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半夜接到外甥凌芒电话时,刚准备睡下。
他有些诧异的接起, “小芒?”
“嗯。”凌芒应了一声, 有点不好意思, “舅舅,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
文锦坐到床边的单人沙发上, 问他,“这么晚了找我,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凌芒靠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 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脚尖上。出来得急,他胡乱的套了双鞋,现在才发现,是昨天下过地还没来及洗的帆布鞋,鞋面上全是泥点子。
他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脚。
打电话给文锦就是想请他帮忙,可临到这个档口却又有些犹豫。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互相信任,他突然间就有些不确定, 这么做对不对。
踌躇了一下, 想要知道真相的心理还是战胜了理智。
凌芒低声道:“有件事想请舅舅帮忙。”
文锦闻言笑了下,“什么时候跟舅舅都变这么客气了?”说着想到了什么,又问道, “是不是你爸那个老顽固又找你麻烦了?舅舅明天就找他去。”
“不是。”凌芒急忙否认, 他挠了下头,又转头看了一眼门的方向,才说, “想请您帮我查两个人。”
查人?
文锦眯了下眼。他这个外甥一向平和,对什么事情都看得很开,现在却突然来找他查人,难免不让人多想。
他心里惊讶,却依旧温和道:“要查谁?”
凌芒就把名字说了。
文锦听后沉默了一会,正当凌芒以为他不会答应时,电话那头的文锦突然开口,“好。”
听到这一声‘好’,凌芒跟着舒了口气,“谢谢舅舅。”
文锦:“跟舅舅不用这么客气。”
只是答应是答应了,他还是忍不住要多唠叨几句,“小芒,别怪舅舅多嘴,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互相信任,信任来之不易,别把它耗尽了。”
说着想起了什么,文锦叹了口气,“别跟舅舅一样。”
到失去了才后悔莫及。
凌芒抿了抿唇,说:“我知道的,舅舅。”
“知道就好。”文锦笑道,“但也别留遗憾。”
凌芒捻了下指尖,他知道文锦当年有一个谈了好些年的女朋友,两个人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却因为误会最终分道扬镳,舅舅也因此再没有交过女朋友,而且到现在也没有结婚。
他有时候觉得挺可惜的,既然还爱着,为什么不去挽回,想到这里不免又问了一次,“舅舅,您那时候就没想过去找她吗?”
这个问题凌芒其实问过挺多次,文锦每次都说‘懒得找’,凌芒以为这次的答案也是一样,但没想到文锦却道,“找过了,只是慕家更适合她。”
慕家?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凌芒想要抓住,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他还想再问,文锦却不打算再聊。
“好了,”他说,“不说这个了,你要的东西明天给你,赶紧睡觉去,不要熬夜。”
“……??”
凌芒想说,全家就您最能熬夜了。
但他不敢说,只能再次道谢后挂了电话。
凌芒又站了好一会才回到病房里。
——
向熠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几瓶药水打完烧已经全退,所以早上就回了家。至于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向熠没说,凌芒也没问,仿佛谁都没有在意一样。
直到回家吃完早餐,凌芒要回房间补觉,向熠才出声把他叫住。
凌芒深吸了口气,调整表情回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说:“怎么啦?向哥哥。你要陪我一起睡吗?”
向熠朝他招了下手,“过来。”
凌芒就听话的走回沙发边,然后被向熠拉着手坐下。
两个人回来后都洗了澡,只是明明是一样的沐浴露洗发水,用在两人身上却有着细微的差别。
相对而言,凌芒却更喜欢向熠身上的清冽味道,不像他自己的,闻起来总是带着一点甜味,他靠着沙发背,偏头去看向熠。
而此时的向熠也同样在看他,男生一晚上没睡,眉宇间却不见半点疲惫,只是眼底有隐隐的乌青。
向熠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在他退开时,凌芒却抬手指了指嘴唇的位置,眼睛里带着细碎的光,意有所指的说:“亲错地方了。”
向熠眸光沉了沉,再次低头,这次准确无误的噙住了那一抹红唇,凌芒抬手勾住向熠的脖子,仰头回应。
辗转研磨,津液交换。
收拾完厨房的王阿姨一出来就看到这一场景,吓得差点崴到脚,赶紧退回去关上门。
门关上时响起一声很轻的咔哒声,却依旧惊醒了难舍难分的两个人。
向熠不得不强迫自己剥离那诱人的唇舌,退开了一点,凌芒红着脸,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还故意舔了一下被沾湿的唇角。
“换地方吗?”他问。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向熠怎么能让他失望。手一动就想要把人抱起来,凌芒却顾忌他的伤,后退避开后牵住另一只,拉着人跑上了二楼。
躲在厨房里的王阿姨听到比走路明显快了许多的脚步声,露出了蜜汁微笑,“现在的年轻人啊,感情真好。”
另一边,回到房间后凌芒二话不说就把人推倒在床上,自己翻身跨坐上去,俯身一边亲吻,一边想要去解向熠的衣服扣子,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凌芒不得不停下动作,他挑了下眉梢,黑眸中眼波流转,带着隐隐的情、欲,“向哥哥,你是要自己动手吗?”
与他正相反,向熠此时的眼中没有半点情.欲,他松开凌芒的手腕,改为揽住对方后背,然后把人拉到怀里抱住,一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手在他的后脑勺上轻揉着。
“好了,乖。”
凌芒想要挣扎,又怕伤到他的手,只能嘴上使力,“向哥哥,不带这样的啊。箭在弦上,你却……”
凌芒的话突然乍然而至,因为他听到向熠在他耳边说:“我的手,是闭兴伤的。”
“……”凌芒更想要起身了,却被向熠牢牢的扣住,动弹不得,“听我说完。”
“向熠。”凌芒声音里满是担忧,直觉告诉他应该阻止,“我不是……”
“乖,没事。”向熠道。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凌芒的压抑,想问却又怕伤着他,只能假装无事发生。
只是,那么多年过去,演技还是这么拙劣。
……
时间过去了多久,凌芒不知道,甚至连向熠最后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楚,从听到‘被关了一年’开始,眼泪就已经不受控制。
他想象不出来,一个十一二岁,本该无忧无虑的少年,要怎么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度过一整年的时间。没有希望,看不到明天,甚至连太阳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日复一日的在黑暗中度过。
从最开始的笃定会有人来救,到失望,再到绝望,所有的残忍,全部摆在面前。那时候的向熠,该是怎样的无助和害怕。
凌芒泣不成声。
他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他都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愧疚。
当年的自己是有多蠢,才会看不出来向熠对所有人竖起的那道高墙。
“没有对不起。”向熠却道。
他有些无奈的偏头亲了亲犹在哭的小刺猬,轻声安慰,“好了,乖,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好好的,别哭了。”
向熠不说还好,一说凌芒哭得更厉害了,现在好好的,并不代表过去的伤害不存在。
向熠松开手,把伏在肩膀上的脑袋轻轻推开,一下就对上了一双还在落泪的红通通的眼眸,心脏不自觉的抽痛了一下,他心疼的亲掉滑落的泪珠,低声道:“没有对不起。”
他一字一顿道:“凌芒,是你把我拉出了那段黑暗。”
凌芒愣愣的,还打了个哭嗝,“我?”
“嗯,”向熠抬手帮他擦掉眼角的泪水,“是你。”
那时候他刚刚接受完一年多的心理治疗回到学校,除了爸妈之外,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对谁都存着防备心,好像他依旧处于黑暗的地牢里,旁边只有一个疯疯癫癫的闭兴。
是凌芒的出现,是他不厌其烦的‘来找麻烦’才让他渐渐的接受了回归人群的生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期待第二天的到来,猜测着凌芒又会给他找什么样的麻烦。
少年的眼睛跟小时候一样,纯净透亮,仿佛还是那个跟在他的身后,叫着向哥哥等等我的小不点。只要你停下脚步等他,他就能拉着你的手,咯咯笑个不停。
即使是后来披着来找麻烦的外衣,他也依旧能在第一眼就看出藏在少年眼中的关切,演技拙劣,却让他心生暖意。
说着向熠突然笑了一下,“知道我为什么会去二中吗?”
凌芒听得呆呆的,下意识摇头,“不知道。”
向熠:“是妈妈说你会去二中,我才去的。”
那个时候能让他记得的人和事不多,凌芒算是其中一个。
开学那天他还特地站在校门口等了一段时间,可惜一直没看到人。
凌芒拧了下眉,他依旧记得自己在校门口见到向熠,跟他打招呼对方却完全不搭理他的事情,“那开学的时候我跟你打招呼,你为什么不理我?”
说完他又想起向熠那时候的状态,有点想扇自己一巴掌,“对不起,我……”
向熠打断他,“应该我说对不起。”
凌芒不解,“嗯?”
向熠笑,“你那时候戴了口罩,我没认出来。”
凌芒:“……”
是了,他那时候过敏,戴了一星期口罩。
所以他耿耿于怀那么多年的事情,是因为一只口罩?
夭寿了!
他果然是真蠢。
凌芒撑起上半身,定定看着向熠,神情严肃,语气认真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一直一直都在,你记住了吗?”
向熠对上小刺猬认真的眼睛,点头,“记住了。”
“那以后有什么事情,你都要跟我说,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向熠心底一暖,“嗯。”
凌芒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还有件事,我要跟你道歉。”
“我昨晚让舅舅帮忙查你的事情,”
见向熠挑了下眉梢,凌芒又赶紧补充道:“不过我后来又不让他查了。”
“为什么?”向熠问。
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管是谁都会想要去查清楚真相,所以向熠对凌芒查他并不觉得意外,意外的是他为什么会取消。
“因为你是我老公啊,”说完‘老公’两个字,凌芒耳朵都红了,他趴到向熠的胸口,理所当然道,“我应该相信你。”
“如果我想知道,我应该直接来问你,而不是找人去查。”
向熠低头亲了亲他的发旋,“嗯,宝贝儿真乖。”
凌芒的脸又红了几分,他突然直起身,不管不顾就亲了过去,力度大到向熠都有些吃惊。
这次的解扣子,向熠没拒绝,任由某人施为。
……
等到他忍不住反客为主时,小刺猬又哭了。
向熠一边动作一边允去他眼角的泪水,哑声问:“宝贝儿,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水做的?”
凌芒:“……”
这货是谁?
快把他高冷禁欲的向哥哥还回来。
一晚上没合眼,又连哭了两场,小刺猬体力再好也扛不住,后面直接昏睡过去。
向熠把他抱去浴室清洗好又抱回来,期间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看着睡得一脸恬静的小刺猬,向熠俯身亲了亲。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有亲自说出来的这一天。那块压在心底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从今往后,他是真的放下了。
那一年的黑暗,终于被时间的洪流冲散。也因为凌芒的出现,落满了阳光。
向熠本想去书房处理事情,可看着身边的人,却又舍不得离开,干脆一起躺下。
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门铃响。
向熠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下午,身边的人还在睡着,他起身出门,在楼梯边的屏幕查看了一下,发现来的是向言和林琳。
他动了闭兴,又停了给徐洳的钱,两人找过来也不奇怪。
向熠按下开门键,又回卧室换了身衣服,洗漱后才下楼,只是嘴角的伤口是怎么都遮不住的。
向言和林琳进门后没看到人,就在一楼参观起来,对于房子的改变都觉得惊奇。
以前的向熠就是过得太古板,什么都按部就班,连家里的装修都是冷淡风,所有东西放得规规矩矩,仿佛等着出售的样板间。不像现在,平台上种满了花草,懒人沙发、圆滚滚的抱枕东一个西一个,看似凌乱,却处处散发着浓浓的生活气息,这才是家该有的样子。
向熠有这些改变,林琳很欣慰。
等看到向熠明显刚睡醒的样子下楼,向言和林琳更惊讶了,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没想到他们儿子也有睡到下午三点的时候。
等人走近,再看嘴角那明显伤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好像他们来得非常不是时候。
向熠仿佛没看到父母眼里的揶揄,坦然的给两人倒了水,“爸妈,你们怎么过来了?”
向言看了林琳一眼,后者朝他努努嘴,向言只好道:“听说你处理了闭兴?”
“嗯,”向熠抿了一口水,放下杯子起身,“去书房谈吧。”
等向熠把事情说了一遍,向言直接白了脸,林琳更是捂住嘴哭了起来。
他们找到向熠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本该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可在向熠的眼睛里,却宛如死人般,没有任何的生气。
所以对于试图救向熠,却被连累的闭兴,他们几乎是有求必应,对他的儿子更甚,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养了罪魁祸首的家人这么多年。
向言依旧不敢相信,“都……查清楚了?”
向熠点头,“嗯。”
如果不是全部核实过,他不会轻易下决断。
向言猛地起身,眼睛里像是淬了血般狠厉,“人在哪?”
“在……”
“向哥哥?”
门外突然传来凌芒的声音,书房里的三人均是一愣,林琳连眼泪都忘了掉。
主要是声音听起来,实在是……太娇软了。
向熠难得脸一红,起身往外走,“我出去一下。”
凌芒醒来后没见着向熠,心里不安,连鞋都没穿就跑出来找人,他打完一个哈欠,眯着眼睛一边推开书房的门一边说:“向哥哥,你的小宝贝来啦!”
然后一睁眼,就和书房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凌芒:“……”
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啊,不,纸也别烧了。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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