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055

    等到众人看到实况时, 才知道沃利的用词有多么温和。

    当取缔餐车和超市“门”的消息传开时, 市民们将餐车团团包围, 不让它们驶离城门。

    但是原本餐车驶离城门就只是一个为了让这个存在不至于惊世骇俗的假象而已，所以下班时间一到，三个大厨的餐车还是按时消失了。

    很多人想到了要抓紧时间采购囤货，但第一, 每人的食材采购量有上限；第二，账户绑定个人专用，而且没有转账服务。

    这就导致有些人账户明明有充足余额, 却因为购买量到了上限只能等下周刷新, 而有的人虽然还没到上限，账户上却没有cp点数。

    市民们最大最多的抱怨是朝向取缔通知的, 但第二多的抱怨就是针对游戏里cp点不能转账的弊端。当然对于这一点, 宁珩坚决不改。

    而那些出于各种原因短期内无法再采购食材的市民们的口头抱怨很快付诸行动，和守门的护卫队起了冲突。

    长生市民本来就彪悍，再加上最近全民参与捕猎异兽，更是多多少少培养出了勇气和实际的战斗技巧，冲突很快变成了群殴和巷战。

    昏暗的大街小巷充斥着火光、暴徒、枪声、鲜血与爆炸，哭喊的人群四散奔逃，仿佛异兽再一次攻破城门，侵入城市。

    宁珩望着沃利投射出来的影像目瞪口呆，他虽然想到了市民们对此会有意见，却没料到意见会这么大，甚至于成为一场bao动。

    景尚瑜却看着混乱的画面轻轻笑起来, 吊灯的光映在他如同星夜般的眼眸里，流动着宛如遥远雪山被朝阳照射的冰冷光韵。

    “沃利，这不是实况吧？现在情况如何？伤亡如何？”他低声问道，声音也是一如既往地清澈与冷静。

    沃利回答：“不是。现在情况已经被冯队长控制住，事件中有467人轻伤，15人重伤，0人死亡。”

    宁珩显而易见松了口气。

    奔波了一天的队员们各自散去，宁珩一如既往守在厨房坚持训练沃利厨艺，今天的工作是给土豆削皮、切成小手指长的条，一小时堆出比沃利个头还高的小山，然后宁珩分三锅煮十五分钟捞出来沥水。

    接着沃利将滚烫的薯条分装进保鲜密封袋，再一袋袋码放进了冰箱冷冻室。

    一冷一热交替，宁珩本来有点担心它的身体受不了，结果沃利说：“我是全星际通用拾荒机器人，全身零件，包括镜头都能够承受绝对零度到六千度高温之间的温差，这一点温度变化对我毫无影响。”

    宁珩：“……丢进炼钢炉呢？”

    沃利钳子手一抖，两袋薯条掉地上，它仰头看着高如山岳的宁珩：“镇长，我是你重要的助手，我很有用，请不要丢下我。”

    宁珩默默蹲下，帮它捡起袋子擦擦干净放冰箱，顺带摸了摸沃利方方正正的脑袋：“开玩笑的，就算你只是个毫无用处的纯摆设，我也不会把你扔了的，你这么可爱。”

    沃利的遮雨板眉毛嘎吱响着，尾端上扬成了倒八字，“和明明比呢？”

    明明趴在厨房门口的脚垫上懒洋洋打盹儿，听见叫自己的名字也只是动了动尾巴，她今天被放出去跑了好久，早就超过了必要的运动限度，累得舌头都瘫了。

    宁珩将剩下的薯条全扔进冰箱，拎起沃利走出厨房，随手将它放在明明毛茸茸的肚子边上，“两个都可爱，早点休息吧，剩下的明天再收拾。”

    灯光暗了下去，拾荒机器人静静地靠着阿拉斯加的厚实皮毛，明明从趴改成了侧卧，看上去像是将小机器人圈在腹部保护了起来。

    沃利没有动，只是两只手臂不断伸长、伸长，越过宽大流理台，像两条长长的机械臂悄无声息地忙碌，洗锅洗刀擦桌子，将凌乱的厨房收拾整齐了，这才歪了歪头，很满意似的微微转过身，将硬硬的金属身躯轻轻贴在明明柔软的皮毛上。

    宁珩还是没回房，他走出别墅大门，走向大门左前方的草坪一角。

    经过扩建以后，草坪面积也扩大了许多，但当初他种下去的野菜们依然留在原地，而且壮实了许多，原本的十几株已经扩展成一片小小菜地，所以除了偶尔换口味外，他也移植了不少给路边摊做装饰。

    他蹲在野菜跟前，夜色深沉，路灯昏黄光芒隐约照着几株长出毛球种子的蒲公英，再过几天，这些毛球就会成熟，被风一吹，种子们就会乘着降落伞飞散到各处。

    到时候他打算收集些种子，送去给刘主任那边，试试在游戏外面会不会发芽。

    他轻轻戳着个头还小的蒲公英毛球时，感觉到有人走近，就停在了他身后。

    宁珩努力往后仰头，看见景尚瑜的脸上下颠倒地映在眼中。

    更过分的是那人也顺势蹲下来，他的头正好枕在景尚瑜膝盖上，脸和脸靠得有点过分近了。他几乎能够感受到景尚瑜呼吸的热气。

    而且这算什么……69式接吻？？

    宁珩有些尴尬地调整姿势，慢慢站起身，开始没话找话，“这么晚了还不睡？明天一早还要进山呢。”

    景尚瑜没有接“你不也没睡”之类的废话，而是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很难过？”

    宁珩垂目看着眼前的绿色，轻轻点了点头。

    后背贴上来一只手，将他揽进了怀抱里。

    宁珩觉得景尚瑜可能是因为从小缺爱和安全感，所以长大了特别喜欢抱抱。一开始他挺别扭的，毕竟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相当不符合从小接受的教育。

    但人的适应性是很可怕的，在习惯了之后，他现在甚至真的从景尚瑜的怀抱里得到了慰藉。

    在被包围的触感里，紧绷的神经，沉重的情绪，全都得到了放松。

    景尚瑜的手在他后背摩挲着，低声说：“不是你的错，没有必要觉得难受，以后这种日子还多着呢。”

    宁珩的头刚好靠在他肩上，闻言噗地笑了起来，将他推开了：“这是什么毒鸡汤？”

    景尚瑜从善如流地松了手，手指带着宁珩没能察觉到的缱绻顺着手臂滑开，他眷恋回顾着触感，一边柔和笑着，轻声说：“宁珩，你认真想想，你的目标是什么？是自己过得好就行了，还是想要利用这些大厨尽可能帮助更多人？”

    宁珩开始沉思。

    他要喂养全人类啊，让这个世界不再有人像他上辈子那样凄惨地饿死。

    所以答案自然是后者。

    而要帮助更多人，餐车也好，路边摊也好，还有未来会开办的餐厅也好，非但不能听话地取消掉，反而要更加努力扩张，让“狗窝镇”的招牌遍布全世界。

    他迷茫地说：“我当然想要帮助更多人，可是，这明明是好事啊……cp点不能转账，又不会影响金融系统，每个人购买食材有限制，又不会有人囤货影响物价，难道以后还会有更多人反对？我不认为灾变以后，还有这么多保守派，只是因为风险就拒绝机会。”

    景尚瑜又笑了笑：“傻瓜，你说的是谁的机会？”

    这一声傻瓜唤得又软又酥，宁珩觉得心底淌过奇妙的热流，很奇怪的感觉，又痒又让人坐立不安，皮肤表面有细微刺痛。

    他莫名其妙地脸红了，下意识搓搓脸，努力收敛乱七八糟的思绪想正事，“……当、当然是活人的机会，吧？”

    宁珩也不太确定。

    景尚瑜在草坪中间的长椅上坐下来，拍拍身边空位，说道：“我记得以前讨论过这个问题。虽然进项没了，但各地粮仓的储备，都可以提供当地居民两到三年的日常食用，再加上这场灾难持续到现在，幸存者不足一成，消耗量也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更何况，各地经销商也储备了大量能够持久储存的基础食材：各种类型的面制品米制品豆制品、密封的饼干、罐头，军工厂也存着数量可观的单兵口粮……所以实际上，地球上的粮食储备，足够支撑我们熬上十来年，幸运的话，在这个过程中寻找到新的、稳定的食物来源，问题就解决了。运气不好的话，吃光了储备，就乖乖等死吧。”

    宁珩点点头：“嗯，之所以长生市外头原来有那么多难民，纯粹是邵宝霖那个守财奴舍不得动用仓库里的资源，大概还想带进棺材吧。”

    景尚瑜笑了笑，慢条斯理取了颗含坚果的太妃糖，宁珩以为他要给自己，正要伸手接，却见他剥了糖纸就放自己嘴里了。

    宁珩：……这个小气鬼。

    景尚瑜吃了糖继续说：“这些日子，大家都没闲着，财团、公司、学院、城市，还有些草根组织搞的基地或者要塞到处都是，每个组织都在努力收集资源……既然粮食资源是不缺的，那缺什么资源？”

    宁珩闷闷地想起当年在狼王团统治下熬着日子干苦力的日子，回答说：“缺劳动力，缺武力，缺药。”

    简言之，就是缺人。

    不是自然人，而是愿意贡献尽可能多劳动力的人力资源。

    食物是灾后比钱重要得多的硬通货，手里掌握得越多，就能控制越多人力资源为自己服务，所在的城市就越强大。

    而美食小镇的出现，打破了这个规则。

    它让各大刚刚崛起的财团、公司、草根组织们手里的硬通货地位暴跌，变得一文不值。

    毕竟粮仓里存放的陈粮和濒临过期的饼干哪里有超市生鲜来的吸引人？

    宁珩静静听着景尚瑜给他分析，一颗心越沉越低。

    他只是单纯地希望人人有饭吃而已，已经尽可能与世无争，在他的认知里，这应该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小的辅助系统，唯一的作用就是为幸存者们在灾后求生时提供一些维生手段。

    而且，就算像杭文当初那样只要自己过得好就满足也是不行的，回收鬼金、净化地球，这样浩大的工程，不依赖所有人类的行动，是做不到的。

    完成度不够，最后就会像杭文一样任务失败，一切重来吧？再重来一次，宁珩猜自己大概率是得不到平板了。

    就像杭文这辈子和平板失之交臂一样。

    景尚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宁珩，你想好了没有，如果继续下去，还会和更多人为敌。”

    宁珩想来想去，终于说：“我倒是有个既不用跟人敌对，又可以继续发展这个模式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景尚瑜：要吃糖？来这里自取。（指嘴）

    宁珩嫌弃脸：真不讲卫生！

    景尚瑜小心肝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