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夏纯和周海虽然是出了五服的亲戚, 但她爸爸在世的时候,和周海关系很不错。
周海是生意人,因为仓库搬迁,现在住在另外一个区, 跟夏家现在离得很远, 夏纯平常和周家人都见不上面, 也就吃年夜饭的时候见一见周海。
从前夏纯随父母去周家拜年的次数都不多。
后来夏纯父母去世, 周海是个男性远房长辈, 不宜对她一个小姑娘过多关心, 夏纯性格又十分内向, 夏纯便渐渐与周家生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夏纯对周海的印象,也仅仅是停留在远亲的层面上。
但有一件事和周海有关的事,她记得清楚。
小的时候, 周海到她住的旧家打牌, 她在旧家楼底下,和巷子里的小朋友玩烟花。
周海离开的时候,正好看到她被一个陌生女人诱哄着去买蛋糕,他及时轰走了陌生女人, 并把她送回家去。
夏纯那时候年纪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妈妈吓哭了,一直自责自己的疏忽,爸爸也严肃教育她远离陌生人。
长大之后,夏纯才反应过来, 周伯伯很有可能是将她从人贩子手里救了出来。
这一声谢谢,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说过。
“周伯伯, 新年好。”
夏纯直视过去,笑同周海打了个招呼,礼貌之中带着一点点小辈的尊敬。
周海稍感诧然,前两年吃年饭的时候,夏纯因为失去双亲,变得怯生生的,都不敢看他的眼睛,跟他打招呼的时候,声音几乎低到地底。
这回倒是大大方方了不少。
周海也冲夏纯笑了一下,本想问点什么,眼见夏纯衣服穿的干净齐整,余光又扫到夏以德夫妇还在,终究是忍住了。
夏纯的亲叔叔婶婶,看起来对夏纯还不错。
他一个出五服的亲戚当众细问夏纯的生活,未免太过多嘴。
周海只简单感叹了一句:“纯纯今年看着长大了,越来越像你爸爸了。”
夏纯浅笑着回了一句:“小的时候,您明明说我长得像妈妈。”
周海愣了片刻,没想到夏纯会跟他互动,声音变得更加爽朗可亲:“女大十八变,咱们纯纯马上也要十八岁了,当然要长变了。”
夏以德赔笑着,拍了拍夏纯的肩膀,示意她和其他姑姑、叔叔、伯伯打招呼,就将她赶去隔壁间小辈待的地方去。
周海被亲戚们叫了过去,他转身与亲戚们打招呼说笑,不再看夏纯。
夏纯顺从夏以德的示意,和夏月一起,一一同长辈打完招呼,去了隔壁。
右边的房间,夏纯坐在靠推拉门的位置,夏月就坐在她的身边,同桌的小孩儿,基本都在玩手机,包括夏月也沉迷在手游里。
夏纯却被大人们聊天的动静给吸引了。
不出意料,自从夏纯父母去世后,年饭开头的主题,永远是先惋惜她的父母,再聊关于她的事。
亲戚们刚才明里暗里已经打量过夏纯,心里早有了台词。
夏纯的表姑嗓门最大,扯着嗓子评价说:“纯纯看着比前两年好多了,真是多亏你们两夫妻费心照顾。你们俩和纯纯亲生父母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柳秀娟有意瞥了周海一眼,立刻虚伪地接上话:“比亲生父母还是差远了。不过凭良心说,这么多年,我们做叔叔婶婶的,也真没亏待过纯纯,吃的用的全部都和月月一样。纯纯现在读高三,每天回家都是深夜了,我跟以德两个,天天轮流接她回家,小姑娘嘛,就担心晚上出点什么意外。高三学业重,她的衣服也都是我亲自手洗,没让她分一点心。哎,这些琐碎的事不说了,一说就是一箩筐,照顾个孩子哪有那么容易,说到明天天亮也说不完。”
桌上的人,都竖着耳朵细听。
周海虚端酒杯,眼神却也一直注视着柳秀娟那边的动静。
暗涌的眉眼官司,在座的哪个不心知肚明。
大嗓门表姑赞叹一声,拉着柳秀娟的手,说出了大家的心声:“秀娟,这几年真是难为你了。幸好孩子长得快,她马上也要毕业成年了,以后你们肩上的担子就轻了。以后纯纯长大了知道孝顺你们的。”
柳秀娟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什么孝顺不孝顺的。都是一家子人,偏偏遇上这种意外……我们做长辈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没人要,这是我们该做的。她要是有心回报,我跟以德心里当然高兴,要是没那个心,我们就当对得起她爸妈,对得起你们,图个心里安心就行了。”
表姑再说什么都显浅薄了,附和着点点头,缓缓地拍了拍柳秀娟的手,眼神里满是佩服。
夏纯的堂叔夏以福,挺着个肚子开了口:“养恩大比生恩,你们两口子真把纯纯照顾的不错。明年她就十八了,她爸妈留的那套房子,也该处置了。反正她也就是个女儿,依我看,你们夫妻俩就一直住着,就当是纯纯给你们两个养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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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纯爸妈留下来的房子一直在升值,又是学区房。
说起来只有几百万,却是饭桌上这些普通人的一辈子奋斗的目标。
三年教养,换一套房子的终身使用权。
夏以德和柳秀娟,是理所应得,还是占了便宜?
忽然之间,饭桌上气氛就变了。
周海盯着夏以福深笑说:“福哥,养恩是很大,纯纯报恩是应该的。不过房子怎么处置,还是要看纯纯自己的意思。以后她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她长大了就该靠自己了,房子她自己处理比较好。这样一来手里宽裕了,也不用再给她叔叔婶婶添麻烦了,一举两得是不是?”
夏以福是这一桌人里,除了周海之外年纪最大的,他工作平庸,混得没有周海好,说话分量向来不够,这下子又被周海委婉驳了面子,讪笑道:“周老弟,话不是这么说的。房子最终怎么处理,当然还是看纯纯自己。但是秀娟跟以德把她养这么大,这三年又是孩子最难带的三年,他们夫妻俩费心费力,肯定也在房子里住习惯了,就让他们住到老,难道不应该?等秀娟和以德两个老了,纯纯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谁还能抢她的房子不成?”
表姑也牵起嘴角想表态,却看见柳秀娟手腕上的金手镯,又选择闭上嘴。
小年前她看中一条细细的金项链都没舍得买,柳秀娟却戴得起小拇指粗的金手镯,估摸着过的也不贫穷。
这套房子就算不给他们夫妻俩住,肯定也不要紧。
周海正想继续说话。
夏以德抢在他前面说:“什么房子不房子的,我们又没做这个打算。一切全看孩子自己。”
说完,夏以德轻轻推了柳秀娟一把。
柳秀娟会意,她并不说房子的事,转而再拉着表姑的手聊起了家常:“哎,表姐,你是家里只有一个孩子,根本不知道两个孩子的难处。手心手背都是肉,哪里能时时刻刻做到公平,我家月月总是和我说委屈,怨我亏待了她。前几天闹的厉害,连我是后妈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你们都羡慕我这个年纪有两个女儿,怕只怕以后孩子们大了,嫌弃我们老的,都不跟我们亲了。”
吵架的事情是真的,柳秀娟回忆起和宝贝女儿争吵的场景,不禁流了两行眼泪。
表姑自己家有个“逆子”,教育问题聊到了她的痛点,下意识抓住了柳秀娟的手关心问:“什么事吵这么厉害?”
柳秀娟欲言又止,吊一吊胃口,桌上人自然更加感兴趣,连连追问:“到底怎么了?”
柳秀娟似乎是权衡之后,才十分不情愿地告诉大家真相:“纯纯为了参加西大的提前录取考试,在周测考试上作弊。事情闹的很大,她们班主任为了这件事都被学校开除了。”
众人愕然,将信将疑。
柳秀娟说得有鼻子有眼:“月月跟我们说的时候我还不信,我跟她说,姐妹之间,要相亲相爱,不能污蔑对方。我肯定不相信纯纯会在学校做这种没教养的事,气得我狠狠骂了月月一顿,甚至差点打月月一个耳光。结果问了小区里也在三中文科班读高三的一个孩子,才知道这件事是真的。我为了纯纯,冤枉了月月,她能不叫我后妈?”
表姑和其余亲戚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发声变化。
周海也神色复杂地往另一间房看了一眼。
表姑皱着眉头,好心劝着说:“秀娟,你为了这冤枉月月,的确很不应该。纯纯敢做这种事,你也得好好管管她!”
柳秀娟压低声音又说:“纯纯马上十八了,不是八岁。这么大的孩子,不是你们说想管就能管的。我管也得她听才行。我一个做婶婶的,在她眼里才真是后妈,我都不知道怎么管她才好了。”
表姑点点头说:“管孩子的确不是件容易事。”
柳秀娟低着头,擦了擦眼泪说:“你们不知道,这丫头今年翅膀硬得很,已经不听我们的话了,别说房子等我们老了给不给我们住,只怕等她一满十八岁,恨不得立马把我们赶出去。哎。”
夏以德伤感又无奈配上了一声叹息。
夏以福最按捺不住,他猛拍桌子,冷声斥道:“她还翻天了!爹妈去世了就能目中无人了?竟然考试作弊,还连累班主任被开除,我们夏家从来就没出过这么丢人的事!你们做叔叔婶婶的就是太心软了!你们舍不得管,让我们来好好管管她!”
表姑冷眼摇头:“靠作弊能考得上西大?那我家的臭小子都能上哈佛了!”
柳秀娟一力激起亲戚群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海变得人微言轻,他几次发言,都被淹没在大家的唾沫里。
隔壁房间,小辈们也都不玩手机,全神贯注听大人们的聊天内容,似有若无地朝夏纯投去鄙夷的目光。
夏纯如芒在身,她攥着拳头站起来,径直走向推拉门,一把将门推开,冷冷地逼视着柳秀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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