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第 169 章

    “她叫旋风, 德牧,一岁半,雌性。”

    “右前腿孔状骨折, 军队的兽医已经做过手术,术后恢复情况不是太好,不过它年纪还小, 未来也不是没有长好的可能。运气好的话以后可以通过二次矫正恢复步行能力,但麻烦的是嗅觉。”

    许医生推了推眼镜,对自己的学生道“它似乎闻不到东西了。”

    短短几句话透露出的信息简直令人惊心动魄。

    在荀岏背书时候夏东篱也瞄过两眼, 孔状骨折这个名词在课本上是和粉碎性骨折放在一起的, 但同为完全性骨折的一种, 孔状骨折相对要比粉碎性少见多了。

    因为能造成这种骨折情况的多半都是子弹的贯穿伤, 亦或者是锐器敲打穿过骨头所形成,后者的概率要更低一些, 但表现都是一样的这意味着骨骼上出现了穿孔情况, 想也知道那得有多痛。

    而且闻不到东西对于一条靠嗅觉来工作的缉毒犬来说打击有多大就不必说了, 那基本是断绝了狗子的职业生涯。

    犬类味觉不敏感,如果失去嗅觉,不说工作, 单单用餐时候也和嚼蜡没有区别。

    难怪这条狗狗眼神那么茫然, 这种事

    “是心理性的还是病理性”荀岏看了眼猛然间收拢了下抱住大米手的伴侣,又将目光投注在了安静坐着的牧羊犬身上。

    “这就不知道了。”许医生叹息着摇了摇头, 他看了眼牵着狗的青年, 后者向前一步,收回了凝视着德牧的目光, 青年低声道“能做的检查都做了, 医生初步判定是因为中枢神经系统损伤的缘故, 但也不能排除心理作用。因为之后的复健效果并不好,所以旋风办理了因伤退役。”

    说着,他向两个年轻人鞠了一躬,一张憨实的黑脸居然有些赧色,“两位好,我是它的第一任训犬员,我叫沈文,现在是旋风的代领养人。”

    “代领养”夏东篱抬头看了他一眼,对这个名词有些陌生。

    “警犬的领养有严格的标准,尤其是生活物质条件和理论知识。”沈文的脸有些红“我家里条件一般,不能达到领养它的标准。但我和旋风在它小的时候相处了一段时间,所以部队看我和它有感情基础,也有专业护理知识,所以才给我办了代领养。”

    夏东篱好像有些明白了,他看了眼沈文,又看了眼坐在地上的退役警犬,又看向了许医生。

    许医生微微抬眼,简单得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下。

    警犬退役的年龄一般在八岁左右,犬类的寿命一般在十岁到十五岁左右,八岁于宠物犬来说还算年轻,但是警犬巨大的工作强度导致他们在八岁的时候就会出现身体机能下降,甚至出现职业病。

    所以到了这个年龄即便狗狗们再留恋自己的“战场”,它们也不得不光荣退役。

    旋风的情况比较特殊,它是退役犬中少有的青年犬,还是母犬,它这样的情况如果送去养老基地很有可能会被立刻安排恋爱生崽。

    别误会,这和后院繁殖完全不同,在役的狗狗是不可以谈恋爱的,所以对于一条汪来说退役后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也是一种享受。

    但旋风的现任训导员不这么想。

    他认为旋风如今的情况是有心理疾病在,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安排它去相亲生崽崽,它警犬的服从本能和内心的想法可能会产生冲突,从而导致更严重的二次创伤。

    所以他找到了前辈沈文拜托他出面领养旋风。

    为了保证退役警犬的福利待遇,警犬退役后一般会优先给原单位进行领养,更多的则是会送到专门的驯养基地,只有极少部分会开放给市民领养。

    相对市民的高难度,驯养员要领养警犬要相对容易些,不过步骤和审查也不少。

    沈文的优势在于他是旋风母亲当年的驯养员,也是他给旋风接生的。但是因为当年沈文已经临近退役,警犬交接需要漫长的过渡期,所以当年旋风还是一条幼犬的时候它就被交到了现任训导员的手里。

    尽管分别已经有一年多,但狗狗的记性很强,旋风对沈文的气味有反应和亲近的态度,加上旋风当时的情况的确比较糟糕,所以领导在审批上稍稍松了下手,同意了。

    于是为了治疗旋风,沈文七转八绕四处打听好兽医,最终被人推荐到了许医生这边。

    然而糟糕的是,就在这时候沈文的存款已经用完了。

    沈文本身是农民兵出身,他自觉自己没什么经济头脑,所以退役后就将安置金存了银行,自己找了些零工一边打工一边存钱,就准备到时候在老家盖房子。

    但是在接走旋风后,为了治好旋风的嗅觉和脚,他来来回回跑了不少宠物医院。

    宠物看病本就比人昂贵,更别说旋风这部队兽医都看不好的复杂情况了,尽管有现任驯养员的资助,没多久沈文就将安置金花了个七七八八。

    他带着狗又不好去打工,最惨时候一人一狗全靠旋风的退休金过活。

    没错,为了保障警犬退役后的生活待遇,旋风每个月都能拿到一千五百多元的退休金。这笔钱说多不多,却也算不上少,所以警犬基底对于狗狗的领养极为严格,就怕有人看上了钱。

    咳咳,扯远了,总之

    “如果旋风未来要进行二次矫正的话需要不少手术费,他说可以给我干苦力赚钱,但我寻思着我这也用不上人,你们家前些天不是还说缺劳动力”许医生拍了拍沈文的肩膀“我问过了,他会干农活,力气也挺大,如果你还需要人的话,不妨就让他在你这打工”

    夏东篱张张嘴,看了眼这个年轻人,又看了眼正冲着他眨眼的许医生,最重要的是地上那只安静坐着什么反应都没有的狗子,同为狗爹的夏东篱实在忍不住心软。

    其实秋收都过了,他们家对劳动力的需求并不那么大,不过算了,大家都是狗爹,能帮着点就帮着点吧。

    夏东篱摸出了手机打开支付宝,开始填写合同条款“我这边目前就需要半天的劳动力,每个工作日的早上8点到下午2点,中午一小时休息,包一顿午饭,早上你得自己来,回去时候小岏能捎上你,一个月两千,如果意外情况的话可能需要你周末来上班,到时候一比一轮休,行吗”

    两千的工资在大城市里看着不高,但放在乡村打小时工已经颇为可观了,而且他这里还包饭和交通。

    下午两点下班就意味着他还能在下午找一份工作,两相叠加之后月收入也是相当可观的,因此沈文完全没犹豫就答应了。

    不过紧接着他就有些迟疑地看着这个看着斯文的小年轻问“我可以带旋风来上班吗”

    “可以是可以”夏东篱顿了下,他看了眼自家的狗子,又看了眼旋风,有些为难地说“但是我家的狗都是公犬,还都没绝育,那个这个”

    “啊,这个不用担心。”沈文立刻说“旋风很厉害的。”

    其实他们家大米也挺厉害的,真打起来也不好说。夏东篱张张嘴想要反驳这个一脸打得过你就来的男人,不过他看了眼怀中的狗狗,又看了眼坐姿端正的旋风,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们家大米汪是一条很有同理心的狗狗,刚才它远远闻到旋风的味道时也是一边咆哮一边跑过来,但是等看到了旋风的模样就没有再表现出攻击性,相反在绕着这条母犬走了两圈之后,还友好地嗅了嗅旋风的耳朵虽然立刻被躲开了。

    夏东篱相信自家狗狗是不会乘狗之危的。

    又和沈文确认了几个问题后,二人拿着支付宝签定短期雇佣合同,夏东篱还十分顺手地给人买了个保险。

    看着手机里收到的电子雇佣书,沈文松了一大口气,他拍了拍黑背的脖子,紧绷的脸上徐文露出了到这里之后的第一个微笑。

    不过夏东篱倒是有些不放心了,他看了眼旋风汪,有些迟疑地问道“旋风白天在我这里,需要特殊照顾吗”

    “不需要。”许医生说的十分干脆,他看向了荀岏叮嘱道“注意下创口卫生,不要造成二次伤害,平时的时候就把它当做一般狗照顾就行了,如果可以”

    许医生看了眼地上的嗅闻垫,“也让它参与下比较轻松的嗅闻训练,或许会对它有些帮助。”

    夏东篱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闻言点点头,忽然他灵机一动,看向沈文“沈先生既然以前是警犬训练员,能不能帮忙训练下家里的狗我可以另外付费。”

    “不用不用”小年轻闻言脸都红了,他连连摆手“不用额外给钱,训练当然没问题,但是这里没有器材,我只能教授些基本的口令和指示,就是”他眼神落在了夏东篱身侧的边牧身上,对上对方水润润的双眼后有些迟疑地说“请问你们家的都是边牧吗边牧可能不太好训。”

    夏东篱已经很习惯这种“边牧歧视”了,他吹了个口哨,唤来家里的狗狗们,一边看着从屋子里跑出来的狗狗一边介绍“我家只有一条边牧,它以前上过犬类学校,所以服从性还是挺高的,就是爱撒娇了点,另外是一条细犬、一条狼犬和一条田园犬”

    “您稍等,”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文打断,原本青年在看到狗的时候便蹲了下来,让自己的身高和狗狗们齐平的同时正伸出手给几条停留在几步远外的狗狗们嗅闻,这是犬类之间打招呼和表示友好的方式。

    但当看到米粒的时候他的表情便立刻一变,转为了警惕和疑惑,他甚至有些防备得举起了手臂做了抵挡预备动作“夏先生,你是说这条是田园犬”

    “它是山上野犬的后代吧,”夏东篱也不是太确定,“我收养它的时候它家里被猞猁掏了窝,当时大米就救下来了它一只,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狗,山里的狗可能串的比较多。”

    咳咳,自家狗自己喜欢,夏东篱觉得自己的狗子尽管长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挺可爱的。

    “那夏先生,它有犬吠过吗”沈文低声道,趁着米粒凑过来嗅闻的时候更是拉住了狗脑袋掰开了它的口腔观察牙齿,随后他灵敏得躲开了米粒反射性得扑咬,拎起了狗爪观察。

    “犬吠”夏东篱也感觉有些不太好了,他努力回想了下,顿时皱眉了“它有嗷呜嗷呜得叫过,很少会汪汪叫。”

    想到了某个可能,夏东篱脸色也变了,但随即他皱眉了“您是说它是狼不可能,米粒的尾巴是可以翘起来的。”

    “它不是狼。”许医生这时候也凑了过来,他示意荀岏将米粒按到在地,从上到下抚触观察,“它可能是父母辈是狼,也可能狼、狗混血的后裔,狼的体貌特征还没有被狗兑完,具体还得验血后判定。”

    不是狼就行。

    夏东篱闻言稍稍放松了些,他伸手安抚地拍了拍米粒的狗脑袋示意它放松“狼和狗还能杂交不是说犬和狼已经是两个物种了吗”

    “是两个物种,不过彼此之间没有生殖隔离,就像是大雁和家鹅之间也可以生蛋一样,这种情况的我在草原那儿遇到过,这里倒是没有。”许医生掀起狗尾巴观察了下尾巴毛,顺便摸了下米粒软乎乎的毛屁股。

    被上下其手的米粒汪简直要气死啦它嗷呜嗷呜的一阵叫唤,然后对着夏东篱发出了嘤嘤的委屈救援声。

    “我建议您还是谨慎对待。”沈文没有松开钳制住米粒的双手,他一脸认真得看向夏东篱,道“狼、犬混血除非是五代以后,前几代攻击性都比较强,甚至于强过专门培育的狼犬,您如果要饲养的话,必须比狼犬还要警惕。”

    夏东篱张张嘴,有些迟疑地看了眼刚刚褪去一身胎毛变成青年犬的米粒,叹了口气后将狗子搂了过来“我知道了,外出时候我会拴住它的。”

    他伸手撸了一把刚被松开就躲在他背后实力上演狗仗人势冲着沈文嗷呜嗷呜叫唤的米粒,表情有些怀疑这货真的混了狼血怎么一点都不高冷,还那么话痨

    唔,别怪他表现的太淡定,实在是别说狼、狗混血了,就算是真的狼来了他也没啥好担心的,毕竟他连三个头的都养过,区区一条普通狼又算什么

    不过还好米粒不是纯血狼,狼是国家保护动物,私人禁止圈养来着,不过为了避免以后麻烦,夏东篱还是带着米粒去诊所里抽了一管血做化验。

    在回程路上,夏东篱将狗子撑起来左看右看,从这张毛茸茸吐着舌头的狗脸上是一点都看不出有那么点狼的霸气来,“所以它是混了什么狼的血”

    “白云山的话应该是灰狼吧。”荀岏一边驾车一边说道。

    夏东篱一手捏住家里原本给得福准备的铁链,一手掏出手机开始百度灰狼的照片,片刻后他叹了口气。

    “怎么了”

    “作为一个外行人,我是真的看不出狼和狗的区别,灰狼的模样也很像狼犬啊。”夏东篱趁着红灯将手机凑过去给荀岏看了眼,“感觉差在气势”

    “嗯还有眼神吧米粒的眼神就有些傻乎乎的。”

    “嗷呜”听到自己名字的米粒汪歪歪脑袋,吐着舌头一脸欢快得看着夏东篱,那小表情看得夏东篱都有些不忍直视了,他摸摸狗头叹了口气“阿皖,我觉得我们又要花钱了。”

    “嗯”

    “我想了想,还是装个围栏吧如果米粒真的是混血,这消息又传开的话肯定会有麻烦。”他顿了下,又说“还在在墙上挂个告示家有猛犬,慎入。”

    不怪他小心,华国人多地少,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也比较近,尤其是乡村,家家户户都开着门不说,彼此间串门有时候也就是喊一声,门都不带敲的。

    这种情况导致了没有距离感,当然这也是因为环境足够安全造成的,但对于养了烈性犬的他们家来说就很麻烦。

    华国这方面的管理比较严格,夏东篱在给得福的时候派出所的人还再三和他申明只有未尽告知擅自进入的人被攻击了,狗主人才免责。

    而且前提还得是必须明确划分自家的领地。一旦出了他们家的门,狗狗哪怕是追击而去都是不允许的。

    所以关键是领地范围

    现在还好,等下了雪地上的标记都被遮盖的时候,要是有人误入了他们家的田地被狗狗攻击,那就是狗狗们理亏了。

    “哎”夏东篱长长叹了口气,伸手又在米粒的狗脑袋上撸了两把,吐槽道“以后叫你吞金兽吧我感觉每次你出场的时候,我都要花一大笔钱啊”

    “米粒我和你说,你得好好训练,争取掌握文能赶鸟赶松鼠,武能驱狼又逐虎,这才不违背你的血缘力量”

    “嗷呜”在主人的激情演说中,米粒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靠在夏东篱怀里闭上眼昏昏欲睡。

    夏东篱揪了一把它吐出来的小舌头,有些不满“你听到没有”

    “嗷”米粒砸吧砸吧嘴,舌头也不缩回去,毛脑袋枕在夏东篱怀中睡得可香,夏东篱揉了揉它的脑袋,又伸手托了下米粒脖子上沉甸甸的不锈钢项圈,忍不住叹了口气。

    崽,你的童年要结束了。

    他已经和沈文说好了,对米粒的训练要比别的狗狗更加严格。

    只有学会掌控好自己的力量,并且懂的对不同的对象使用不同的态度,米粒以后才能更安全。

    作为一个狗主人,夏东篱只希望爱犬能够平平安安过完一辈子就好。

    正这么想的时候,夏东篱忽然感觉到眼前一花,一团黑白花重重砸到了米粒身上。

    被天降重击从睡梦中唤醒的米粒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先吐出了一串呜咽,随后因为闻到了老大的气息,更是只能委委屈屈得做狗肉垫。

    但这还不够。

    大米用脑袋将赖在夏东篱怀中的狗脑袋顶开,然后将自己的脑袋塞在了米粒刚才躺的位置,光塞脑袋还不够,它还用脚丫子和屁股连连用力,将懵圈的狗子一点点从主人身边顶开。

    直到最后它将主人的怀抱完全占领,大米满足地吐出了一口气,感觉主人的关注点全都在他身上顿时全身舒畅。

    “汪”狗狗的眼眸仰视着夏东篱,乌溜溜的瞳仁里盛满了一片天空,全身心的信赖和喜爱看的夏东篱心里暖融融的。

    他伸手摸了摸大米的狗脑袋,又凑到爱犬怀里用力吸了一下,顿时感觉自己活力满满。

    呜呜呜,他们家大米最治愈了

    “嗷”荀岏伸手摸了下米粒委委屈屈的狗脑袋,看着后头那只争宠意识极强的边牧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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