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结束了有味道的话题, 在灯下翻了半个时辰的书。
临出门之前,陆泓多了个心眼, 想把翻乱的书籍一本本放回书架上,被秦嫣阻止了。
“太麻烦了。就算放回去,书的次序也乱了。爹爹仔细一看就知道被人动过了。”
陆泓看着满屋子的狼藉, 觉得这样不行, 试图劝说秦嫣, “那总比把书直接扔地上好吧你爹爹过来一看就知道有人进来过了呀。”
秦嫣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她走到大书桌边, 把点亮的油灯举高, 仔细查看屋子里的情况。
秦相屋子里添置的物件,自然是极好的。书桌上的花枝油灯是纯铜所制,储存灯油的斜口开得很深,添满灯油可以点亮整夜, 现在还剩下大半的灯油,举起来沉甸甸的。
明亮的烛火清晰地映出凌乱的内室。
秦嫣歪着头四处打量了片刻, 若有所思“泓哥儿, 你看屋里这个样子, 像不像坏人入室偷窃, 翻箱倒柜到处找钱的场面”
陆泓往周围看看,赞同地点头, “像。太像了。”
秦嫣满意地循循善诱, “那你说说看, 这个入室偷窃、翻箱倒柜到处找钱的坏人, 会是谁呢”
陆泓眨了眨黑葡萄般的眼睛, 纠结地思索了半晌,迟疑地伸手指了指秦嫣,又指了指自己,
“我们”
秦嫣“啧。”
她伸手弹了一下陆泓的脑门,教育他,“做人怎么能这么实诚呢泓哥儿。就算真的是咱们做的,不想被我爹一天揍三顿的话,也得打死不认啊。”
陆泓脸上的小表情彻底陷入了迷茫和挣扎之中。
“不是我们,那还有谁呢”
“咱们得找合伙人。”
秦嫣反手推开了门,招呼院子门口的魏紫和姚黄,把看门小厮提溜过来。
魏紫和姚黄守着五花大绑嘴里塞了布的看门小厮,正在院子里面小声聊天儿,留意到正屋那边的动静,两人合力把小厮抬过去正屋里,重新关上了木门。
秦嫣蹲下去,把小厮嘴里塞的布条掏了出来,直截了当地问他。
“我爹让你守了这么久的门,他有没有告诉你必须守住什么东西”
小厮也知道面前这位年纪虽小,却是可以决定自己前路的正主儿,急忙从实答道,“相爷只吩咐了小的仔细守住正屋,里头安置了许多古籍和古董,需得每日清点,一样东西都不许少”
“一样东西都不许少。”秦嫣重复了一遍,歪着头盯着小厮看了几眼,“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爹真正想要你守的是什么。”
她走到大书桌处,把刚才和陆泓合力整理出来的厚厚一摞银票拿了过来,当着小厮的面,把银票的面额一张张翻给他看。
小厮的眼睛越睁越大,看到最后,简直要脱出眼眶。
“秦大姑娘,我、我都不知道啊”
“现在你知道了。”秦嫣对他说,“没办法,我们需要一个合伙人。”
没等小厮反应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只见秦嫣吃力地把书桌上的花枝铜灯移近了些,随手捏起一张银票,也没看面额,放进铜灯里点燃了。
银票燃起一簇微弱的火焰,很快化成了灰烬。
小厮
陆泓
两人的心灵同时受到了暴击。
在屋里两个人的瞠目瞪视下,秦嫣把整理出来的一摞银票抓过来,一张一张地扔进了油灯里。
屋里充斥着纸张烧焦的糊味儿。
看门小厮脸色逐渐发青,烧到第四张银票的时候,他终于反应过来,惨叫一声,“秦大姑娘别烧了这、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秦嫣随手点燃了第五张银票,“我当然知道银票是什么。今晚我过来就是来烧我爹的银票的。”
看门小厮总算明白过来了,惨叫声更大了,“秦大姑娘你把相爷藏的银票都烧了,小的、小的怎么跟相爷交代啊”
“很好的问题。”
秦嫣拍拍手里的灰烬,转过身来,对倒霉的合伙人说,“听好,现在我要给你一个选择题做了。”
看门小厮看她的眼神充满惊恐,“什、什么叫选择题”
秦嫣才不跟他解释,竖起一个细白的手指头。
“第一个选择,你还是留在七里桥,等我爹下次过来的时候,对他老人家痛哭流涕,告诉他所有的七八千两银子都没啦”
没等她说完,看门小厮疯狂摇头。
“看来你不喜欢第一个提议。那就只剩第二个选择了。”秦嫣不紧不慢地竖起第二根手指。
“现在就跟我们走,我想办法把你的卖身契弄回来还你,你可以恢复自由身。条件是你立刻离开京城,从此走得远远的,这辈子再也不回京城”
这次没等她说完,看门小厮就疯狂点头。“第二个第二个”
“很好。”谈判圆满达成,秦嫣满意了,亲自给小厮松了绑。
狭窄的街巷里响起一声清脆的马鞭声,车夫用毡帽严实地挡住头脸,在夜色的掩护下迅速驾着马车离去。
陆泓坐在马车车厢里打瞌睡,秦嫣清点银票。
刚才当着守门小厮的面烧了五张银票,剩下的一大摞攥在手里全部带走,连一张都没给她老爹留下。
五月底六月初的某天,京城东七里桥某处的寻常民宅,被邻居街坊报了官。
报官原因,这间民宅门户大开,桌椅凌乱,看起来像是家里进了贼。
京兆尹派了人手探查一番,据邻居说,这家平日里都有个小厮看门,最近几日,那小厮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官府怀疑是看门小厮监守自盗,想要进一步寻找屋主问话,查来查去,发现居然查不出屋主来历。
询问邻居,邻居们也说不清这家主人是谁。
屋主都寻不到,没有苦主,官差们也失去了继续探查下去的兴趣,这桩案子按照寻常的失窃案写入卷宗,很快消失在京兆尹府成百上千的卷宗汪洋里。
直到数天之后,秦相又得了一笔私财,兴致勃勃去了七里桥
他才蓦然发现,自己的藏银小金库被人连锅端了。
书架里夹的七八千两银票,被人搜了个精光,书架里只剩下书。
秦相捶胸顿足,心疼得三天吃不下饭,整日里长吁短叹。
短短时间之内,连续发生了两次小金库的大意外,积累下的赃银十去八\九,这么多年算是白忙活了,秦相悔恨地捋掉了一把胡子,默默请人算了几次,究竟是流年不利,还是自己命里不利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他没时间追查小金库失窃的事。
因为有一桩更严重的事,摆在秦相面前。
身份尊贵的二殿下萧旷,某天晚上哽咽着找了他父皇告状,一口咬定
秦相家的小千金,连同熙和殿的老四萧旭,这对表兄妹联手在城外套了他麻袋。
“看儿臣的脸,看儿臣身上的淤伤,都是他们打的”
紫烟飘渺的内皇城南书房里,萧旷当场褪下了外衣,含泪拉着皇帝的龙手,示意皇帝按压他身上的淤青。
二殿下的对面,站着被召进宫来对质的秦相和秦嫣。
因为是询问私事,皇帝没有在前三殿召见,而是选了比较不正式的南书房。
秦相的脸上始终挂着和蔼从容的笑容,听完了二殿下的哭诉,眼睛眯缝起来,转头询问身边的秦嫣。
“嫣儿,二殿下说的那些事,什么林中埋伏,什么套麻袋,揍人,是你做的吗”
秦嫣镇定地道,“他胡说八道。”
二殿下萧旷出身皇家的天之骄子,从小金枝玉叶地长大,被母妃谨慎地护卫在羽翼下,这辈子第一次直面人生的黑暗时刻。
他,十二岁的尊贵皇子,被一个六岁的女娃娃欺负了
萧旷委屈地眼珠子都红了,若不是他父皇在场,只怕当场就要捋袖子过去拼命。
皇帝还是比较理智的,问了自己儿子一句,
“你说是老四和秦家丫头联手套你麻袋,你可有证据”
萧旷又惊又怒,指着自己脸上的淤青,“父皇这些难道、难道都不是证据”
秦嫣翻了个白眼,小声说,“你的脸只能证明你被人揍了,又不能证明是我揍的。”
声音虽然小,但在针落可闻的南书房里,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在场几人的耳朵里。
秦相赞许地摸了摸秦嫣的头,表示她说的没毛病。
萧旷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皇帝也是赞成的,当即叹了口气,“旷儿,你被套了麻袋,没有看清来人的面孔;袭击你的匪徒没有出声,又没有落下任何物品;只凭你这个人证的一面之辞,没有物证,是难以定罪的呀。”
萧旷指着秦嫣怒道,“他们心思狡猾,揍儿臣的时候故意只动手,不说话但儿臣知道里面肯定有秦嫣,因为、因为我闻到她身上的药味儿了”
秦相脸色微变,余光扫了眼身边站着的秦嫣。
皇帝也很疑惑,“药味儿”他伸手召秦嫣走近几步,“小丫头过来,让朕闻闻。”
秦嫣老老实实走到皇帝面前两步处站定了。
皇帝凑过去嗅了一下,沉吟道,“确实有股药味儿对了,听说嫣丫头身子不好,每天都要服药”
“皇姑父说的药味儿,是这个味道吗”秦嫣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巧的粉色绣蝴蝶荷包,托在手掌上递了过去。
内侍急忙将荷包接过去,把里面的几位药材倒出来,仔细查验了一番,没有问题,才托在雪白的帕子上呈给了皇帝。
“秦大姑娘的荷包里放的是麝香,冰片,连翘,桂皮。都是些寻常的药材。”内侍低声回禀道。
皇帝点点头,拿着帕子端详了片刻,凑到鼻下闻了闻。
“她身上就是这股药味儿。”他肯定地道,抬眼看了看秦嫣。
“嫣丫头,你的香囊是谁给配的院子里的贴身丫鬟”
秦嫣规规矩矩地拿回了香囊,重新系在腰间。
“香囊是奶娘绣的,里面的药是托人从外头同仁堂药堂买的。天气热了,读书容易睡着,药堂里特意配了提神醒脑的几个方子卖,给学生们念书困了用。”
“哦,原来是外头药堂的方子。”秦相适时地接了口,“那岂不是只要有钱,谁都可以买个相同味道的香囊挂在身上。”
皇帝按了按鼻梁,吩咐内侍,“派人去同仁堂查。”又问自己儿子,“旷儿,你还有什么其他的证据没有”
萧旷张口结舌,半晌答不出来。
他捂着自己淤青的脸,咬牙瞪视个头才到他胸口的秦嫣,“我的脸是不是你打的,你自己知道”
“哎,二殿下此言差矣。”秦相不紧不慢加了一句,“小女从小身娇体弱,就算面对面的打人,只怕也打不出二殿下脸上的那些瘀伤。二殿下不信的话叫小女站过去,当场试试,再打一次”
秦嫣听爹的,立刻开始挽袖子,“我可以。”
“她敢”萧旷怒吼一声。
“行了。”皇帝最后开了口,把此事告一段落。
“旷儿,你已经不小了,需得时刻谨记皇家气度,别为了当初端午节一个粽子和六岁的小姑娘过不去。把外衣穿起来罢,成何体统。”
萧旷忍气吞声去穿外衣,穿戴到一半,没忍住,抹了把发红的眼角。
他咬着牙跟父皇行了告退礼,转身退出南书房。
两边擦身而过的瞬间,萧旷的脚步顿了顿,恶狠狠地瞪视了秦嫣一眼,眼神几乎要把她吃了。从他的牙缝里挤出一句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我跟你没完。”
秦嫣才懒得搭理手下败将充门面的狠话呢。
她装作没听见,同父亲一起跟皇帝行礼告退,蹦蹦跳跳地出了南书房。
小样儿,打输了就学她找爹告状
爹跟爹可不一样,里面的学问大着呢。这下傻了吧。,,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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