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苗氏和隔壁的小娘子从庙里回来,途中还特地去了趟庙附近的村子,买了一只肥硕的大母鸡,准备替准孙女婿好好补一补身子。
买鸡的时候卢苗氏还有些心疼,这边的鸡鸭卖的比他们那儿贵多了,看上去还没有自己家养的好,可谁让他们在外头呢,想吃的时候家里的鸡也不能从天上飞过来。
和她一块过去的小娘子似乎也心动了,在那户农家的鸡圈里挑选了很久,她男人这三天比元哥儿亏的还厉害,可终究还是囊中羞涩,最后小娘子就买了五个鸡蛋,准备给她男人冲一大碗鸡蛋水喝。
回到家的时候,另外那户的寡母也已经开始在灶头上忙活了。
她舍不得买一整只鸡,旦还是狠狠心从肉铺割了一小块肉,这会儿把肉剁成肉糜,和着打好的鸡蛋液,再加点黄酒和褐酱,已经隔水在砂锅里蒸上了,房间里弥漫着肉香和淡淡的酒香。
撇去对寡妇提防自家孙女这个行为的不喜,卢苗氏还是挺佩服这个女人的。
一个人早年丧夫,靠着绣活把孩子拉扯大,供孩子读书,还能把两人的生活操持地和和美美,这可不是一般女人能有的本事。
这个寡妇的绣活是真好,卢苗氏见过她在院子里绣的一些花样,栩栩如生的,比一般绣坊里卖的还要好,卢苗氏还向她打听过价格,她绣一个巴掌大的图案绣坊给她五十文,绣坊转手能卖出八十文,不过绣坊能给她一个稳定的销路,要是别人想要请她绣专门的纹样,得稍微多加点钱,但肯定比直接去绣坊买便宜。
这些年寡妇就是靠一手上好的绣工供儿子念书,娘俩不时还能买点鱼肉改善伙食。
卢苗氏看了寡妇的绣活儿以及打听完价格后有些心动,她问好了这个寡妇的地址,到时候家里几个孙子孙女嫁娶需要添置衣裳,可以雇这个寡妇干活。
当然,盖头、喜被、嫁衣之类的东西就不能请寡妇来做了,寓意不好,怕犯忌讳。
几个女人干活都很利索,没一会儿,灶房里就传出各式各样的香味。
寡妇做了碗肉蒸蛋,一锅白菜炖粉条,还蒸了一条咸鱼,这顿饭有菜有鱼有肉,算是十分丰盛了。
卢家就更不用说了,一只大母鸡拔了毛,半只炖汤,半只红烧,剩下的鸡杂炒了辣子,也很是下饭,老太太早上去了庙里,因此没有在市集买买到鲜活的河鱼,就用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小虾米炖了碗冬瓜虾米汤,再加上一盆清炒的白菜,一般人家过年的菜色也就这样了。
相比之下,隔壁小娘子准备的饭菜就有些寒酸了。
一盘清炒白菜,一碟子咸菜,两个荷包蛋外加一碗鸡蛋水,不用说,荷包蛋和鸡蛋水都是给她男人准备的,小娘子肯定一口都舍不得碰。
卢苗氏端着饭菜走到房间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元哥儿和乖宝这俩孩子之间的距离在她进屋后好像离地更远了,有一种刻意保持距离的感觉,就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老太太在心里犯嘀咕,怎么她就出去了小半天,俩孩子给人的感觉就变得奇怪了呢
“今天的饭菜可真丰盛。”
卢宝宝红着脸小跑到老太太身边,主动接过她手里端着的饭菜。
本来她是想要去灶房帮忙的,可老太太说灶房里还有个不喜欢她们姐妹的寡妇,让她轻易不要去人家眼皮子底下招嫌。
再说了,老太太也想亲手为准孙女婿做一顿好菜,这几年大孙女的手艺她也学了一些,做点家常小菜味道并不逊她多少。
“你们俩拌嘴了”
将饭菜全都端过来后老太太突然开口了。
“没、没有,我和乖宝怎么会吵嘴呢。”
“没有,我才不会和他吵呢。”
两人同时回答,然后互相瞅了对方一眼,红着脸又将视线错开。
老太太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们,两个孩子也是有趣,先是元哥儿偷偷用余光看向乖宝,几息后就将眼神收回来,正襟危坐,好像之前偷看小姑娘的人不是他似的。
等一会儿,就轮到乖宝小心翼翼地偷瞄元哥儿了,小脑袋一点一点转过去,元哥儿只要呼吸声稍微重一点就能把她吓到,立马把脑袋转回去,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饭碗,一副乖乖等着开饭的好宝宝模样。
有时候,两人互相偷看对方的动作同步了,这下可好了,把脑袋缩回去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原本就红彤彤的脸蛋能更深一个色号。
卢苗氏渐渐看出味道来了,显然俩孩子是开窍了呀,也不知道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太太开始在心里打起算盘,乖宝今年十五了,如果这一次元哥儿能考中秀才,来年就可以给俩孩子准备婚事了,那个时候,乖宝十六,元哥儿十八,年纪也正好呢。
卢秀玉是在开饭的时候回来的,她对感情的感知度远比老太太来的差,即便这会儿俩活宝的别扭已经表现的那么明显了,她也没有注意到。
只想着今天俩人可能衣服穿多了,要不脸怎么那么红啊,显然是热的。
“怎么就这点菜,出门前娘不是给了你不少银子吗,那些钱你都花哪儿去了,我刚从考院出来第一天,你就给我吃这点东西”
“肉呢,我明明闻到了肉味,怎么人家都舍得给家里的男人买点肉补身子,你就这般吝啬呢你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或许是女人的声音太轻了,争吵中只能听到男人的咆哮声,斥责声。
“你们先吃,我过去看看。”
卢苗氏放下碗,皱着眉头出去了。
透过敞开的房门,还能看到那个小娘子蹲在地上一边抹泪一边捡着被砸碎的碗碟碎片。
卢苗氏正抬脚迈出门槛,就看到另一边的寡妇探着半个身子,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管这个闲事。
老太太有些迟疑了,这段时间她和那个小娘子处的还算不错,可严格说起来,她们还是陌生人,这会儿要是过去安慰,人家也不见得会感激她啊。
最后卢苗氏还是没有插手人家的家务事,放下门帘,关上门,默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哎”
老太太一坐下就叹了口气,这隔壁的小娘子真是命苦,她男人没考中秀才都对她这样了,要是这一次真让他考中了,以后还有那小娘子好日子过吗
有时候卢苗氏也会气这个女人不争气,太软弱,可仔细想想,除了顺应那个男人,她还能做些什么呢人家爹娘护着,兄嫂帮衬,她就只有一个人,不是所有人的娘家都像她家老二媳妇家那样,把出嫁的闺女都当成宝贝护着的。
听那个小娘子说,她嫁过去这么多年公婆对她唯一的指望就是照顾好她男人,这些年她恨不得将这个男人当成刚出生的孩子伺候,自己的孩子断奶后就被被公婆抱到身边养着,和她这个亲娘也不怎么亲近。
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女人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等她男人考中秀才就好了,到时候,再冲几次乡试,要是考不中举人她男人就能安心回乡下开一个小书塾,她不用像现在这样跟着男人在镇上租房念书,到时候,她就能把孩子从公婆那儿要回来,自己好好养着。
卢苗氏默默听着她对未来的憧憬,可在老太太看来,这个男人考不中秀才才是那个小娘子的运道呢,要是真被他侥幸考中了,恐怕
老太太摇了摇头,女人难呢,饶是她大孙女这样有本事的人做事情也要瞻前顾后,她要是男儿身,能少多少顾虑啊。
看着那个小娘子的遭遇,卢苗氏又不禁开始担心起乖宝来。
目前看来元哥儿是一个诚恳踏实的好孩子,可万一他将来考中了举人乃至进士,他的态度对不会发生变化呢
当初他考中天下书院的时候就有许多人替他惋惜,觉得老二家的情况配不上他,将来他要是考中了举人,考中了进士,主动提出要毁掉婚约,给予二房一些别的补偿,恐怕外人也不会觉得他做错了。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老二两口子那样的人就是拖累,二房的姑娘容貌远超常人又怎样呢娶妻娶贤,纳妾才考虑女子的颜色,元哥儿那么优秀的儿郎,就应该娶一个对他未来有助益的娘子。
老太太光是想想这种可能,就揪心的难受。
只能说隔壁小娘子的境遇给人带来的感触太多,以至于老太太会有这样的联想。
卢宝宝默默吃着饭菜,感觉自己一侧的衣摆好像被人扯住了,她不动声色,悄悄将一只手放到桌子底下,然后挥动胳膊拍开那只捣乱的手。
谁知道没等拍开那只手,自己的手就被对方握住了。
唐定元的手掌很大,手指纤长,卢宝宝觉得自己的小手完全被他的手裹住了,根本挣脱不得,她怕被人看见,羞恼地瞪了边上的少年一眼。
可惜这一眼抛给了瞎子,唐定元若无其事地吃着饭,好像桌子下面那只强握住小姑娘手的那只手不是他的一样。
刚刚隔壁的吵闹唐定元也听见了,他也察觉到老太太有些低落的情绪,恐怕这会儿在场的几人都有些推己及人,开始有些担心他和乖宝的婚事了。
唐定元不怕别人多想,但他怕乖宝想歪了,于是情急之下握住了她的手,想要表达自己坚定的态度。
原本只是想握一小会儿的,可乖宝的手小小软软的,握上就舍不得松开了。
这下子她总算明白了,感情俩人脸红不是因为衣服穿得多,纯粹就是内心在骚动啊。
自己养的水灵灵的小白菜还没到收获的季节呢,家里头的猪率先啃了一嘴,这滋味真叫卢秀玉百感交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啪”
在堂姐低头捡筷子的时候卢宝宝就急于挣脱唐定元的手,一时争不开,把她急的直接用另一只手去打那只不安分的猪蹄子。
“打、打蚊子。”
面对直勾勾看着自己的两双眼睛,卢宝宝满脸羞赧,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
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呢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卢宝宝抬起手,又往自己身上打了一下,“这蚊子也是命大,居然活到了冬天。”
说着还点了点头,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老太太不知道是真信了还是装糊涂,这件事就算翻篇了。
卢宝宝见状松了口气,不过当她看到堂姐若有所思的表情时就知道自己还是暴露了,一抹血色从脖子窜到脸颊,真是羞愤欲死啊。
第二天,隔壁的小娘子带了一小块猪肉回来,不过卢老太太注意到她的裤管宽松了许多,之前小娘子向老太太显摆过的狼皮护膝好像不在身上了。
小娘子说她爹年轻时是他们那儿有名的猎户,还曾孤身打死过一头与狼群走散的老狼,她小时候曾不慎落到冰河里,落下了寒腿的毛病,她爹在卖掉那只狼的时候特地留了一小块狼皮,拜托村里的大夫用药炮制过,从那以后只要穿着这个护膝,她的寒腿症就很少再犯了。
她爹是真疼她这个小闺女啊,,可惜,在她出嫁后第二年,她爹进山遇到了熊瞎子,村里壮丁进山把人找回来的时候,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了。
从那以后,家里就是她哥哥嫂子当家,她娘也得看兄嫂的脸色,再也没有人像她爹那样疼她了。
看来小娘子是把那对护膝卖了,给她男人换了块肉回来。
卢苗氏还记得相熟了一些后,那个小娘子在两人独处时掀开裤腿,给她展示自己狼皮时的模样,比平时更灵气,笑容也更真实,那个时候,这个总是唯唯诺诺的女人的脸上居然还有几分小得意呢。
没想到自己年长她们那么多年,看人的水平还没有那寡妇来的老辣。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和那个小娘子处的还算不错,有时候反而没有作为旁观者的寡妇看的分明了。
有了这一块肉,之后的两天隔壁都没有再闹。
很快就到了三天后放榜的日子。
“中了,我中了”
“十三名,我家少爷在第十三名”
考中了的,自是欢喜。
“怎么没有我的名字呢,是不是我漏看了,你们让让,别挤了,让我看清楚”
“没有,还是没有,我怎么可能没有考中呢。”
没考中的,如丧考妣。
卢家四人也早早守在了考院外,不过他们还是来的有些晚了,这会儿人那么多,想挤也挤不进去了。
“我考中了,我考中了”
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他的衣服凌乱,鞋子都被踩掉了一个,可他丝毫顾不上这些,在挤出人群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朝天,仰天长啸。
卢苗氏认出了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就是那个小娘子的夫婿。
这个男人也有些本事,毕竟念了那么多年书,又有那么多次的科考经验,比起绝大多数年轻人,他还是有些优势的。只不过他并不算出彩,每次考试又缺了一点运气,以至于屡试不中。
这一次卢家阴差阳错帮了他一个忙,考院里的部分考生因方便面香味的干扰,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就这样,这个男人以微弱的差距,侥幸成为这次上榜考生中的最后一名。
另一边寡妇的儿子也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的表情有些沮丧,显然是没有考中。
一直翘首期盼的寡妇见状有些难过,可她还是打起精神,上前安慰儿子,他还年轻呢,隔壁的那个秀才三十多岁了才考中秀才,比起那个男人,他还有很多很多机会。
“这次案首的名字可真稀奇,唐定元,和神剑奇侠传里的卢大侠同一个名儿呢。”
“你也看过神剑奇侠传这可真是一本让人看着就觉得畅快的话本,上个月神剑奇侠传出了下册,因为要准备考试的缘故,我都还没来得及看呢,不知道卢大侠最后有没有和唐姑娘在一块。”
几个书生从人堆里挤出来,或许是考中的缘故,居然还有闲心思讨论话本呢。
“当然了,除了唐姑娘,还有谁值得卢大侠一把神剑七进魔滲山,从一群邪魔手里夺走他们的圣女,除了唐姑娘,又有谁会为卢大侠三探红海涯,从深海之源为他求的续命的玉菩提。”
一旁的卢宝宝尴尬癌都快犯了,怒瞪始作俑者一眼,只可惜始作俑者没看见,还低着头想要偷偷勾她的小手呢。
“不说卢大侠,就说本次的案首吧,今年才十七岁,真可以称得上一句青年才俊呢。”
“是啊,就是不知道唐案首是哪位,真想与他结交一番。”
几人探讨着,从卢家人身边离开。
“十七岁唐定元”
卢苗氏听不懂什么神剑奇侠传,她的脑海里只不断回放着刚刚几人说的有关于案首的讨论。
世间还能有这么巧合的事这案首,就是她的准女婿吧
老太太激动地有些手抖,之前她只想着准孙女婿能考个秀才回来,她连禀生都没有想过,可她家元哥儿居然那么出息,不仅是禀生,还是禀生中的第一
头一次,老太太觉得二儿子干了一件人事,为卢家定下了这么好的孙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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