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第四章

    夏纯起来洗漱完,她把洋娃娃塞进书包,背上书包,走到饭桌前,去拿每天都会放在桌上的饭钱。

    却发现,今天早上没有饭钱。

    她和夏月一样,每天都不回来吃饭,一日三餐在学校吃。

    如果没有饭钱,就得饿一整天。

    夏纯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说:“豆豆,才六点多,你应该还没醒来吧。”

    傅闻声:“……”

    他彻夜失眠,被召唤的非常突然。

    夏以德从主卧出来,准备送夏月上学,看到了桌子前的夏纯,直接忽视,径直去敲夏月的房门,催她上学。

    夏纯走到夏以德面前,说:“叔叔,我今天的饭钱你还没给我。”

    夏以德面对着夏月卧室的门,冷声说:“昨晚你不是挺横吗?既然你也没把我们当一家人看,又为什么要找我要钱?有什么资格花我们的钱?”

    夏纯脱口而出:“我花的是我爸爸妈妈的钱!我爸爸妈妈走之前,家里留了十万块现金,我这三年,花的是我爸爸妈妈的钱!我没用你们的钱!”

    提起已经被花光的十万块,夏以德因心虚而暴怒,他扭头恶狠狠地瞪着夏纯:“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十万块早就被你花光了!你现在花的都是我赚来的钱!你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我的钱!你花我的钱,还敢这样对我,夏纯你良心喂了狗吗?!你爸妈要知道你现在变成了这种人,死不瞑目!”

    夏纯本能退缩一步。

    她不确定,爸爸妈妈留下来的十万块,是不是真的被她花光了。

    如果她真的在用夏以德的钱,他说得对,变成这种孩子,她对不起爸爸妈妈曾经给过的良好教育。

    傅闻声听不下去了,他笃定地告诉夏纯:“如果你这三年是正常的生活开销,以这三年的物价水平,你一个高中生连五万都用不到,他在骗你,用谎言压迫你。别信他。”

    夏纯又惊又喜,他来了!

    竟然这么早就来了!

    傅闻声继续说:“上学重要,别跟他纠缠,按着我说的去做。”

    夏纯几不可见地点头,抬眼看着夏以德,眼神平静地道:“我没用光我爸爸妈妈的钱,这三年的开销,每一笔我都记着。如果你们需要,大可以跟我对账。我的饭钱,你可以不给我。但是我低血糖,我会在学校晕倒,会被老师送去医院,我会实话实说,我会告诉所有的老师同学,住在我家里的监护人叔叔婶婶,连吃饭的钱都不给我。如果有记者要来采访我,我也不会替你们说一句谎话。”

    夏以德诧异又恐惧地看着夏纯,像是完全不认识她一样,他嗫嚅着无法正常说话。

    他在电力局工作,混了多年才混到有编制的轻松日子,如果这种事真的闹大了……

    夏以德黑着脸,从口袋里拿出替夏月准备的八十块,抽了二十给夏纯。

    傅闻声听到夏以德数钱的声音,跟夏纯说:“把他手里的钱,都抢来。”

    夏纯:“……”

    啊?

    抢钱?

    不、不太好吧。

    傅闻声用命令的语气说:“快抢,不抢以后我就不来了。”

    夏纯真怕傅闻声以后不来了,迅速抢过夏以德手里的八十块。

    夏以德手里一空,满脸问号。

    就……就敢抢钱了?

    夏纯又趁机大着胆子提要求:“给我的房间安装空调,不用你们的钱,从我爸爸妈妈留下的钱里面出,否则我明天就会冻病,我会让同学老师都知道我是怎么病的。还有,以后我的饭钱,按月给我,如果不给,我以后就不要,我不要,就不会吃饭,不吃饭,就低血糖晕倒。”

    傅闻声似乎笑了一声。

    小朋友学的倒是挺快。

    夏以德完全傻了,夏纯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踩在他的恐惧点上。

    夏纯拿到饭钱,谨记着傅闻声嘱咐的话,以学业为重。

    她穿好鞋子出门上学,出门上学。

    夏月打开了房门,她刚才听到了所有的对话,她不内疚,她只恐惧。

    她仰头看着夏以德,惊慌问道:“爸,夏纯不会真的敢在外面乱说吧?”

    她在一中读书,一中和三中只隔着一条美食街,她还有很多同学朋友都在三中,如果事情在三中闹开了,一中的人也都会知道。

    她是家里的白雪公主,住着大房子,过着小资的生活,夏纯是灰姑娘,是寄生在他们家的寄生虫,她们的身份不能交换!

    天气明明很冷,夏以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脸色苍白地说:“不会的,她没这个胆子,她就是说说。月月,你好好上学,别多想。”

    夏月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夏以德跟夏月说:“今天你自己去上学,爸爸就不送你了。”

    夏月还是点头。

    夏以德忧心忡忡地回到主卧。

    柳秀娟睡得死,没听到刚才的动静,她一边穿羽绒服外套,一边得意洋洋问夏以德:“那死丫头今早求你没有?要不是我上班太累,都不贪睡这二十来分钟,得亲眼看看她低头才解气。”

    幸好这位姑奶奶没亲眼看到,不然得气死。

    夏以德垂头丧气道:“她说,让我们给她安空调,以后把饭钱,按月给她。”

    柳秀娟拽拉链的手顿住,声音尖锐十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夏以德烦躁地抓着头发,把夏纯的话转述一遍,说:“她要真闹开了,传到我单位去就糟了。”

    柳秀娟冷笑道:“我当你怕什么,就怕这个?她胆儿小的像老鼠,你让她闹一个试试看,我给她十个胆子你看她敢不敢。她在我手底下养了三年,她胆子多大我不知道?在外面不知道受谁撺掇学了两句狠话,就敢在家里显本事了?就你这种死没用的,才给她吓唬住了。”

    夏以德想一想,倒也是,夏纯以前连顶嘴都不敢,他犹豫一会儿,说:“安空调又贵又麻烦,咱妈家不是还有个旧的不用的取暖器吗,找来给她用一用。马上要过年了,免得亲戚朋友的看到了说闲话。”

    柳秀娟撇嘴说:“行吧。过完年我再收拾她!”

    夏以德想到房产继承权,和夏纯父母留下的其他遗产,说:“她马上就十八周岁了,也别跟她闹的太僵。”

    柳秀娟在镜子前扎头发,看在钱的面子上,镜子里的脸色才稍好了一点。

    晚上十点半。

    高三学生放学。

    夏纯回到家里,整个屋子黑漆漆的,夏以德一家三口似乎都睡了。

    她攥紧书包背带,屏住呼吸,轻轻缓缓地走到房间。

    房间狭小,一眼可窥全貌。

    没有空调。

    她的小书桌上,只有一个风扇大小的红色取暖器。

    夏纯放下书包和洋娃娃,盯着取暖器看了半晌,眼圈忽然就红了。

    她鼓起勇气抵抗,可并没有换来她本应该拥有的东西。

    冬天的深夜,真的很冷。

    夏纯牙齿都在打颤。

    她哽咽着轻呼一声:“豆豆……”

    傅闻声:“昂?”

    夏纯连忙擦掉眼泪,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话:“豆豆你还没睡啊?”

    傅闻声常规性失眠,天黑了,他现在正精神。

    百无聊赖,到小朋友这里来倒也比待在黑漆漆的屋子,只能坐在轮椅上好。

    “小朋友,你哭了?”

    “没、没有。”

    傅闻声嗓音淡淡的:“说谎都不会。”

    夏纯脸色通红,本想抓住洋娃娃,一想到傅闻声在洋娃娃里,又有点不敢,转而抱着枕头,低头带着鼻音说:“我不习惯说谎。”

    傅闻声瞬间猜到缘故:“你叔叔没给你安装空调?”

    夏纯声音难掩失落:“没有。”

    可是她真的很需要,也很想要一个能够让她在冬天里取暖的空调。

    夏纯迟疑着又问:“豆豆,我,我真的要把自己冻病才行吗?”

    傅闻声轻笑:“小朋友,你傻吗,自损八百的方法只是用来吓唬人而已,这点小事情,不需要弄病你自己。”

    心思简单的夏纯听得一愣愣的,“那我该怎么办?”

    “他不会那么快就完成你的要求。他们这种贪得无厌的人,总是习惯抱有侥幸心理,并且一步步试探你的底线。明天早上和你叔叔碰面的时候,无视他试探的眼神,像平常一样去上学。能做到吗?”

    “能!”

    “今晚好好睡觉,空调明天就有了。”

    “真的吗?!”

    “真的,早点休息,保证充足的睡眠时间。”

    夏纯莫名信任傅闻声,失落和无力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洗完澡,她就安安心心睡了。

    傅闻声回到自己的身体,继续失眠。

    黑夜能做的事情不多。

    但对傅闻声而言,白天黑夜并没有分别。

    他坐在落地窗前,抬头望着清清冷冷的月亮发呆。

    期间,管家进来提醒他睡觉。

    傅闻声换上睡衣躺在床上,上半身辗转反侧,失眠到早上。

    明明身体疲倦无比,却始终无法入眠。

    头疼欲裂的感觉再次席卷全身。

    管家早上进来送早餐,看到傅闻声带血丝的猩红双眼,就知道他又是一整夜都没睡着。

    管家轻轻放下早餐,忧心道:“大少爷,吃完早餐,吃点药助眠吧。”

    傅闻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他滑动着喉结,颤着睫毛问:“药,有用么。”

    管家黯然垂头。

    傅闻声接受过药物治疗。

    药物剂量逐步增加,副作用也日渐明显,他的大脑曾经迟钝僵化,浑浑噩噩不知白天黑夜。

    那样的他,太糟糕了。

    他的状态再次恶化,并且产生了耐药性,其中的安眠药对他已经没有作用。

    治疗陷入恶性循环。

    后来傅闻声就把药停了。

    他已经残疾,如果再变成一个臃肿的僵尸,才叫生不如死。

    索性就这样吊着一口气,撑一天算一天。

    管家揪心沉默。

    傅闻声睡在床上,闭上了双眼,眉头紧拧。

    他的痛苦无解。

    只有夏纯将他召唤到洋娃娃里,精神与□□撕裂的痛苦,才会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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