么?”
“……”
贺猗发现傅时靖每次总是有办法刺激他,让他被气到理智全无,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你有意思么?”
“我觉得挺好的。”傅时靖笑道:“和你在一起,连这种枯燥无味的日子都渐渐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可我觉得没意思。”贺猗沉下语气,“你知不知道你这是非法拘禁?我要是告你,你知道你会坐几年牢么?”
“那你觉得我会给你机会告我么?”傅时靖往后仰了仰,十指交叉置于身前,“更何况我又没对你造成严重的人身安全威胁,坐不了牢的。”
“……”
见贺猗不吭声了,他又笑道:“贺猗,我其实是为你好,你应该知道有人想暗地里对付你吧。”
贺猗忽然想起在蒙特利尔被人追踪的那晚,他压下心底的疑问,板着脸道:“然后呢?”
“我怕你出事,所以希望你能留在我这里。”
“希望?”贺猗挑眉嘲弄他,“那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这个理由找的真够冠冕堂皇的,傅总。”
“我是为你好。”傅时靖沉吟了一会儿,抬眸看他,诚恳道:“我不希望你出事,即便你认为我只是为了找个借口把你留在身边,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不论你愿不愿意,我一样会这样做。”
梁厉琛那边的事还没有完全解决,再加上原先在vegas遇见的那些人,他至今还没查出来明确的动向,潜在的风险太多,贺猗身体又还没好全,他只能选择把人留在身边。
“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你们这样?”
“……”
他话音刚落,贺猗忽然声音很轻的说了一句,傅时靖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敏感的注意到贺猗这段话里,说了个“你们”而不是“你”,只是等到他真要问出什么来时,贺猗脸上已经没了任何表情,“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你生气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起身朝贺猗走了过去,就发现贺猗又陷入了沉默,他其实最不怕的就是贺猗生气,毕竟比起像个毫无感情的工具人一样的贺猗,他更喜欢贺猗对他发脾气。
“我知道你心里现在肯定不舒服,说不准又在骂我是狗,但是……”傅时靖垂下眼帘,忽然在他面前屈膝蹲了下来,犹豫着伸出手搭在他膝盖上,抬头看他,“我没有要圈住你的意思,我只是怕你出事。”
贺猗微垂着眼看他,什么话都没说。
傅时靖心里又开始慌了,他试探着伸手握住了贺猗的手心,见他没有挣动的迹象后,才松一口气道:“那我这么跟你说吧,除了你必须得跟我待在一起这类必须条件,别的时间和要求随意你支配。”
贺猗到这时,脸上的神色才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他语气毫无起伏道:“我要出去工作。”
“你是觉得我养不起你么?”
“……”
这话刚说完,傅时靖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贺猗脸色瞬间就黑了下去。
他又连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没有要侮辱你的意思,其实……也不算是,你要是愿意养我,我也不介意跟着你吃软饭。”
“滚,你他妈要不要脸!”贺猗直接一巴掌甩开了他。
傅时靖笑了一下,有些无奈,“贺猗,你知道我这人不会说话,但是不论怎么样,我都不会骗你,你得相信我。”
贺猗懒得再跟他废话,“我刚才的话你听清了没有?”
“听清了。”
“所以呢?”
“我忘了跟你说,剧组的庆功宴推迟到了后天,到时候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导演说想找你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情。”
……
在别墅里待了整整一个多星期,贺猗才终于有了可以外出喘口气的机会,一大早,就有人把衣服送了过来。
剧组原定的是七月份把拍摄任务结束,而这次任务圆满完成,甚至把结束时间还出乎意料地提前了几天,贺猗作为剧里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之一,自然得奔赴现场参加庆功宴,只是他不明白傅时靖这么一个二十场戏得有十多场都不在的专业旷戏角色,有什么理由也要一起来参加。
出门之前,他又特意跟傅时靖约法三章。
私底下,随便傅时靖怎么作,他都不会说什么,但是出门在外,必须跟他保持距离互相装作不认识。
这话说完,虽然贺猗没解释为什么,但是傅时靖知道他心底还是抵触跟他这样的人在公众场合一同现身,毕竟他们俩的流言蜚语在圈内几乎人人皆知,他私心觉得贺猗有些多此一举,但是一想到保不齐暗中还有人盯着他,跟贺猗太亲近了容易给他带来危险,便也默认了贺猗的要求。
路上车程有两个多小时之久,贺猗都没搭理过傅时靖一句话,临到下车的时候,贺猗直接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迈入了会场,剧组庆功宴的地点就在A市CBD区的银麟大厦里。
今天到场的人很多,甚至有不少都是在电视或者广告上比较熟悉的脸庞,贺猗特意绕开了前方接待处的贵宾专用电梯,直接往另一层几乎没人乘坐的员工电梯走去,毕竟现在已经过了上班时间了,应该碰不到什么人。
只是他刚按开电梯门进去时,就没想到会遇见了一个他怎么也没料到的人。
那人梳着一头油光发亮的背头,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还未完全近身,那一股浓郁的古龙香水味就扑鼻而来。
即便外表穿着打扮的光鲜亮丽人模狗样,可怎么也遮挡不住那从内而外的一股子纨绔浪荡子的气息。
“啧,这不是贺猗么,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贺猗目光下移,看着那只向他伸过来假意示好的手,有一瞬间想一巴掌拍开然后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但是现在电梯门已经关上了,他又不好公然在这里起争执,只能强忍着不适,面无表情道:“勋爷不必这么客气,我们已经见过一面了。”
“那连握个手都不行么?”那个叫勋爷的人又充耳不闻地把手往他面前递了递,有些不高兴地道:“贺猗,别这么不识抬举,你妈难道没教过你,对待陌生人的问好,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礼节性地回复一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曲琚”×27的灌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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