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墨:“……”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高兴了, 急了, “阿九”两个字情不自禁就脱口而出了。
但每一次脱口完,她其实都十分后悔。
都是脑子没管住嘴的错。
而这会儿她的脑子好端端地管着嘴,“阿九”两个字便有几百斤重,要把这两个字说出口, 让她深深地有了一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感觉。
这种恩宠既胆大包天又华而不实,实在不适合她。
“家主大人……能换个别的吗?”元墨小心翼翼地道,“小人所求不多,随便赏个千八两银子,小人就很满足啦。”
姜九怀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元墨, 你知不知道好歹?”
给出去的恩宠人家不要, 他的心情之差,可想而知。
但, 她还想好好活着。
所以只能小小声道:“小人知道, 但这恩宠太大, 小人要不起。”
姜九怀瞪着她。
她可怜巴巴地瞅回去。
两人对望之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季云安端着药碗进来。
曹方跟在他身上,还试图拉住他:“哎呀, 都说叫你等一会儿……”进来只见姜九怀与元墨两两对望,深情无限(误),顿时又想把季云安拉出去。
季云安不为所动:“家主大人该吃药了。”走过来发现姜九怀的伤口似乎没包扎,但他没有机会看清楚了, 因为姜九怀已经揭过被子在身上,问:“什么药?”
“理中调气,清热解毒,养肺润喉。”季云安道,“家主大人受了火气,喝完药会好些。”
姜九怀点点头,下巴一点元墨:“你喝。”
元墨一愣:“季公子熬的药,应该没问题。”就不用试毒了吧?
曹方也道:“家主大人请放心服用,这药下官已经用银针试过了,管保妥当。”
“再去熬一副。”姜九怀不耐烦地吩咐,“这副给她。”
季云安便把药送到元墨面前,单是闻见那苦涩的药味,元墨就情不自禁后退一步:“不用不用我好得很……”
姜九怀淡淡道:“嗓子都薰成公鸭了。”
元墨:“……”
我怀疑你在针对我。
只不过是有点沙哑罢了,有那么难听吗?
但她前面刚拒绝了家主大人一次,这一次要是再不听话,用膝盖想也知道定然会死得很惨。
于是她克制住夺门而逃的冲动,两手微微颤抖,捧起那碗药。
勉为其难,强迫自己喝了一口。
哇,苦得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找了个借口道:“太烫了,小人、小人等一会儿再喝……
姜九怀看了她一眼,转头问曹方:“有银子么?”
曹方心头一惊。
上峰问下属这个问题,可是暗藏玄机。
若是真的掏出大额银票,说不定便要被怀疑是贪赃枉法,不够清正廉洁;若是摸出几枚铜板,那又太过虚伪,且有藐视上峰之嫌。
“有有有。”就在这一个思忖之间,曹方已经打开钱袋,掏出几两散碎银子,“下官身上只有这么多,下官这就回去再取些来……”
“够了。”姜九怀伸出一根手指,把那几块银子拔到一起。
银子滚一下,元墨的眼珠子便跟着滚一下。
它们多么美丽,光滑明亮,在灯光下散发着温柔的光泽。
“喝完药,这些就是你的了。”姜九怀慢吞吞地道。
元墨的眼睛,“铮”地一下亮了。
这些银子虽然散碎,加在一起也有□□两呢!
她立即端起药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元墨豪气干云:“季兄,还有吗?!”
她一顿可以喝十碗!
二十碗也行!
*
姜三爷赶到的时候,第二碗药还没有熬好。
他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姜九怀的伤势,然后掏出安神香让元墨点上,接着便问元墨事情起末。
在安神香清幽的香气里,元墨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说了。
姜三爷点点头,对元墨露出嘉勉之意:“你不畏生死敢闯进火海,算头功一件。”
姜三爷说话的时候,姜九怀就看着元墨。
因为之前的顶撞,他对元墨并没有好脸色。
但这会儿,元墨却觉得他的眼神好温柔,温柔得像是拂过花枝的微风。
一定是她脑子被银子收买了的原因。
这时季云安熬好了药送来,元墨正要接过来给姜九怀,姜三爷先她一步接过药,向她道:“家主的伤势不宜挪动,你回去一趟,替把家主常用的东西取些过来,这几日家主就在这里养伤了。”
元墨懂。取不取东西倒是其次,重点是他们两个要商议正经事,以她的身份地位实在不方便在场。
她也乐得避嫌。
走到门槛的时候,身后传来姜九怀慢悠悠一句:“把自己洗干净了再来。”
果然之前的温柔都是她看花了眼。
元墨低头看看自己一身乌漆抹黑的,心说您又比我好得到哪里去?咱们谁也不要嫌弃谁。
季云安有些怔忡,出来之后,还若有所思:“方才屋里薰的是什么香?”
元墨心说不愧是桃林居士的弟子、言妩的心上人,眼力真好,不,鼻力真好。
“好闻吧?三爷做给家主大人安神用的。”
元墨看着他削瘦的脸,想他永远得不到心上人,母亲又过世了,说不定也是夜夜无眠吧?于是道,“那香挺好的,回头我问家主要些给你?”
季云安点头:“先谢过元兄了。”
三爷既然在,季云安便回家去,两人在府衙门口分道扬镳,元墨上马车的时候,季云安忽然折身返回,隔着车窗问道:“是阿妩让元兄帮我的吧?”
元墨心说不好,定然是她在火起之时那句话露了馅,她这情急之下乱张口的毛病真是害人不浅。
但面上还是一片坦荡:“怎么会?其实今天原非你我初见,早在我到扬州的第一天,就见过季兄湖上奏琴了,家主大人当时也在,是以对季兄印象深刻。”
这招“一字不谎之谎”又一次获得了成功,季云安被她坦荡的神情折服,深施一礼:“多承二位青目。”
*
元墨刚到姜家,就被姜其昀劫到了晓晴阁。
府衙那场大火,举城皆惊,大长公主也被震动,元墨拣着能说的说了些,只说姜九怀无大碍,被火薰晕,这会儿已经醒了。
大长公主点点头,慢慢地道:“看不出来,姜长伦竟有这个胆子!”
安宁公主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九怀哥哥没事就好。”
姜其昀也是长出一口气:“我的娘,这家主可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安宁公主向他道:“看吧,幸亏你没去,不然那把火说不定能把你头发都燎了。”
姜其昀道:“那可不一定,本公子身手敏捷,说不定还能放倒一两个刺客。”
安宁公主“哼”了一声,正要开口,大长公主“咳”了一声,问元墨:“你回来了,谁在那里伺候?”
元墨道:“小人回来取东西,一会儿还要再过去。”
大长公主点点头:“到时让公主同你一起去吧。”
元墨答应着退出来,回房洗澡。
小七往洗澡水里加了一大盆风干的玫瑰花瓣,泡完出来,什么焦糊味、血腥味、烟薰味,全都去得干干净净,整个人香喷喷地,若放在春天,定然能招蜂引蝶。
出门的时候,安宁公主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
身边的宫女还拎着一只椿箱。
元墨猜:“参汤?”
安宁公主道:“好灵的鼻子!”
还和闻吗?
元墨微微一笑,心道我不单知道这是参汤,我还知道这参汤一定是公主你“亲手”炖的。
安宁公主志得意满,觉得这次真是个绝好的机会,待会儿她定要好好展现她温柔体贴之处。
哪知到了府衙才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古凝碧近水楼台先得月,坐在床前的杌子上同姜九怀说话,一碗参汤搁在案上,兀自冒着热汽。
安宁公主恨得咬牙切齿,进了门还是露出一脸笑容,先问对姜九怀嘘寒问暖一番,再端出自己亲手熬好的参汤。
古凝碧提醒她:“怀兄刚喝了药,参汤且要等要一会子才能喝呢。”
安宁公主微微一笑:“我原以为诗会不干咱们女孩子家的事,见郡主来,还觉着郡主是来凑热闹,现在才知道郡主真是高瞻远瞩,真是佩服得很。”
古凝碧也微笑:“我比不得公主,公主有十七公子相伴,便是整日窝在晓晴阁也不会寂寞,我独个儿一人,难免冷清,所以一听有诗会,便忍不住来凑个热闹。”
姜九怀半靠在高枕上,雪白的里衣一直扣到颈子,外面披了一件大毛外袍,发丝束在脑后,整个人清清洁洁干干净净,失血之后脸色有点苍白,让他整个人更像是高山上的积雪,晶莹冰寒,高不可及。
只是——
什么“伤口静置,有助于止血”,骗鬼的吧?
不是不包扎,只是不想她来包扎吧?
就这么不想被我碰吗?我把你从火场里拖出来的时候,早就碰过了呢!
元墨在肚子里抱怨得震天响。
面上还是乖乖把带过来的东西一一归整,笔、墨、纸、砚、书、衣物、夜明珠……一样不缺。
忽听姜九怀问道:“怎么没有橘子?”
元墨这才知道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回道:“点着安神香呢。”
姜九怀不听:“取橘子来。”
安宁公主闻言,连忙吩咐宫女去取橘子来,古凝碧也道:“曹夫人送了一篓柑橘在到我房里,十分甘甜,我这就让人取来。”
元墨不好意思告诉她们误会了,忙道:“不用劳动二位,小人这就去取。”
待取了橘子来,屋子里只剩姜九怀一人了。
“人呢?就走了?”
好可惜,两位贵女唇枪舌剑明来暗去的战斗,让她十分想念红馆的姑娘们。
“太吵了。”姜九怀揉了揉眉角。
元墨惊,不会是被你赶走的吧?对女孩子要温柔一点啊家主大人!
那两碗参汤还搁在案上,像两颗无人理会的芳心。
姜九怀见她视线落在参汤上,端起一碗,送到她手里:“喝了。”
元墨连忙道:“不不不不,这可是人家专门送给您的。”
“你觉得我喝得了两碗?”
元墨一想也是,喝不完也是浪费。
遂接过,一口气喝了。
这汤炮制得法,参里的药味并不重,反而甜丝丝的,叫人喝了还想喝。
她情不自禁看了剩下那碗一眼,姜九怀从善如流,端起给她。
这可真使不得,可不得元墨开口,姜九怀道:“我讨厌参汤。你不喝,便拿出去倒了吧。”
这么贵的参汤,怎么能倒了?!
秉着浪费什么也不能浪费银子的精神,元墨把第二碗也喝了。
唔,看来还是大长公主的厨子手艺更好些,公主那碗明显更香甜。
喝了两碗参汤,五脏六腑都变得暖融融的,元墨勤快地剥好了橘子,橘子果肉也没有浪费,全进了她的肚子。
姜九怀忍不住看了一眼她那平坦的小腹,真不知道那么多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元墨把橘子皮搁在炭盆上,独有的清新香气顿时在室内弥漫开来,姜九怀嫌味杂,让她把安神香灭了。
元墨有点犹豫:“这是三爷给您安神的……”
“灭。”姜九怀道。
元墨只得乖乖灭香。
姜九怀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温柔。
其实我已经用不着安神香了。
因为有你在,我的神魂便觉安定。
作者有话要说:元墨:赏什么都不如赏银子。
阿九,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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