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位于城市的最西边,远离市区, 周围只有一片空荡荡的农田。足有三米高的围墙将几栋灰白色的建筑围于其中, 让外界窥探不到丝毫。
与其说是精神病院, 不若说是监狱比较好。
凌芒坐在车里,等待保安确认放行。
他其实比向熠还要紧张。
向熠的亲叔叔叫向宇, 小时候在向熠家见过几次。是一个永远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西装革履, 温文尔雅的男人。每次见到他们小孩都非常有耐心。
偶尔他调皮把阿姨都惹急了, 向宇脸上也还是挂着温和的笑意。
所以昨晚刚听到时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实在想象不出来,记忆中的向宇会是那个囚禁向熠的人。更加不明白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才会把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囚禁了一年之久。
只要一想到向熠过去经历的种种,凌芒眼中的冷意就越来越深,冰凉的手指不自觉的握紧。
不管是谁,他现在只想将那人碎尸万段。
半响,凌芒收敛起情绪, 转头去看向熠, 男人微微低着头,正在处理工作上的邮件,根根分明的睫毛因为车窗外的光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也将他眼中的情绪掩藏其中。
看似认真, 可平板上的那一页,和二十分钟前的一模一样。
凌芒抿了抿唇,抬手把平板合上。向熠转头看过来, 凌芒就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向哥哥,邮件有我好看吗?你都看它37分零8秒了。”
“也就是说,”凌芒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已经有37分零8秒没看我了。”
向熠被他的样子逗笑,伸手揽住连邮件的醋都要吃的小刺猬,低头亲了一下,宠溺道:“抱歉,那小宝贝想要什么补偿?”
“……”凌芒现在听到小宝贝就经不住脸红,太羞耻了。
“你别这么叫。”他说。
“不叫小宝贝要叫什么?宝贝儿?宝宝?还是……”向熠凑到他耳边,“老公?”
听到后面那两个字,凌芒的脸更红了,但是……也不是不行。
他清了下嗓子,“咳……,后、后面那个可以。”
向熠挑眉,“……”还真会选。
他看着明明羞红了脸却依旧假装镇定的小刺猬,眸光沉了沉,这么美好的人,不该沾染那些黑暗。
向熠:“那老公一会在车上等我,好不好?”
“不好!”凌芒毫不犹豫拒绝道。
正好保安放行,他推门下车,关门时想到了什么,又俯下身去,对还未下车的向熠说:“就算你要杀人,我也要当递刀的那个。”而不是躲在对方为他建造的象牙塔里。
正打算推门下车的向熠:“……”
小刺猬真的霸气的吗?
而旁边的保安连带随行保镖一起,全被凌芒那句‘杀人递刀’给唬住了,特别是放行的保安,一脸警惕的看着他,如矩的视线还上下扫描了好几遍,就怕他真的突然掏出一把刀来。
凌芒:“……”
他不是,他没有!
打个比喻而已,那么难懂吗?
向宇被安排在单独的一栋楼里,因为被诊断为重症精神病患,轻易不能出来,可以说从被关进来开始,能出去的次数就屈指可数。
因为从来没人来探视过,所以门口看守的保安见到向熠一行人时,还怔愣了一下。
经过简单的交接,他们被保安带进去。
大抵是所有医院建造都一样,走廊两侧是一间间相对的病房。
因为无人居住,病房门都开着。
每一间都一样。
只有一扇窗户,十几平的房间。
向熠瞳孔猛地一缩,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呼啸而来。
在无边的黑暗即将将他吞噬时,旁边突然响起很轻的一声‘向哥哥’。
向熠转头看去,就见凌芒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对上那双澄澈透亮的黑眸的那一刻,仿佛拨云见日,阳光洒满了大地。
向熠捏了捏握在掌心的手指,“没事。”
凌芒还是有些不放心,“如果不想见,我们就回去。”
“好。”向熠应了一声。
他们最终停在最靠里的一间病房前。
得到向熠示意后,保安按下开关,专门用来探视的玻璃转成可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背对着他们坐在床上看着房间里唯一一扇窗户发呆的男人。
男人正襟危坐,脊背挺直。
看不到面貌,但向熠和凌芒都知道,那就是向宇。
向熠记得,自己回来一年还是两年后,曾经问起过向宇去了哪里,所有人都告诉他,在他不在的那一年里,向宇发生意外死在了国外。
他信了。
坐在床边的向宇听见响动,转头看了过来。
待看清窗外的人是谁时,他慢慢露出一抹笑意,然后一步步走过来,在窗边站定。
他先是看向向熠,又转向一旁的凌芒,最后视线落在两人交握在一处的手上,就这么定定看了一会。
凌芒注意到他垂在身侧握紧又松开的手,还有刚刚看到向熠时的眼神。凌芒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
有一个猜测在凌芒脑中浮现。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向宇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一点,他移开视线看向向熠,声音温和道:“我还以为得再多等几年。”
他是真没想到向熠会来得这么快。按他的推断,怎么都得再过上几年向熠才能发现当初带走他的人是自己。
不过他很欣慰,向熠就该那么聪明,就算是被向言那种满身铜臭味的人欺骗,也可以冲破层层关卡找到他。
如天神降临般出现在他面前。
向熠被向宇的视线看得极不舒服,他微微握紧凌芒的手,直视着向宇的视线,问:“为什么?”
在出事前,向宇对他一直很好,定时定点来看他,有求必应。
“为什么?”向宇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声音里带着些许无奈,“怎么那么大个人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什么事都要问为什么。”
他当然不会告诉向熠,因为他是天神,是璀璨的凤凰,只有经过涅槃重生,才能站到巅峰。
向宇突然转身,抬手指向一面墙壁,说:“4471天。”
凌芒和向熠看过去,是一道一道排列的竖线。
向宇转回头,继续看着向熠说:“跟你那时候记的一样。”
他那时候就坐在监控前,看着小小的少年,每天都在同样的时间画下同样的一道竖线。
向熠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冷冰冰的表情,眼睛里也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可凌芒却感觉到了他指尖的颤抖,很轻,却让他的心宛如被掐住了般,疼到呼吸困难。
凌芒突然笑了一声,说:“向叔叔,这里住得开心吗?如果不开心,我可以给你换个地方。”
向宇听到声音看过来,他终于想起这个人是谁,“凌芒?”
“是我。”凌芒说。
“都长这么大了。”向宇说。
如果忽略他眼中的寒意,向宇表现得像个长辈,“有吃有喝,我住得很开心。”
凌芒点点头,说:“可我看你过得开心,我就有点不开心了。”
凌芒说完转身面向向熠,向熠看过来,凌芒就踮脚吻上了向熠的唇,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一样,细细描绘过一遍后才退开,带着意犹未尽说:“不开心,所以需要向哥哥亲亲才能好。”
“!!!”
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异常淡定的向宇突然呼吸粗重起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总是温和的视线变得犀利,直直朝着凌芒看过来。
凌芒却仿佛一无所觉般笑得灿烂,好像刚刚的亲吻真的让他变得开心了一样。
“向哥哥最厉害了,”凌芒说,“技术好,体力好,还……持久。”
听到这里,向宇终于忍无可忍,一拳锤在玻璃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你给我闭嘴!”
保安听到声音想过来,被保镖拦住。向熠交代过,没有指示前不能靠近。
这时,凌芒牵起向熠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虔诚又热切。向熠没出声,没有多余的动作,全然信任般任由凌芒作为。
凌芒挑眉看向向宇,继续说道:“哦,忘了告诉向叔叔,我和向熠已经结婚了。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夫,住在一起,同睡一张床,嗯,”凌芒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向哥哥最喜欢抱着我睡了,他还喜欢……”
“我让你闭嘴!!!”
向宇双手锤在玻璃上,面目扭曲,声嘶力竭,像一只想要破笼而出的野兽,和过去总是温文尔雅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向宇像是不敢相信般,死死盯着凌芒,目眦欲裂,“不可能,向熠不会结婚,不会跟任何人在一起,更不会跟你这种肮脏的人在一起。”
“他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他是凤凰,他应该高高在上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容你来玷污。”
“……”
向宇还在嘶吼,可凌芒和向熠都已经无心去听。凌芒看向向熠,手上的力道微微收紧。
“走吗?”他问。
他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
“等一下。”向熠说完往前走了两步。
向宇注意到他过来,硬生生吞下了后面的话语,他瞪大眼看着向熠,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向熠,他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没有结婚,你没有跟肮脏的人在一起。你……”
“他不肮脏,”向熠说。
“我不仅跟他结婚了,我还要生生世世跟他在一起。”
“不!!!”向宇双手指甲抠着玻璃,头一下一下撞击着,“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你不能,没人能配得上你,……”
向熠没再去管向宇,他扫了一圈病房,一侧的墙上画着一道道记录时间的竖线,他曾经也这么做过。
狭小的房间、画在墙上的竖线,这些都是过去的他不能去触碰了禁忌,可现在,他却能毫无顾忌的看着,没有黑暗,没有恐惧,就跟看什么稀松平常的事物一样。
直至这一刻,才是真的放下。
看守的保安很郁闷,本来最好管的病人,却因为来了两个人而变得疯疯癫癫起来。
每天都用头去撞墙,撞玻璃,嘴里也不知道在喃喃自语什么,偶尔听得比较清晰的,就是一句‘不可能’。
保安之前还觉得这个人不像是精神病,现在去看,倒是觉得病得不轻。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向熠在跟负责人说话,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事情。
凌芒先一步上车,车门一关上他就捂住了胃部,从注意到向宇看向向熠的眼神不对时,他就在反胃。
为了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竟然将向熠拘禁。凌芒觉得荒唐,荒唐到他想把昨天吃的都吐出来。
向熠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做,却要被人这么对待。
凌芒心疼到恨不得时间倒回替他受了那些罪。
可他心里清楚,如果换成是他,估计撑不到一个月。
昨晚林琳离开前说,“只要向熠觉得开心快乐,他想做什么都行。”
他现在也是一样的期盼,只要向熠开心,做什么都行。
向熠刚坐好,身边的人就靠过来,自动自觉的窝到自己怀里。向熠嘴角勾起,干脆把人抱到腿上,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向熠抵着他的额头,问:“怎么了?”
凌芒摇摇头表示没事,手下动作却让自己贴得更紧,直到两人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才罢手,他有些贪婪的吸取向熠身上的清冽冷香。
他有些后怕。
直到刚才在病房前,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如果向熠当时没有扛过来,他就见不到他了,也不会有现在的生活。
还好,凌芒想,向熠抗了过来。
凌芒把脸埋在向熠的肩窝,声音传出来闷闷的,他小声说:“老公,你太厉害了。”
听到这个称呼,向熠微微挑起眉梢,他刚想开口,就又听凌芒说:“可是你不用那么厉害。”
“你还有我,”他说,“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一直一直陪着你,我的肩膀也可以给你靠。”
“嗯。”向熠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发梢,“那可以再叫几声吗?”
感受到大杀器的凌芒:“……”
此‘做’非此‘做’啊,向总。
半个小时后,手酸到不想动的凌小芒想,他再也不想坐这辆前后座分开的车了。
这车实在是太危险,对他一点都不友好。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都很厉害
啊啊啊,关于向向的事终于写完了。
后面就是甜甜甜甜,撒狗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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