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小年夜前三天,高三学生才正式放假。
夏纯上午领了寒假作业,和樊东珠跟前班主任的书面道歉信,就回家了。
夏月高二,比夏纯早放假几天。
夏纯到家的时候,夏月正在家里试新年里的新衣服。
柳秀娟高高兴兴在旁边帮忙搭配饰。
母女二人聊得不亦乐乎。
“回来了?”
柳秀娟从夏月房间出来,她将沙发上一袋子干净的旧衣服递给夏纯,假笑着说:“社区阿姨送来的,都是小区里跟你同龄的女孩子们穿不得的旧衣服,□□成新。我看着比新衣服都好,就给你拿回来了,正好留着今年好亲戚们吃年夜饭的时候穿。”
夏纯父母身高条件不错,青春期的夏纯,个子窜高不少,从前的旧衣服早就穿不得了。
柳秀娟一年四季,只会拿出很少的钱给夏纯买贴身的衣服穿,其余衣服,多半捡小区里的爱心捐赠。
甚至是捡夏月的旧衣服。
夏纯一直在穿旧衣服。
她也早就习惯了。
夏纯下意识就接过了柳秀娟手里的衣服。
柳秀娟露出满意的笑。
夏纯又听话了。
夏纯也笑了一下,她明眸善睐,笑起来清新可爱,可偏偏眸光里带着一点点讥笑和冷漠。
柳秀娟愣了一下,就见夏纯提着一包旧衣服,走到了夏月房间。
夏纯将旧衣服全部扔到夏月跟前,扭头对柳秀娟说:“既然比新衣服都好,这么好的衣服,留给夏月吧,我看她在年夜饭的时候穿最合适。”
“砰”一声,夏纯回到自己房间,重重关上了房门。
她父母都不在了,她没有经济来源,她可以接受别人的馈赠,哪怕是旧衣服。
但是她不像被迫接受叔叔婶婶“虚伪”的馈赠。
更何况,当初她父母留下来的钱,别说买一件衣服,买一百件都足够。
夏纯抱着洋娃娃问道:“豆豆,我是不是很勇敢?现在我已经有勇气自己反抗了。”
傅闻声心头微酸:“是。”
一件衣服而已,也需要她花费这么大力气争吵。
他哪怕是教会了她反击,她好像也还是过得很苦。
房门外。
柳秀娟瞪着夏纯房间紧闭的门,目眦欲裂,仿佛下一刻,就要活撕了夏纯。
夏月提着旧衣服,气冲冲地扔在客厅,委屈地哭道:“谁要穿旧衣服了!”
这不是夏纯第一次欺负她了!
柳秀娟见不得女儿掉眼泪,叉腰指着夏纯房门大骂:“没良心的贱种!克死爹妈的扫把星!就配穿旧衣服!”
一分钟之内,她嘴里连续蹦出来数不清的肮脏词汇,听着就刺耳朵。
夏以德连忙走上前去安抚柳秀娟,拽着她进屋讲道理:“马上就要吃年夜饭了,你现在惹她干什么?你别忘了,我的工作还是周大表哥帮忙找的,今年局里要提拔人。你又说以后想月月嫁个好人家,这不都得指望着周家?纯纯要是在年夜饭把家里的事都闹开了,周家还会看在纯纯爸妈面子上帮忙吗?”
柳秀娟正在气头上,一把挣脱了夏以德,捶着他说:“你就惦记你的工作,我都快被你侄女给气死了!”
夏以德抓着柳秀娟的手百般解释:“我工作好,不也是为了家里?再说了,就算不看在我工作的面子上,月月的前途你就不在乎了?”
柳秀娟出够了气,这才冷静下来问:“惹都惹了,你说怎么办?”
夏以德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纸币给柳秀娟,说:“给她买件新衣服,至少年夜饭上要看着干净体面。从我的酒钱里面出,明年我就不喝酒了。”
柳秀娟深吸一口气才压下了怒气,她数着钱,唾沫直飞:“她在家有事儿没事儿就甩脸子给我看,还要我给她买衣服!我这长辈当的是够窝囊的。”
下午,柳秀娟就去买了件合尺码的羽绒服给夏纯。
夏纯收到新衣服颇感意外。
“豆豆,这是我这三年来,第一件冬天的新衣服诶!”
“你听起来,好像并不高兴。”
夏纯微微一笑,像悄悄露出獠牙的小奶兽:“当然不喜欢他们的施舍,但是这可是我的战袍。”
一件衣服就想在亲戚面前遮掩掉他们的恶行吗?
想得美。
“战袍?”
傅闻声觉得,这是有趣的形容。
但是,她是少女,她是小公主,她应该穿华丽的裙装,而不该是战袍。
傅闻声说:“穿公主裙吧。”
“这么冷的天,穿公主裙冷死了。”
夏纯放下衣服,整理出草稿纸,说:“豆豆,我去写作业了,寒假还有几套卷子要刷。再见啦。”
夏纯轻轻哼着一段歌,等着傅闻声的一声“再见”,偏偏等了半天,那边没有一点动静。
她不禁嘟哝一句:“又没说再见,每次也是我一喊就过来,奇怪了……难道豆豆完全是要听我摆布不成?”
傅闻声陡然穿了回去,并没听到夏纯的猜测。
他拨通了管家的电话,吩咐了一件事。
管家正在楼下指挥保安将外面的盆栽搬到廊下,他举着电话说:“大少爷,我记住了,越贵越好、每个尺码都要、小年夜之前准备好……”
.
小年那天的中午。
夏纯穿上了柳秀娟给她买的新衣服,带上了樊东珠和前任班主任给的书面道歉信,坐上了去饭店的计程车。
车上,夏以德紧张地从副驾驶上回头,嘱咐夏纯:“纯纯,今年饭店定在水上人间。一会儿到了那边,记得跟你周伯伯打招呼,但是打完招呼就不要打扰大人说话,这是家教礼仪,明白没?”
夏纯:“嗯,明白了。”
托他们的福,吃了这么多年的亏,“礼仪”什么的,她全都明白了。
夏以德稍稍安心,便看起了时间,才十点半,应该不会迟到。
十一点一刻。
夏纯跟着夏以德他们到达了饭店大门,天上人间是中式建筑的风格,红漆的木拱门,一入门就是一道影壁,壁前摆着国人常养殖的绿植,壁后几张中式桌椅。
大包间在二楼,夏以德带着几人上楼,地上铺陈了绒毯,走起路静悄悄的,目之所及之处,富丽堂皇。
服务员个个高挑倩丽,井然有序,明显训练有素。
夏以德夫妇还是第一次来这种档次的酒店,顿时连呼吸声都放低了。
柳秀娟在夏以德耳边说:“看来周家今年又赚了不少钱。”
夏以德交握双手,没说话。
领路的服务员微笑着将客人带至大包间,躬身开了门,送客人进去,才转身离开。
大包间有两间房,中间用推拉门隔开,左边是夏以德这一辈的人,右边是夏纯等小辈吃饭娱乐的地方。
周家人还没到,但夏家远亲倒是来了不少。
夏以德带着夏纯,一一与亲戚们打过招呼,才让夏纯去隔壁间待着。
临近十二点,周海进了包间。
他妻子去世好几年了,孩子不爱参加这类酒席,所以他是独自来的。
周海扫视包间一圈,简单寒暄过后,与夏以德握了手,特地问道:“纯纯呢?没来吗?”
夏以德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往隔壁一指:“来了,小孩子在里面玩。”
周海笑着点头:“有一年没见纯纯了,也不知道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
柳秀娟闻言,立刻推开推拉门,意味深长地同夏纯笑说:“纯纯,你周伯伯来了,快来打个招呼。”
夏纯起身,走到了长辈的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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