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直到阿砾站起身, 才发现对方的高度似乎比预期低了很多。
完整映入眼帘的来人仿佛全身都包裹在黑色衣料里, 黑色马甲与黑色西裤, 肩披着黑色外套, 以及头戴着黑色礼帽。除了千篇一律的黑色,也就只有青年健康白皙的肤色,与发色眸色有所区别。
这是有多喜欢黑色啊。
然而, 站起身来的阿砾个头比他更矮,根本没有嘲笑对方的底气。撇开来人不客气地喊她小鬼这一点,阿砾甚至还因为他相近的身高产生了一丝微妙的亲切感。
“这是你的车吗挺帅的啊”阿砾浸泡着午后阳光的眼睛充盈着微微亮色,好奇地询问这位车主“是什么牌子”
被她眼里的光刺到了的赭发青年略略后仰,原本打好的一番腹稿也在这句话里被全部打散。看在她这么识货的份上,赭发青年的心情倒是不错,姑且停了下来与她聊了几句。
“v aa, 你有听说过”
阿砾点了点头,全球九大机车品牌的名字她还是听说过的。不过若是再往下细分机车类型, 依她普普通通的入门级知识面就无法支撑了,但不妨碍她对这辆车不明觉厉。
“这车型应该挺贵的吧”
对面的赭发青年蓦地轻笑, 他有张充满了侵略感的帅气长相,略一勾唇, 那股年轻人恣意飞扬的感觉便由他的眉宇显露出来。
他闻言偏头蹭了蹭鼻尖, 不以为意地说“也就几瓶红酒的钱。”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阿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不禁小学生心理地和他攀比了起来“我也有一只超爱的专属座驾哦, 价值70亿那么多”
一只70亿的爱驾
中原中也莫名感觉这句量词破碎的炫耀哪里不对, 心下微怪,可也没过于追究下去。
经过五大干部会议的商榷,他今天是被特意派来回收太宰之前在地牢里所说的关于港黑涉及所有非法勾当的证据,先前已经顺利取回。
趁着时间得空,他干脆双手环胸斜倚在自己的机车旁,不介意就着这个自己颇感兴趣的话题多问了一句“哦什么牌子这么贵”
阿砾一本正经地回道“孟加拉白虎,那可是最高时速能高达五百公里的极品”
“孟加拉”
中也挑了挑眉,竟然连他都没听说过这个牌子,估计是什么专门为有需求的客人量身打造的小众品牌,那样他没听说过也很正常。
“那还挺厉害的,目前机车最高极速的世纪记录也才时速400多公里而已。”
完全不知道自己跟对方在讲的东西不是同个物种的中也并不打算吝啬他的夸奖。
眼看时间差不多,他便揉了揉后颈,难得好心地对这位仅一面之缘却挺聊得来的女孩说“话说你是从哪里来的别到处乱跑,这里是个很危险的地带,尤其最近周边还出现了会故意伤害像你这种年纪女孩子的小混混。”
这里很危险的事情阿砾当然知道,她还是特地为此而来的。但这种事情可不能那么直白地向一名路人说出来。
以致于斟酌着话语的她,看起来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片刻后,她干脆不去思考太多,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办法,我还有事情要做。就算遇上了什么麻烦,其他人也打不过我的啦”
她还得待在这里等着逮羊呢。
中也瞥她一眼“离家出走”
阿砾变得痴呆“啊”
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神奇的结论。
结果她的反应被当成了戳穿的意外神色,身为制造出危险的一方,反倒去警告她人去小心危险实在有些滑稽。中也想着便感到胸口有股说不出的烦躁,下意识想要抽根烟来缓解。
“你在这里逛了很久吧我很久之前就见到你了,还打扮成这样,一看就是跟父母吵架离家出走找不到地方呆的家伙”
中也淡淡说道,转念一想自己还在孩子面前,口袋里掏出的火机在空中抛了抛,最后还是收回了口袋。
站在他跟前的少女尽管穿得不良,可无论是她的面容还是流露出的神情,都依旧青涩懵懂得宛如行走在林间的野鹿,让人担忧她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被车辆穿行的虎口吃掉。
衣服虽说穿在她的身上也很合适,但那丝违和感仍是无法轻易挥去,就仿佛偷穿了她人的衣服,她本应该跟那头茶栗色的发丝一样,与世间所有甜食糖果等柔软美好的事物相联。
中也越想越烦躁,他一般而言可没那么好心。可既然都搭上了话,在力所能及且没有立场相悖的范围内,他倒是愿意对人发发善心偶尔有过这样的事情也不错。
不成想,那少女在他好心的回答里捕捉到了某个扎中自己的语句,脸庞翻天覆地般变了颜色。
“什么叫作打扮成这样啊,我的打扮又有什么问题,你倒是说来听听”
阿砾咬牙切齿地对他说,今天的她实在是对衣着这种话题太过敏感,一听他这么讲,就忍不住如同被踩中了尾巴那般炸了毛。
看着露出隐忍眼神、十分想要张牙舞爪狠狠挠自己一把的少女,赭发青年完全不知道自己一脚踩进了什么雷区。
“这不是挺好的么”他漫不经意瞥了阿砾一眼,说出自己的真实感言“我还挺喜欢你这种看起来就很摇滚的类型。”
阿砾闻言眨了眨眼,沉淀着蜂蜜金的眼底溢出了点点意外光芒。
这人眼光还挺不错的嘛。
旋即很快,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大城市的套路,神色渐渐转化为了警惕,由下往上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等等我懂了,你是不是那种风俗行业派出来的帅哥,专门等在路边搭讪可爱的女孩子,逮住就用甜言蜜语介绍她们下海的中介事先声明,就算你长得再帅,我喜欢的类型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二十六岁头脑聪明过人性格可爱喜欢吃甜食的世界第一名侦探你想要拐走我是绝对不可能的”
“哈哈啊”
没想到自己有一日居然会被当成可疑的风俗业托子,与她差不多高的那位帅气小哥一怔,反应过来后迅速憋出了一股气,忍不住额迸青筋朝她大声吐槽。
“你这小鬼头都在想些什么啊说谁是介绍下海的中介,谁会去干干那种事情啊你有见过那么帅的中介吗而且你那什么喜欢的类型指向也太明显了吧根本就是在说某一个人吧”
阿砾听得一愣一愣,没想到这小哥竟然会因为自己随口一说的话,感到这么难以置信与羞耻,这也太太好逗了吧
中也气急败坏地朝她喊了一通,后知后觉又有点认为自己跟小孩子的童言置气简直太幼稚。
“算了”他翻了个白眼迅速冷静下来,感觉自己一时付出的好心完全是得不偿失。把拳头放回口袋,中也恢复了冷漠的态度,掏出车钥匙做出要离开的模样,驱赶着她。
“小孩子就别再在这里多待,赶紧回你的家去”
不过就在中也即将把车钥匙插进机车之际,他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传来一阵震动,瞟了阿砾一眼,他避嫌似的取出手机走向远处接听,暂时离开了此处。
“说谁是小孩子呢,我年纪讲出来说不定还比你大真是有趣的男人。”站在原地的阿砾不满地嘟囔道,但她也没怎么在意。
这趟不过是一场萍水相逢的邂逅,对于他们二人而言都只是人生记忆中一块再小不过的片段,阿砾自然也不会挽留一个想要拉她下海的中介先生。
她看了眼手表,是下午三时,她等待的那批羊估计得着急了。
既然如此,再去周围逛逛也许就会撞见自己想要的惊喜。正转身想要随意前往下个地方,某个奇怪的身影忽然撞入了她的视野。
光凭身材来看那是个成年男子的身影,说是奇怪,其实也并不奇怪,穿着的是普普通通的连帽卫衣和泡得发白的牛仔裤,放在人堆里就像小水花一下就会消失不见的那种。
但他的身形鬼祟,经常左右顾盼,卫衣的帽子严严实实地盖住了他的脑袋,使人看不清他的真实面容。
似乎只在便利店里买了张廉价的彩票,那人就离开了柜台。如果一切仅是这样并没什么特别,但卫衣青年迈出了那个自动门,却在衣兜里掏出了一罐偷偷藏在里面带出店外的崭新啤酒,单手弹开拉环,仰头喝下,慢慢从马路对面走来。
阿砾逐渐不善地眯起了眼睛,这娴熟的手法,看来是个小偷惯犯。
卫衣青年一边喝着偷来的啤酒,一边在四处东张西望,像在观察着周围的人,在其中寻找某种特征明显的目标。
就在那么一瞬,他恰好在半空碰撞了阿砾的视线,阿砾感觉自己似乎被对方的恶意给牢牢锁定住了。
卫衣青年提着易拉罐一步步从对面马路走来,目标,似乎就是孤零零站在马路对面的少女。
阿砾不躲不避,任由对面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
一个眨眼过去,便感知到卫衣青年又绕了回来,相当自然地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如约好见面的好友那般在她头顶喷吐出冰冷的字句“小妹妹,你知道「武装侦探社」怎么走么”
她微微偏头看去,那是位不修边幅的小混混,少许白发从他的帽檐露了出来。分明敦敦也是与他色调相似的银发,但敦敦的那种银色很纯粹,而他白色的头发却犹如毫无光泽的枯草,被灰尘玷污了那般发脏。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积淀于心头。如果换作平常,胆敢冒犯她的阿砾整根手臂都会给他拧断,但现下却不过只瞥了卫衣青年一眼,面不改色地启唇说道“知道,因为我就是那个侦探社的人呢。”
抓住自己肩头的手指因为这句话而骤然加重了力度,仿佛要将那几根枯槁的手指狠狠抠入那身娇嫩的皮肤里,强硬、而又带着狠戾,不容分说地强拉着她走进小巷。
配合着半拖半就演出了一场戏,阿砾跟着那位蓦地沉了脸色的青年拐入了旁边一条偏僻的小巷,周围有些撞见这幕情景的路人面露惊慌,只得连连交头接耳,为她这即将遭遇不测的女孩儿担忧。
等阴暗巷口只剩下他们两人,卫衣青年便发笑般抖动着自己肩膀,旁若无人地抽动许久许久,终于撕下了伪装友好的脸皮。
“看来,你应该也知道我接下来要对你做什么吧,名侦探小姐哟”
哐当,啤酒罐子被他丢倒在地,未饮尽的廉价酒液混合着气泡咕咚咕咚从开口溢出,弄脏了巷子的地面。卫衣青年放开了她的肩膀,右手隐约可见一点寒光。
不过,青年没想到面对威胁最镇定的竟然是她。
“我也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啊”阿砾咧开了唇,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告诉他翻车的事实“终于让我逮到你们这些羊了。”
阴差阳错听见她口中吐出羊这个字,过往复苏的情感汹涌而澎湃地疯狂席卷上了脑海,卫衣青年猛缩成针尖般细小的瞳孔彻底染上了一片浓重的杀意,扬手将袖口藏匿的匕首刀尖狠狠捅向少女。
“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爸爸”阿砾完全不怕,作势就抬手想告诉他什么叫残忍。
谁知就在卫衣青年的刀尖即将迎向她那刻,锋利的刀尖兀的被途经身侧的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掌握住,转眼间,徒手捏碎的刀片从那指缝里哗啦啦掉落。
“啧,你想对她做些什么”
前来救场的人口吻不快而又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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