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向来是文人雅士聚会、叙谈、品茗赏景之地, 也是考生科考前聚集讨论之地。这热闹,他们还真有机会看得。
“客官请慢用!”伙计上了茶便退下。
几人面前各一杯茶, 中间摆着两小盘蜜饯和糕饼作为茶点。
赵言端起抿了一口,又捡了个蜜饯慢吞吞吃着。
方仲礼几人见他如此悠闲, 也松懈下来。他们从小耳濡目染,安安静静地喝茶还是能做到的。
赵言喝了口茶冲去嘴中的甜腻, 在他们灼灼的目光下, 示意他们认真听。
还别说,心一旦静下来, 耳聪目明。
如今正好有人在讨论今年参加府试考生。
青宁府下有十三个县,管辖范围比其它府要多出四五个县域。因此光是县案首就能点出十几个来。
如今各县的县案首榜单早就出来了, 这个茶馆正好为他们提供了方便, 能让他们互相交流信息。
友好交谈半会,其中又有人根据今年县试,为接下来的府试第一名下注。
不少人加入进去讨论,谁擅长什么,谁又擅长什么, 赵言听了一半, 接下来的话听着就没意思了。
一旁的吴瀚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思。
赵言余光瞧了他一眼,一并提醒他们道,“县试的时候, 我们只同洪来县的比,如今整个府管辖了十几个县,治下考生多了四五倍不止, 且个个都是通过县试选拔上来的,大部分人的能力都不可小觑 。”
这事他们是知道的,方仲礼添了一句,“以后再往上考,与我们竞争的人会更多。”
他们的心莫名一提,忽然有了紧迫感。
赵言点头,又笑着
安慰道,“是这个理,不过你们也不用害怕,你们的对手不是那几百或者往后的上千个人,而是你前面的可能被你超越的十几人与后面可能超越你的那十人。几千几百,只是听起来人多而已。我们还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到考试本身上来……”
话还未聊完,身后忽然传来响动。
他们如今是坐在楼梯脚下的茶桌旁,几人下意识朝上头的楼梯处看去。
只见一个身材微胖蓄着胡须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他的年纪约摸在四十来岁,视线稍微一挪,赵言才瞧见站在他身后那存在感不高的另一位男子。二人虽有意穿着朴素,身上的修养与气势却是掩盖不住的。
从这个角度迎过去,赵言似乎觉得哪里见过他们,却没有头绪。
他却先说话了,语气和气,“你这小子,年龄不大,领悟却多,挺好的。”
无论是在巷子里,还是方才,眼前这十二岁左右的小公子便一直为这些人打着头,着实有趣。
赵言与师兄他们站起来,他礼貌作揖,“请问阁下是?”
“南阳人士,陈庭正。”陈庭正对福伯作了个手势,主动道。
“陈老爷,”
赵言往前一步,不懂便问,“不知方才陈老爷忽然停下来,可是小的说的有何不对?”
陈庭正端着眼看人时,因为那肥胖的身形,总是严肃不起来。
两人的视线认真对上,陈庭正解释了一句,“并无,只是觉着你小小年纪,说出来的有趣而有理罢了。”
他离开后,几人一头雾水。怎么就有趣而有理了?
“石头?”
“没事,下午可要去逛书肆?”只是个陌生人而已,赵言转瞬将之抛在脑后。
他们待得差不多了,除考生信息外,其它有的没的都听了不少,而关于考官偏好的信息,或许是机遇没到而打听不着。这趟行程就纯当是放松了。
“好,”
而此时,青衫男子扶着陈庭正上了茶馆门口等待已久的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赵言他们正好错过这一幕,这会儿街上的人多了起来,热闹喧哗充满烟火气息,糖人摊、首饰摊、包子摊……隔一段距离便是不同卖摊。
赵言偶尔会停下来看看,都是年纪不大的几个小子,性子里也是爱热闹的,其它几人有模有样地学着,脸上慢慢带上了轻松的笑意。
经过一处馄饨摊,他停下来问他们要不要吃。
吴瀚毫不犹豫说要,走了一段路,他早饿了,其余人便也不犹豫了。
吃完馄饨,赵言带他们去了府城的书肆。
这书肆比洪来县的大了两倍不止。而人,好像也不少。
如赵言这般三四五人一群的也不少,赵言尽量避开人群,抬眼看向二楼。
吴瀚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石头,二楼应该是藏书阁,收录的都是一些孤本残本,或者是一楼一些手抄本的原书籍。”
所以若是要上去的话,不但要验证身份,可能还要被伙计一步步跟着。
赵言嗯了一声,“我们在一楼看看即可。”
他试图想去找一些历年的考题,四处逛了几圈也没找见便放弃了。但他还是在某些地方多停留了一会。
既然要逛府城,时间差不多了,赵言又带他们去了其它地方,一直逛到天色暗下。
从外头回到客栈,收获也不少,几人脸上是兴奋的,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由迎过来的小厮扶着往楼上走。
到了二楼停下,赵言提醒道,“回去用热水泡一泡,明日会好些,接下来这几日便好好休息了。”
他们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好。
回到屋里,赵言也不比他们好多少,钱福端着热水盆进来。
见他要帮忙洗,赵言脱了鞋子立即拒绝道,“我自个洗,你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好嘞,小的立马去。”小厮直起腰身。
赵言小心翼翼脱了袜子,抬脚浸泡在水里,热水渗透进每一个毛孔,他舒服地叹了一声,仰面躺在床上,大脑一片放空。
若不是小厮敲门进来,他差些睡着了。
用完晚饭后,小厮上前来收拾,赵言叫住钱福,“地板上冷,今儿不用守夜了。”
钱福颇有些受宠若惊,道,“赵小少爷,小的皮糙肉厚穿得多,不冷,况且吴老爷让我们照顾好赵小少爷您,小的守个夜不算什么。”
“那也不用,等过几日从考场出来,你们那会儿照顾好我便成。”
赵言睡前有喝水的习惯,夜间免不了起床,那会儿他精神迷糊,他既怕踩着人家,又怕吓着自己。何况他也不习惯有人守着。
小厮只好退下。赵言从床榻上下来,用门栓锁好门,他的房间虽小,却还是有个窗户,他慢慢踱步到窗前,仰头只见昏暗的夜色,低头一看,只瞧见这家客栈的后院,树影婆娑,一两个窗口映出细微豆大般的光,他在心里默默想了下客栈的布局,瀚哥儿他们的,恐怕一推开窗户是前后街热闹的夜景。
这么一想,盯着那黑乎乎的院子,赵言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惨,他揉了揉眉头关上窗户,转身爬上床 。
接下来几日,他们不吵着出去玩反而经常来找赵言聊天说话,赵言房间又挤,便一同去了瀚哥儿的房间。
吴老爷舍得花钱,小厮给吴瀚定的也是最贵最宽敞的那个,单单说伙计上门时热情劲,那就比别人体贴。趁他们站在窗前欣赏外头景色,赵言拉着要退出去的伙计说了一句话,伙计点头便掩上门出去了。
赵言晃荡了一圈,坐下来舒服地往后一靠待他们聊完。
“那个热闹的似乎是酒楼,”是吴瀚的声音。
“似乎是,这客栈位置可真好,你看那个,那条街也是我们去过的。”柳书宇往另一个方向一指。
憋在屋里,他们如今发现了新的乐趣,叽叽喳喳个不停。
谈论到一半,方仲礼才想到赵言一直没说话,他一转身,便见他舒舒服服地坐在那吃着茶。
他悄无声息走到赵言身边坐下,问,“你怎么不去看看?”
赵言当着他的面也不客气,“累,我要歇着这股劲留到待会用。”
“待会?”方仲礼不懂。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等他们回过神来,赵言问他们,“都聊完了?”
吴瀚笑嘻嘻的,还不懂危机感来临,“窗口的视线太好了,站在这能看得好远。”
赵言忽然道,“你们要不要我帮着温习温习,临时抱个佛脚?”
吴瀚头皮一紧,“我就不用了吧?”
方仲礼与其余几人倒是想的,这几日他们都看不进去书,夜里也浮躁不已,听到这个提议他们甚至是欣喜的,“我们回去拿书过来?”
说着他们便要回屋去,他们这么积极,吴瀚都惊呆了。
赵言笑眯眯地喊住他们,“不用拿书,我出题即可,你们可以一起,不是那种让你们作答的方式,我问一个问题,你们只要抢答就行,但输的要喝茶,我已经让伙计多上两壶茶水。”
这形式倒是稀奇,方仲礼问,“抢答是要抢着回答你的问题?”
赵言点头,“确是这样,”
他知道他们考前会紧张浮躁。有不少人都是这样,既想要温习,又想逃避温习,害怕看到自己漏下或者又忘记的知识,徒增紧张。
还不如以一种游戏的方式,既能放松又能温习以往知识和锻炼思维。
最终多数人的意见赢了少数,等伙计的茶水一上来他们便两眼放光地看着赵言。
赵言咳了咳,“你们要坐着还是站着?”
“考试是坐着的,我们便坐着吧。”方仲礼提议,其他人同意。
他们很快让伙计多搬了几张凳子过来,待他们准备好,赵言问“那我便开始出题了?”
“好,”个个挺直了腰背。
赵言翻开书,准备先来个简单的开胃菜,让他们的气氛火热起来,之后才加大难度。
府城考试范围大致与县试相同,总之逃不开四书五经与其它必修书籍。
只不过出题人不一样,考官不一样,题目偏向也不一样。
赵言出的第一题是简单的默写题,他也不用他们写,直接背即可,甚至他也准备好了几张纸,随意提出一个容易错的字,让抢到的人写下来。
第一个抢到题目的是吴瀚,方才明明说不要的,这会比谁都积极。
在这种环境下,游戏忽然变得有趣起来。
赵言偏还不顺着他们来,有时听他们背着,他一旦遇上描写品德或者好学等的句子,还会让他们全篇回忆一下哪里有类似描述,或者引经据典一下。
刚好第一只螃蟹便是方仲礼,他顶着几人的目光一边思考一边出冷汗,心中打鼓,尤其是他感觉赵言看他的目光跟陈秀才一样,他答道,“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全篇中施行为民的还有…… ”
节奏一加快,这下头皮紧的不只是吴瀚一人了。
赵言临时决定帮他们温习四日,最后一日休息。
他们一脸苦笑地答应了,因为他们发现他的方法对他们来说是有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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